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曄哦一聲,道:“那我有沒有跟鍾離要過酸梅湯?” 年未茫然搖頭:“王爺,鍾離從您睡下,就出府辦差事去了,您何曾跟他要什麽酸梅湯?一直是小的守著您。王爺從睡下就沒醒,剛才想必是做惡夢,亂喊亂叫的。”見楊曄臉色蒼白,怔怔地不再言語,便試探著道:“您剛才睡著,倒是有人送了一樣東西過來。” 楊曄並不在意,待年未猶猶豫豫地將那東西捧到他的麵前,他一眼望去,忽然驚跳起來:“你……你……我又做夢呢!你為何不叫醒我?快叫醒我!” 年未忙道:“不是做夢,這是真的,真的!王爺,剛才雲起來過了,他匆匆趕回來,把一封信和這把枕冰劍放在這裏,見您睡著沒醒,就趕快走了,他說邊境戰事很急,這次回來得匆忙,已經回過了自己的府邸,還要趕著奔赴邊境去,就不等您醒過來了。啊!”他突然一聲慘叫,原來竟是被楊曄狠狠掐住了臂膀。 年未不敢甩開,隻得咬牙忍著,楊曄瞪大眼看著他,道:“年未,疼不疼?” 年未道:“疼,疼死了!王爺饒了小人,快放手吧!” 楊曄喃喃地道:“原來這次不是做夢,原來是真的!”緩緩放開了他,爾後伸手迅捷無比地撈過那把枕冰劍,緊緊抱在懷中。劍柄貼著他臉,一絲絲冷氣沁出來,冰涼冰涼。他並不抬頭,隻是吩咐道:“你看看那信,若是好消息,就念給我聽。若是不好,就不必念了,拿去燒了吧。” 年未道:“是。”抖抖索索地打開信,正是北辰擎的字跡,細看來隻有寥寥數字:“巫山縣東北木魚鎮,五錦山下龍虯坪。山長水闊,一路小心。”他猜度著不應是噩耗,便一字字念出,楊曄呆呆地聽著,片刻後一滴眼淚緩緩流了出來,道:“雲起呢?走了?” 年未道:“走了,瞧他急急忙忙的樣子,想來已經出了京師。” 這一刻,楊曄忽然想起雲起成婚前,楊熙讓他入宮看禮單,他看到了其中有那塊金絲紅竹玉,但當時隻覺得了無指望,也不曾討要過來,此時卻後悔得幾欲捶胸頓足。 他一躍而起,立即便要去追趕北辰擎,待跑出幾步,忽然又想起一事兒來,回身盯著年未道:“信上的內容,不許傳出去。隻要有一絲風聲泄露,我便先算在你的頭上,我掐死你!明白嗎?” 他向來說到做到,年未一個寒顫:“是,是,小人明白!” 北辰擎果然已經出了京師,岑武眉將他送出洛陽南城門,一路走一路問道:“天色已經晚了,夫君明日走不可以嗎?” 北辰擎道:“真的不行,我不能再耽擱了。這次抽空回來,還不知那邊怎樣呢。”回頭看她一眼,岑武眉六個多月的身孕,行動已經稍有些不便,就勸說道:“外麵冷,你回去吧,別再送我了。” 岑武眉抬頭看他:“我一個人在京師,很寂寞。爹爹不在身邊,姐姐有孕了脾氣不好,說不得幾句話就煩了,我也想離開京師,我想跟你去邊境。” 她珠淚盈眶,楚楚可憐,北辰擎看在眼裏,心軟起來,回身捧住了她的臉,道:“你如今這樣子,如何跟得我舟車勞頓?寂寞了就去找安安玩兒,你不是挺喜歡他的嗎?且耐心等著,等我拿下了瓊南,就跟陛下上書請命,常駐在那邊。恰好那時你想來也已經生下了孩子,我一定來接你倆過去。”一番溫言撫慰,勸得她回轉城去。 等楊曄趕過來,這夫妻二人已經各自離開。他極目望去,早已不見了北辰擎的蹤影,隻得怏怏回城,見天色還沒有全暗,便一路加緊又攆到了金吾大將軍府去。 將軍府的管家隻當他聞聽北辰擎回京的消息,過來相見,便言道將軍適才已經走了,夫人送罷將軍,倒是回轉不久。 楊曄遲疑片刻,呐呐地道:“我……我是來求見將軍夫人的,可否代為通報一聲?”心中卻也惶惶然,不知道小岑郡主究竟願不願意再見自己。 出乎他意料,岑武眉同意相見,不過隔著一道珠簾。 