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染同齊瑛、斐賀還有前來說和的南詔使臣等人回到京城,他們身後是威風凜凜的士兵,他們一路走來,守衛兩邊都是老百姓的歡呼聲。齊瑛騎馬跟在太子的轎攆前,他穿著已經擦洗幹淨的盔甲,還有些幼稚的臉上卻是沉穩大氣的,雙眸也因見過生死而有些荒涼。一群人在經過醉仙樓時,斐悅悄悄把窗戶打開一個小角,他本意是讓斐安寧看看齊染。斐安寧的確朝人群中看了過去,但目光卻不經意的落在了一臉寂寥的齊瑛身上。這一刻斐安寧覺得齊瑛既英武又可憐。這一仗大齊大勝,等眾人入宮見了皇帝後回去修整一番,等待他們的自然是盛宴。而林家,林老太爺在林悅下午回府後特意交代,他今晚一同去赴宴。林悅今天心情很好,看在林老太爺愁眉苦臉的份上,他一臉勉強的同意了,林老太爺看他這副表情心更塞了。皇宮裏的宴會自然是盛大且精致的,眾人雖然對第一次出現在這種場合的林悅都有些好奇,但這種場合,有比林悅更吸引人視線的東西,他們暫時掩下的詫異,看著更引人注目的人和事。斐賀戰場上十分英勇,但人卻如同書生一般,麵相十分儒雅。他若穿著長衫,定然沒有人會把他和那個在戰場上殺氣騰騰的斐侯聯係再一次。今日南詔使臣也在,南詔這次而來的還有一個公主清歌,一個王子越秀,明麵上說是前來領略大齊風光,其實公主是送來和親的,王子則是質子。皇上當著南詔使臣的麵還特意獎賞了斐侯和齊瑛,並開金口封齊瑛為青王。齊瑛還不到出宮建府的年齡便封王,實在是紮眼的很。皇帝身邊安貴妃臉上的笑差點維持不住,齊靖的手也隻是微微一頓,而後若無其事的放在了袖子裏。梅妃臉上的笑有些勉強,她還特意看了齊染一眼,生怕齊染會多想那般。齊染看著跪在地上一臉震驚的齊瑛,神色平靜。簡單的一番封賞後,宮中的宴會才正式開始。南詔為了表示自己誠信投降,特意準備了歌舞,是公主清歌主動求情獻藝的。公主清歌長得美豔動人,一雙媚眼裏仿佛含了春水,讓人不敢直視。南詔風俗比大齊開放,清歌公主穿著紅色的裙裝站在一群白衣婢女間,隨著樂器聲起舞時,袖裙微動,稍露白淨的腰肢,場麵卻是豔而不色。而隨著樂器聲的越來越緊緊促,清歌公主旋轉的舞姿越來越快,朝皇帝的方向也越來越近。齊瑛看到這種情況微微皺了皺眉,他和斐賀相互看一眼,然後不自覺的摸向自己腰間,可是腰間空蕩蕩一片時,他才發現,自己腰間的劍早已在進入大殿中卸了。皇上麵前,不可出利器。而正在這時,清歌身邊跳舞的宮女突然都從頭發裏拔出短刃,把四周的燈射滅,而清歌公主則在燈火暗了下來時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直直朝皇帝奔去。眾人驚恐的嚎叫著護駕,在大殿一片混亂聲中,隻聽齊染冷聲道“放肆,找死。”而齊瑛隻覺得斐賀吼道,七皇子身後有木劍,護駕。然而不等齊瑛伸手,有人便在他手中放了一柄輕劍。齊瑛並沒有多想,拿起劍擋在了皇帝麵前,他離皇帝很近,堪堪在黑暗中擋住了清歌的劍刃,然後一腳把她踢翻在地上。等侍衛把燈火點燃後,隻見齊瑛的劍泛著冷光指向清歌的脖子,其他宮女則死的死,傷的傷。齊瑛救了駕,但臉色並不好看,他望著自己手中的劍有些出神,因為他手裏是一把真劍。大齊律曰君前出利刃,視同謀反。第20章 燈火之下,眾人才看到大殿之內到底是什麽情形。皇帝身邊穩穩站著安貴妃、梅妃等人,後宮之人幾乎沒有逃離的。齊染擋在皇上麵前,胳膊上受了傷,他是在齊瑛沒有趕到之前,用胳膊為皇上擋了一劍,此時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袖,落在衣擺之上。而林老太爺這些當朝權貴都在皇帝不遠處,對於林老太爺來說這甚至是個機會,他是很想替皇上挨上那麽一刀的,受點苦但能換取皇上的信任,隻是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離皇帝沒有宗室子弟近,所以在事情結束前也沒有趕到皇帝身邊。好在動作他們做了,皇上眼明心亮,自然能看得見他們的護主之心。皇上聞著大殿的血腥味,覺得渾身不舒服。他沉著臉上前推開護著他的眾人,看到齊染胳膊處的傷口後,他眯了眯眼,眸色頓時有些晦暗不明,他沉聲吩咐禦醫給齊染包紮診治。而後皇上的目光看向拿著劍渾身僵硬的齊瑛,他的神色很平靜,看不出喜怒。文武百官各自站好,看著眼前南詔鬧出的這一場鬧劇。越秀和其他使臣拉白著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麵對著這一出鬧劇。越秀渾身發抖僵硬的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他咽了咽唾沫,哆哆嗦嗦軟軟綿綿的爬到地上,最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其他使臣忙跟著跪在了越秀身後不知該說什麽。