“我知道,我知道。”芮銘歎氣,“隻知道聽命行事,連對方是誰都不判斷。人與影,就是這個區別。”    那跪地的衛十二仿佛受了撼動,眼神複雜的抬眼看了一眼芮銘,複有匆匆垂下頭。可惜沉思中的芮銘不曾察覺。    “你下去吧。”芮銘道。    “是。”衛十二抱著缽盂,忽然消失。    芮銘負手站在走廊之中,近日因為忘川草而變得迷糊的腦子,逐漸清朗起來。    天色已漸漸至午,隻是接近深秋的日子,倒不怎麽燥熱。院外傳來錯落的腳步聲,接著“嘎吱——”一聲,院門已被人打開。    “二爺,戒嗔大師來了。”芮夕引著身後的僧人走進。    芮銘一愣,脫口道:“你是戒嗔?”    “阿彌陀佛,小僧雖剃了胡須,換了新袈裟。卻千真萬確乃是戒嗔。”對麵的和尚雙掌合十道,倒是佛光滿麵,渾身慈悲。隻是年齡似乎才三十出頭,萬不似成名已經二十餘載的得道高僧。    也難怪芮銘一時難以與印象中那個仿佛七老八十的樣貌重疊在一起。    芮夕站在一旁道:“還請大師為我家二爺把脈。”    “請施主找一處清靜地,我自當盡力。”    三人一同入了後院書房,芮銘與戒嗔坐在書桌兩側,戒嗔行禮後便為芮銘把脈,過了一刻,方才緩緩收回手。    “施主七經皆廢,八脈俱毀。倘若十五年前小僧功力尚在,許能幫施主續經接脈……如今,小僧也無能為力。”戒嗔搖搖頭。    芮銘愣了愣,旋即想起這周遭全是芮驚濤的人,戒嗔不敢多說,想了想便道:“我自幼不曾出府,又怎會七經皆廢,八脈俱毀?難不成我曾練過武麽?隻是我怎麽不記得?”    “這小僧便不記得了。”戒嗔捶著眼睛,捏著手裏的念珠,“許是前生緣,今生果呢。就跟小僧手裏這念珠一般,輪回不窮,因果使然……”    芮銘瞧了一眼他手裏的珠子。    “如此……”他道,“大師真沒有辦法的話,就請回吧。”    戒嗔慢慢站起來:“小僧告辭。”    芮夕帶著戒嗔一路出來,走了一會兒,芮夕道:“大師,今日晚輩無禮了。請您見諒。”    “芮施主。”戒嗔道,“因果使然,輪回不窮,並非但說與芮銘聽。與你也是一樣。”    芮夕看他,過了一會兒道:“多謝大師。”    “衛十二。”芮銘瞧二人離開後,立即喚了衛十二出現。    “二爺,屬下在此。”衛十二現身道。    芮銘踱步走了幾圈回來問他:“我問你,芮家堡內可是有縱橫區域之分?”    “有的,二爺。”衛十二答道。    “真有?”芮銘喜道。“那我們所在之處,是什麽區域。”    衛十二抬頭看他,接著低頭道:“經三縱二。”    經三縱二。    芮家堡數輩擴張,已至極致,轄區內管轄總有混亂交錯。芮銘早些年便編了縱橫區域,一一劃分,明晰侍從護衛職責,加強了芮家堡內防禦。    戒嗔剛分明話中有話。    “七經皆廢,八脈俱毀”分明就是轄區“經七縱八”。    “十五年前功力尚在”應該就是此轄區內第十五間房屋。    剛才戒嗔手裏所持念珠正撥至第四顆,那定是讓自己四更前去最為安全。    “衛十二,‘經七縱八’是哪個地方,你可知道?”芮銘笑問。        第71章 翻雲覆手        是夜。    已深。    兩個黑影落在某個院落屋前。    衛十二伸手放開芮銘,後退幾步,躬身垂首而立。    “多謝。”芮銘道,剛要去推那門,突然回首看夜色中的衛十二。那人一絲不動的站著,恍若泥塑。幾乎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你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否?”芮銘問他。    那夜色中的人單膝跪了下去,雙掌放於膝蓋之上,垂首低聲道:“屬下衛十二。”    “……你不是衛十二。已經有衛十二了。”芮銘靜了一會兒才說。“你是從小在這裏長大?還是後來被灌了什麽迷魂藥,迷了心智?”    “屬下衛十二。”那人又道。    “你如果是衛十二,一會兒我從這屋子出來,就保不定要取你性命!”芮銘聲音冷峻道。    “屬下衛十二……”黑夜之中,那人的聲音仿佛有幾分請求。    那聲音與衛十二的一幕一樣,芮銘的心腸剛硬了兩份,便頓時又軟了下來,他低聲問:“那你在成為衛十二前是誰呢?”    這一次等待了許久,直到芮銘以為他再不會回答,轉身往屋裏去的時候,方才聽得身後一個茫然惶惶的聲音極小極小的回答:“屬下……誰也不是。”    誰也不是?    芮銘心中難過。隻是他沒有回頭,依然伸手去推門。    “你走吧,待我出來,許就不會容你與十二長的一般了。”芮銘道。    身後那人晃了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屋子內燃著一盞油燈,黃豆大小的燈火死氣沉沉的亮著。    戒嗔盤腿坐在床上,待芮銘關好房門,方才睜開眼睛瞧他:“小施主果然聰慧過人,知道貧僧的隱喻。”    芮銘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禮,仔細打量戒嗔仿佛三十歲的麵容,接著問道:“大師,你怎麽這般模樣。比十幾年前仿佛還要年輕許多。”    戒嗔大師笑道:“枯木遇佛,自然重得青春。”    “大師莫要開玩笑。”    “小施主,你說我與南宮飛燕比起來,誰人更顯得返老還童?”戒嗔問他。    芮銘臉色終於變了:“大師,難道我那無量妖功也害了你麽?”    “非也。”戒嗔大師搖頭,“小施主你先坐下,我慢慢與你說。”    “我當時與你封脈時,便覺得奇怪。當日為你封脈,已經廢了一身修為,你真氣四竄,倒有一絲入了我的體內。這恰似溢滿之杯往空杯中倒水。後來返回清涼寺,發現身體逐漸異變,似要返老還童時,更覺得非得了清晰明了不可。”    芮銘怔忡:“那大師可是著了此功的歪道?”    戒嗔大師笑道:“阿彌陀佛,貧僧自由修習佛法,天資聰慧,再加上佛祖庇佑,怎會如旁人一般。”如此自譽,臉上倒是紅葉不紅。    “……大師不僅麵貌年輕,性格也是活潑了許多。”芮銘強笑道。    “佛家諸位中隻有無量壽佛,並無無量天尊。”戒嗔大師道,“倒是道家之中有天尊一說。如是如此,無量神功,豈非邪功?隻是我體內流竄的那絲真氣,又渾然有著慈悲之意。倒讓我萬分奇怪。我遂追查下去,方丈也不做了,雲遊四海,隻為得一個明白。”    “那大師明白了嗎?”芮銘道。    “明白了。自然明白了。”戒嗔點頭,“世間有惡有善。得窺天道者,可為尊者。難道不能為修羅否?無量神教中,諸人自稱尊者。可行事卻又仿佛惡神。佛教惡神之首便是阿修羅。”    “請大師點悟。”芮銘不曾明白他的意思。    戒嗔大師雙手合十,念了了句“阿彌陀佛”。    “小施主,無量神功雖隻有一個習練之法,卻有兩脈。一脈習得可為至高尊者。另一脈修習後便統統淪為人間修羅,無是非無黑白,滿手血腥,毀天滅地。”    “什麽?”芮銘猛然站起來,失聲道,“無量神功還有另一脈?!”    “自然是有的。不然又怎可叫無量神功呢?無量神功何時產生,並不可知。從小施主身上流出的這一絲真氣來看,兩脈路數本就同歸一處,隻不過是陰陽兩麵。但是如今所流傳的乃是修羅脈。我料那無量天尊所謂的寶藏,定是另一脈。”戒嗔道。“謠傳無量山第九宮,乃是無量尊者秘境。小施主若能設法前去,許能獲得此物。定能消除這場血光之災,扭轉乾坤,翻雲覆手。”    “翻雲覆手?”芮銘重複了一遍,“哪裏有那般簡單?”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這個道理,小施主應是懂得的。”戒嗔大師道,“當日地藏菩薩見釋迦牟尼,為幽明怙主,自墮人間苦界,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地藏菩薩舍身成仁,施主為何不可?施主屢屢因了造下的孽業而多有顧慮。聽憑擺布、放任自流。傷人傷己,乃是萬般下策了。”    “大師,我……”    戒嗔大師微笑看他。    芮銘神色變換,卻最終慢慢沉澱了下來。    “大師,我明白了。”    “阿彌陀佛。”戒嗔念道,“那便讓小僧為施主開穴解脈吧。”        第72章 重獲功力        話音剛落,戒嗔長袖一甩,已將芮銘所坐椅凳吸了過去。芮銘不曾反應過來,戒嗔的右掌便貼上了他的脊梁。隻是那手掌中炙熱的溫度,仿佛烙鐵般滾燙。芮銘忍不住喊了一聲。    “大師!”    “小施主莫怕。貧僧自有分寸。”戒嗔雙眼微垂,麵帶慈悲微笑,隱隱之中,恍如佛祖現世。    那滾燙的溫度,接著深入了脊椎,沿著脊柱迅速的衝向芮銘體內的七經八脈。仿佛在極寒之時,引入了一杯溫燙好的女兒紅。舒暢的讓人薰薰然。    隻是芮銘才覺得三分放心,突然一股仿佛熟悉又似乎陌生的真氣,猛然從戒嗔的手掌心用了出來,如掙脫牢籠的野馬,直逼的他渾身發痛。    “大師!”芮銘又叫了一聲,臉色突變,“你這是?”    “阿彌陀佛,施主之物,自然要還於施主。”芮銘知道正在緊急關頭玩玩動彈不得。    “大師,你這是何苦?”他隻能淒聲道。    戒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貧僧本應耗盡功力,十五年前衰竭而死。卻因得了小施主這屢真氣,延續至今。這股無量神功真是慈悲如我佛。施主可要好好用之。”    身體仿佛幹涸了許久的水壩,穴脈層層放開,真氣仿佛天降甘霖般洶湧勃發,那股自戒嗔大師體內而來的真氣頓時混入這仿佛洪荒之水般的流向中隱匿不見。整個身體內頓時仿佛猛然翻騰起一條上古蛟龍,凶惡掙紮,恨不得瞬時之間直衝雲霄。    真氣竄入任督二脈。自五樞、天衝穴而盡,毫無顧忌,所向無阻,隻衝入奇穴。芮銘隻覺得一團亮光自體內爆出。    接著隻聽見空氣中猛然炸出一聲悶響。    芮銘所穿深服自胸前全部散開,身下椅子一下子四分五裂。門窗被震得嘎嘎發抖,桌子亦突然“嘎吱——”一聲在地麵滑出五尺。戒嗔大師被看不見之力推向床內,撞到牆上,一口血吐出來,倒在床榻之間。    一時間隻聽見戒嗔大師咳血的聲音。    “多謝大師。”芮銘緩緩站起來,輕輕的理了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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