楊曄殷殷切切地看著那珠簾內岑武眉的身影,道:“小王今番前來,原是想討要一件東西。郡主大婚時,當今陛下賜下一件寶物,名曰‘金絲紅竹玉’,是否還在郡主這裏?” 第103章 楊曄從前在長安的時候,跟岑武眉要過一棵梅花,今天又討要這塊玉,他這麽三番兩次來跟這姑娘要東西,雖然淮王殿下素來臉皮厚,如今臉上也稍稍有些掛不住了,但卻著實沒有別的辦法。 岑武眉卻似乎並不跟他計較前嫌,在簾中溫聲道:“東西都是身外之物,不過是陛下親賜,隨便轉贈他人,卻也於禮不合。淮王殿下要這金絲紅竹玉做何用?” 事已至此,楊曄也就實話實說,道:“是想送給心愛之人。他不幸生成天煞孤星的命格,唯有帶上這塊玉,才能使得一生無憂。楊曄從前輕狂無禮之處,請郡主莫要和我一般計較,千萬將此物賜我,我好拿著去找他。” 岑武眉喃喃地道:“原來淮王殿下,也是有心愛之人的。”爾後卻又無聲無息。楊曄等了半晌,始終不聽她出聲,心中一陣陣如油煎火烹般難受,看著簾中她淡定的身影,一咬牙,跪了下來:“請郡主好歹成全我。”言罷深深叩下頭去。 岑武眉悚然動容,倏然站起身來,急道:“殿下請起,如此大禮,小妹生受不起。來人,去把那玉找出來,給淮王拿去吧。” 楊曄沒料到她這般容易就答應了,大喜過望,道:“多謝郡主!”身邊的管家過來相扶,他便站起身來。 岑武眉隔著珠簾,見他肩上似乎背著一個包裹,便問道:“殿下是否要出京去?” 楊曄道:“是,我拿上東西,立時便得走。我得趕緊去找他,他脾氣不大好,我不能再等了。否則今生這麽錯過,想來他寧肯魂飛魄散,也不願在來世和我相逢。” 岑武眉道:“你倒是想得長遠。嗯,一路平安。”至此珠簾後再無聲息。 楊曄便也靜靜地等著,待將軍府的管家送上了那塊金絲紅竹玉,確認無誤後,道:“小王這就辭別郡主。”卻不聽得她的回答,凝神望簾中細看,卻不見了岑武眉的身影,原來已經走了。他適才一直在怔怔出神,竟是沒有發現。 他輕歎一聲,反身出了將軍府。他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出來就上了馬,打算連夜趕路出京而去。 清脆的馬蹄聲一路向南而來,待奔出不遠,迎頭卻被一群人攔住了。 楊熙就那麽不顧九五之尊的身份,站在長街中間。淮王府中的侍衛由年未和鍾離針打頭,在他身後跪了一大片。他們的後麵是魏臨仙統領的大內侍衛,黑壓壓又是一大片。楊曄心中咯噔一下,他曉得淮王府中肯定安插有楊熙的眼線,而且還不少,時刻監視著自己,以免胡鬧闖禍,但沒想到此事這麽快就傳到了宮中。 他正急思對策,楊熙臉色陰沉,盯著他問道:“小狼,你這半夜三更的,是準備去哪兒?” 楊曄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後道:“皇兄,我有急事兒須得出京一趟。你放心,我終究會回來的,回頭我再跟你詳細說。” 楊熙看著他,眼光悲喜莫辨,隻是拊手不語。楊曄無奈,跳下馬來,哀求道:“皇兄,你讓我去吧!我肯定會回來的,我舍不得你。” 楊熙冷冷地道:“你舍不得我?你果然舍不得我?招呼都不打一個,這就出京而去,若不是有人稟報了我,我還做夢呢!說,你去哪裏?” 楊曄不敢說,隻能咬唇看著他。兩人僵持了半晌,楊曄再一次賠笑道:“皇兄別生氣,我真的去去就回來了。” 楊熙早已經看到了他背後的枕冰劍,不用說,是打算找那個天煞孤星去了。那煞星折騰到現在,竟然貌似還沒死,倒真是人世間一大奇事,果然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思及此,楊熙忽然間就忿怒起來,搶上去出手,一巴掌扇在了楊曄的臉頰上。 