而此時被眾人目光注視的齊瑛在戰場上曆經生死,看慣了生離死別,也知道皇宮中人心叵測,害人手段高超,但是他根本沒想到自己剛從戰場上回來就掉入他人陷阱中。在禦林軍上前把清歌製止摁住後,齊瑛一臉平靜的把劍放在地上,反身朝皇上跪下請罪。皇帝身邊的梅妃捂著心口一臉要昏厥的模樣,她滿眼驚恐,斐賀、斐清等斐家眾人在齊瑛跪下請罪後也都跟著跪在了地上,說自己護駕不利,讓皇上受到了驚嚇,卻絕口不提為齊瑛求情的話。斐賀並非不想為齊瑛開口求情,隻是此時他根本不敢開口。他了解朝堂上那些伶牙俐齒的同僚,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成為被禦史攻擊的把柄,說斐家以功勞脅迫皇帝無罪釋放齊瑛。若是那樣,他們斐家領的軍就會被人說成是七皇子的私軍,不是用來守護大齊安寧,而是給七皇子當靠山的。所以任何人都能為齊瑛求情,他們卻不能。當然,所有人都知道齊瑛剛從戰場回來,即便這般無狀皇上也不會輕易責罰了,但總要有人開這個口,才能免去齊瑛的罪。何況太子剛給陸家一記重擊,安家等支持齊靖的人都在虎視眈眈等著太子這一派落罪,他們怎麽可能任由事情朝好的方向發展。安貴妃心下十分高興,她倒是想趁機說些什麽,隻是在開口時看到了齊靖朝她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安貴妃知道,齊靖向來考慮事情周詳,也比較能忍,所以便按捺了下來。這時,正在被禦醫包紮傷口的齊染掀開衣袍跪在地上開口道“父皇,七弟君前無禮,還望父皇恕罪。”君前無禮和君前拔劍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罪名,一個可有可無,一個卻是死罪。齊染這話除了給皇帝和齊瑛找個台階下,還有意想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梅妃聽了齊染這話,心中一定,勉強鎮定住臉上的表情跪下請罪道“皇上,七皇子年幼心性不定維護皇上心切,做事實在魯莽,但絕非有意冒犯天威做出如此無禮之事,請您恕罪。”說罷這話,梅妃朝皇帝盈盈一拜。齊靖也跟著跪下朗聲真切實意的說道“父皇,太子殿下所言極是,七弟並非有意冒犯,請父皇恕罪。”皇帝看了齊靖一眼,又看向胳膊還在流血的齊染輕歎一口氣道“王科,還不給太子好好包紮下傷口?”王科忙上前扶起去扶齊染。皇帝又看向跪在地上低眉垂眼的齊瑛淡聲道“這次無禮之事朕就不做追究了,下次膽敢再犯,朕決不輕饒。還不快滾起來,丟人現眼。”齊瑛聽聞這話知道這件事在皇上麵前算是過去了,他真心實意的給皇上磕了個頭,站起身後又扶住齊染,一臉可憐兮兮的看著齊染道“太子哥哥,你的傷沒事吧?”齊染被王科和齊瑛扶著,他神色冷凝,淡然道“一點小傷,無礙。”而後他的目光看向越秀和那些使臣道“父皇,南詔這些使臣竟意圖刺殺您,該如何處置?”越秀一聽這話整個人都軟了下來,他慌忙抬頭“不是的,我們……沒有,我們沒有。”他身後的使臣還算淡定,行禮道“我南詔奉國主之命前來求和,定然不會做出此等違背誓言之事,還望皇上明鑒。”使臣的話一出口,齊染便冷下眉眼,他言辭鋒利道“簡直是笑話,你這話說出來自己信嗎?這公主難道不是你們南詔的公主?這公主身邊的人難道不是你們南詔千挑萬選的?你們想趁給父皇獻藝的機會謀殺我大齊帝王,現在還敢在這大言不慚,實在是罪無可赦。”使臣被齊染這話說的一臉垂頭喪氣,卻無法辯駁。他們跪在地上隻能等待命運的裁決,清歌是他們南詔最漂亮的女子,誰曾想她卻也是個最瘋狂的女子。如果大齊因此再對南詔開戰,那就等於他們給南詔帶來滅國之災。齊染其實挺想趁機和南詔繼續開戰的,可是他也知道大齊現在是有心無力。南詔地處特別,和大齊相交之地是一片樹林,常年有瘴氣。這次大齊是硬攻,死傷嚴重,需要休養生息才能再恢複戰鬥力。現在大齊無論是從財力還是從人力上都沒有閑功夫去和南詔折騰,但是該有的氣勢,該要的東西,大齊是不能輸的。齊靖聽了齊染這話,看了他一眼。他心下有些奇怪,齊染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溫潤如玉符合一個顧大局太子風範的。這話說的並沒什麽毛病,但從齊染嘴裏說出來,總是讓人覺得鋒利了幾分,倒是挺像自己開口說話的風格。不過齊靖轉念又想,這次南詔刺客差點連累到齊瑛,齊染向來心疼齊瑛這個弟弟,為此難為難為南詔使臣也在情理之中。皇帝對齊染這話還是挺滿意的,他一直覺得齊染這個太子做的很好,但手段有時太過柔和,沒有帝王的殺伐決絕。如今看來他也是有虎牙的時候,這一發現讓皇帝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