他這陣子已經第二次動手打楊曄,楊曄見他衝過來,便有了防備,挨打後勉強站穩身軀:“皇兄,我今番非走不可。你若是不許我去,這就殺了我吧!” 他眼中淚光晶瑩,但咬著下唇,神態卻執拗非常。兄弟兩人麵麵相覷,楊熙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楊曄卻等不得,忽然翻身上馬,爾後打馬繞過人群,竟然打算就這麽走人。楊熙忍不住怒喝道:“小狼!你要丟下皇兄走,那麽你想好了,這一走,你我兄弟二人,今生就恩斷義絕,你永遠不要再回來!” 楊曄回頭看他,見到楊熙陰沉的臉色下壓抑不住的狂怒,似乎隨時準備上來揪住自己一頓痛打,他執拗脾氣發作,一咬牙道:“不回來就不回來!王府、爵位、銅礦,我統統不要了,全都還給皇兄!連身上的銀兩我都給你,我什麽都不帶,淨身出京!”言罷解開身上的包裹,連著懷中揣的一大把銀票,隨手掏出來擲落於地。爾後打馬揚鞭,義無反顧揚長而去。 楊熙一怔,不由自主追得幾步,魏臨仙忙跟上來,道:“陛下,用不用微臣帶著人馬去追回殿下?” 楊熙回過神來,冷聲喝道:“不用,讓他走!” 楊曄連夜出京,果然將京師諸般繁華富貴拋卻不要。待行出很遠了,他伸手摸摸懷中幸存的兩張銀票:“皇兄啊,我若真的一點銀子都不剩,這一路窮困潦倒,凍餓而死,你一定也會後悔的對不對?我也是為你著想,我不怪你動手打我,你也須得原諒我騙你!” 這一路打馬向南,萬水橫穿,千山飛渡,過襄陽,越荊州,而後順著長江逆水而上,不日便到了巫山縣境內。 他先到得巫山縣歇息一宿,第二日打聽清楚路徑,又一路往東北方向的木魚鎮趕。木魚鎮已經地處深山之中,比之外麵越發寒冷,小雪初落,山路難行。楊曄心急如焚,但見得雪越來越大,他卻顧不得了,隻管問清了木魚鎮的道路,接著前行。待得近午時,行到木魚鎮左近,便想就近先找家小店買些東西果腹,順帶打聽路徑。 迎頭恰逢上兩個套狐狸歸來的人,問清前麵不遠處便有酒肆,他便趕了過去。遙遙見一片樹林子,林前雪地中一所木質房舍,掛起一隻杏黃色的酒幡子,上書“颺春酒肆”四字,便打馬行了過去。 待他揭開厚厚的棉布門簾進去,這外麵冰天雪地,天寒地凍,屋中卻一股熱氣撲麵而來,然後入耳便是喧鬧聲,拚酒聲,夾雜著小跑堂清脆的呼叫聲,好一片太平盛世的喧囂熱鬧。 他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引到牆邊一張桌子邊坐下,聽得那少年問道:“客官,您想要些什麽?” 楊曄道:“我初來貴地,也不知道這兒有什麽,你撿店裏拿手的給我上兩樣吧。酒有沒有?” 那少年笑道:“那就來個蒸臘肉和膾山珍了!我家的酒是自己家釀的,十裏八鄉的都有名,好多人大老遠跑來喝呢!客官隻管嚐嚐便知道了。” 楊曄見他生得幹淨清秀,行動又伶俐,便笑道:“好啊,那你就給我來一壺。” 等那少年離開,他方才放眼打量這酒肆。見這屋宇骨架高大,雖然隻有一層,地方倒是不小,木牆木地,也算幹淨整齊。所有的桌子邊幾乎都坐了人,瞧樣貌均是附近的山民和獵戶。 那邊櫃台後是一個中年男子,正在認真的算賬。房後的灶台那邊,傳來炒菜的大勺子敲鍋邊的當當聲,接著一個女人高聲大氣地吼道:“老頭子,別蹲在那裏裝大頭蒜了,快過來給客人們上菜!”那算賬的男子聞聲,便恨恨地摔了下賬本,慢吞吞往灶後去。 不過一盞茶功夫,酒菜便已經齊備,被那少年用一個托盤送上,想來做菜的婆娘手腳十分麻利。 他先斟了一甌酒嚐一嚐,雖為山家自釀,入口卻甘甜綿厚,回味悠長,便讚得一聲好。那少年恰恰這會兒閑來無事,便蹲在他對麵的條凳上,笑眯眯地道:“我不騙你吧?好喝吧?” 楊曄點頭道:“是不錯,比之瓊漿玉液,有過之而無不及。” 酒肆中熱騰騰地喧鬧著,十分對了楊曄愛笑愛鬧的脾氣。他一邊慢酌細品,一邊聽著諸人的猜拳行令、胡吹海侃的聲音,左不過是誰多打了幾隻山雞,誰網住兩隻值錢的白狐,鎮子東頭那個有名的俏寡婦改嫁了,諸如此類,等等等等。雖有些葷素不忌,但卻也生動有趣。 那少年見他不是本地人,不免有些好奇之色,隻管在他身邊轉來轉去,楊曄便笑道:“你若是無事兒,便坐下陪我聊聊吧。恰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請教小兄弟。”那少年聞聽,便試探著在他對麵坐下,楊曄便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那少年道:“我姓謝,爹娘叫我小杉子。” 楊曄道:“嗯,好名字,果然是一棵沒長成的小杉子。在這裏開酒肆有些年頭了吧?我看你招呼客人挺老練的。” 小杉子聽得他誇讚自己,羞澀一笑:“也不是,這酒肆才盤下來大半年,不過我家是本地的,算賬的是我爹,後麵做飯的是我娘,十裏八鄉的都認識我們,熟悉罷了。” 楊曄道:“那麽我問你個地方,五錦山龍虯坪,離這裏可還有多少路程?” 小杉子一呆,眼珠冉冉而動,浮起一絲警覺之色:“你問這裏幹什麽?你要去?” 楊曄一邊察言觀色,一邊道:“不過隨便問問罷了,我路過此地,聽得那裏風景絕佳,想順路去看看,卻不知究竟有什麽看頭。你若是說不好,我便不去了,想來是浪得虛名多些。” 小杉子長長地哦了一聲,笑道:“風景是不錯的,據說這五錦山,就是前朝來了個會作詩的讀書人,見這山上在秋天的時候,各種葉子五彩斑斕的,好比一條條的錦帶,因此才給起的名字。至於龍虯坪,恰好我家的酒作坊就在那裏,大哥看著呢。我天天過去拉酒,離這裏並不遠,道路也通暢,不過出得門去往東,得繞兩個山坳而已。走著過去得半個時辰,我趕馬車更快些,要不了一會兒。” 他言語流暢利落,並非有些山裏孩子那般木訥笨拙,楊曄便隨口問道:“你讀過書沒有?” 小杉子道:“沒在學堂讀過。就是家裏大哥教幾個字,胡亂學學。大哥還說教我學算賬呢,我試了一試,沒有學會,爹爹罵我笨,我一生氣,我就不學了。他不笨,讓他自己算去,算出一攤子爛帳來。” 楊曄笑道:“既然開酒肆,算賬就真得好好學。諾,我這裏酒錢先付了,你去算算得找我多少。”摸出一塊兒碎銀遞給他,那是二兩的銀錠夾了一半下來,小杉子便接過來,果然捧著去細算了一番,正要將酒錢找付與他,一回頭間,卻不見了楊曄的影子,心道:“這位客人急著看風景去了嗎?找的銀子都不要了?外麵來的人都說這山色絕佳,我怎麽就死活看不出來呢?” 楊曄已經在趕往龍虯坪的路上,四下裏寂寥空曠,唯有落雪的簌簌之聲,山水樹木一片銀裝素裹。經過小杉子的指點,那龍虯坪雖處於山之深處,但道路通暢,卻並不難找。 他青笠紅衫,踏雪而來。待繞過兩處山坳,果然看到雪中隱現一所平台,幾處疏疏落落的房舍。 他凝神看了半晌,然後緩緩地靠過去,站著不動了,就那麽呆呆地相望。他的運氣一向很好,今天竟是格外地好。這一瞬間,激情澎湃,萬物成空,恨不得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那處院落築在一個稍高的平台上,後院一道整齊的竹籬笆,一個人就站在那籬笆旁邊,背對著楊曄看風景。想是覺得冷,便把雙手舉起輕輕地嗬氣。依舊是黑色長衣,暗紅色的腰帶和衣邊,身形挺拔高挑,卻不盡寂寥蕭瑟之意。 遠處天地一色,雪山空濛,楊曄看著,看著,忽然一低頭,兩顆淚落在雪地裏,砸出了兩個深深的小坑。他舉起袖子按住了臉,寂然無聲。 那人忽然察覺了有人到來,回轉頭來,看著紅衣的楊曄,似乎怔住了。楊曄放下衣袖,對著他笑了笑,臉上淚痕依稀。兩人一上一下,默默對視片刻,楊曄道:“這兒好嗎?” 第104章 番外一:求生記 我在水裏載沉載浮那一刻,水太冷,全身是刀割一般的疼痛,漸漸地麻木了,痛到麻木。 想來這次,是真要死了。但是這次,我也真的不想死。 實則我會水,我跟著先皇陛下逃亡這半年多,一直在這水鄉裏兜兜轉轉,四麵都是河溝岔道,我若是不學會遊水,如何能在那麽多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帶著陛下逃得一命呢? 可是這冰冷的江水中,似乎會水也沒用,人的手腳會麻木,完全使不上力氣。我本來也沒有多少力氣了,隻能抓緊那柄陪伴我十幾年的枕冰劍,憋著一口氣隨波逐流。這是一個老漁夫告訴我的,使不上力氣的時候,就憋著一口氣,先不耗費體力,等得有機會了就抓住,也許就能活命。 旁邊過去幾條船,可惜都離我太遠,我湊不過去,這冬日的江水中,本來船就很少,我的運氣再好,也不可能迅速找到一條船。可是這麽身不由己地隨波而下,真的越來越冷,這怎麽辦?難道我真的要死了? 我覺得自己的意識並不是很清醒,但是迷迷糊糊地竟然看到前麵出現了一條黑色的影子,難道真的是老天眷顧,給我送來了一條船?還是因為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連老天爺都不想收我去? 我拚命伸頭去看,真的是一條船,雖然不很大。我連忙用力大喊:“救救我!” 連著喊了好幾聲,沒人理我,一定是我聲音太小了,可我發不出更大的聲音。不行,我得想法子過去,那船逆流而上,而我正在順流而下,若是就這麽錯過去,也許我就真要完了。 我努力,想活下去的信念支撐著我,我必須努力,我用力往那邊靠攏,我費盡力氣飛快地抽出了枕冰劍,然後看準那船,一劍刺在木質的船舷上,就這樣掛在了船上,我說:“我不想死,救救我!” 這次有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道:“有個人在水裏,小杉子,過來幫忙!” 我就這樣**被扯上了船,我不忘拔出自己的枕冰劍,我已經看不清那人長的什麽模樣,隻管支撐著把枕冰劍遞過去:“這劍能賣幾個錢,送給你們,救救我。” 我睡了過去,竟然覺得身上忽然暖洋洋的,爾後一片黑暗包裹著我,似乎還聽得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黑暗中大聲說:“這娃是咋的了?身上咋還有幾個傷口子?先靠岸,整些傷藥去吧。小杉子快去弄薑湯過來!” 仿佛在水載沉載浮了很長時間,我終於醒了過來,確定自己還在船上,不是在陰間,我才敢四處看看。 我看到了那個叫小杉子的少年,就緊緊挨在我的身邊,對我綻開一個笑容,從前除了那棵梅花,我沒正眼看過別的花,但他的笑容,一定和花兒一樣好看。 他說:“你發燒了呢,好多天。不過剛才我娘來看過了,說你燒退了,這就快好了。” 我想動動手腳,但還是覺得酸軟無力,就不動了,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兒,就說:“從前有算命的給我算過,說我老是克別人,你最好坐得遠一點。” 我看他愣一愣,似乎沒有聽懂,然後他說:“你說的什麽?什麽克了?我去問問我娘。”起來跑出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