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後瞅了瞅座鍾上的時間,問道:“聖人不是在前頭主持瓊林宴嗎?”聖上說道:“都是新科進士,朕在那裏,他們反而是不自在,不如叫他們鬆散一番!”謝皇後趕緊說道:“那聖人定然還沒有用膳了,繡雲,趕緊叫人擺膳!”聖上笑道:“不知道今兒個梓童這裏做了什麽膳食?”謝皇後答道:“昨兒個小七就叫人送信,說今日回來,臣妾想著小七最愛原湯原味,不喜歡用過多的調料香料,因此,便叫膳房那邊按照小七的意思做了些菜,吃起來也清爽!原本卻是不知道聖人要過來,卻是沒有特意準備。”謝皇後如今對聖上也沒那麽殷勤備至了,因此,說話也算不得婉轉,誰知道今兒個瓊林宴這等日子,聖上不在大明宮那邊,又跑來了呢!司徒瑾在一邊笑了起來:“卻是母後疼兒子!”聖上也沒有什麽想法,他其實如今也很少吃什麽重油重鹽的東西了,也是禦醫的意思,人到了這個年紀,口味就該清淡一些,才是惜福養生的道理。另外,也是聖上對於之前香料香爐下毒的時間有了想法,而菜肴如果取其本味,裏頭若是不用各種調料作為遮掩的話,也不容易做什麽手腳,因此如今也習慣了,當下說道:“梓童還不知道朕嗎?朕如今也吃得清淡!”謝皇後想想也是,這大半年來,膳房送過來的菜都不是那等濃油赤醬類型的,她自個本來也不喜歡口味過重的東西,因此,即便聖上過來,也沒有特意按照聖上以前的口味準備,倒是沒發現,聖上的食譜也悄悄變了,不過嘴上卻是說道:“聖人也就是近些日子有些變化,臣妾還以為聖人是在遷就臣妾的口味呢!”這邊說話間,一眾宮人已經提著食盒過來了,悄無聲息地將膳食在桌上擺好了,又悄聲過來回話,聖人起身說道:“那就用膳吧!”桌上並沒有什麽山珍海味,如今還是春日,正巧取了一些春天裏的野菜菌菇,或白灼,或做成羹湯,顏色分明,頗有些賞心悅目,其他的,也做得很是清爽。謝皇後笑吟吟地叫宮人先各自盛了一小碗翡翠蝦丸湯,慢慢喝著,一碗湯喝完,司徒瑾才問道:“父皇,聽恩侯說,榮國公求父皇給他家嫡女賜婚了?”聖上點了點頭,說道:“不錯,男方正是這一科的探花林海!雖說之前無官無爵,不過也是列侯之後,他自個也是個出息的,不算辱沒了賈代善的嫡女了!怎麽,小七對賈家的丫頭感興趣?”司徒瑾搖了搖頭,說道:“父皇說笑了,我就是今兒個被恩侯拉去看進士們遊街,聽恩侯說了這事,有點好奇而已!”聖上用筷子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侍膳的宮女趕緊夾了一塊清蒸鱖魚,去掉魚刺送到了聖上碗中,聖上嘴上說道:“代善一直是個通透的人,他啊,也不想讓女兒高嫁,林家其實正好!”司徒瑾點頭說道:“嗯,父皇,我聽恩侯說過了,賈家想要從下一代開始轉文了,林家雖說之前也是侯門,不過原本便是文臣出身,卻是子嗣不茂,林海上頭沒了父祖長輩,也要借賈家的勢,算起來也是一拍即合了!”聖上輕笑起來:“按理,勳貴與國同休,隻是,他們大多數一代比一代不爭氣,朕再如何寬容,也不能養著這些人家一輩子,所以啊,不管他們想要繼續掙軍功,還是想要轉入文途,朕都是樂見其成的!朕不怕他們太出息,就怕他們沒本事!賈家還好,恩侯嘛,也是朕從小看大的,大本事沒有,不過許多事情,他看得通透,難得的,又有一顆忠心,朕就取他這一顆忠心!至於之後如何,還得看他們自己的!”司徒瑾又盛了一碗酸筍雞皮湯,嘴裏說道:“不管是讀書,還是習武,都是苦差事,習武其實更苦一些,富貴人家出身的,又有幾個吃得了這樣的苦頭!最重要的是,如今也沒什麽仗要打了,想要掙得什麽軍功,談何容易啊!”聖上搖了搖頭,說道:“其實隻要樂意,還是可以打仗的,但是不劃算,如今天下這麽大,遠一點的地方發生什麽事,快馬加鞭將折子送過來,起碼都要大半個月的時間了,若是國土再大一些,邊境上要是發生什麽事,別搞得光是傳個信都得一兩個月啊,那時候,什麽都晚了!如唐時,倒是設置了都護府,最終也不得不撤掉,正是因為如此!”說白了,就是一句話,距離太遠,通訊成本高,統治成本也很高,盲目擴大領土,完全是自討苦吃。司徒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麽,其實他覺得,這根本不算什麽事,如果直接將宗室乃至勳貴們按照功勞分封出去,將那些地方作為他們的封地的話,這些人巴不得繼續征戰呢,隻是,朝廷已經多年沒有分封之事,也擔心諸侯會反客為主,因此,也從來沒人往這個方向去想。司徒瑾自個嘛,他也懶得去管理什麽封地,因此,這個建議,他還是不說了,免得到時候別人還以為他有什麽異心呢!聖上對司徒瑾的想法渾然不覺,他做出了解釋之後,又是說道:“其實如今的情況也還算是不錯,咱們如今已經開始跟狄戎那邊展開貿易,主要就是跟這些狄戎人換羊毛羊絨,如今看不出來,等十年八年之後,那些狄戎人也就習慣了靠著這種交易跟咱們換取糧食工具之類的,慢慢也就沒什麽戰鬥力了,咱們也能省不少心!”司徒瑾對這種事情自然是了解的,無非就是把狄戎那邊當做原料產地,搞貿易剪刀差,狄戎那邊除了資源,又沒有技術,沒有資本,也隻好被剝削,然後大部落搶劫小部落,首領剝削下頭的牧人,他們自個就能打起來,哪怕是為了維持舒適到奢靡的生活,對於南下打劫也會沒多大興趣了。說到這裏,聖上在那裏輕哼了一聲:“朝堂上頭,一幫混賬嘴上喊著什麽奇技淫巧,結果看到錢了,一個比一個眼睛瞪得大!這幫人算起來,還比不得那些工匠有用呢,起碼工匠們造出來的東西能掙錢,而這幫人,隻會給自個撈錢!小七啊,你回頭有空也該跟你太子二哥多說說話,他啊,就是被一幫讀書人教得有點天真了,許多事情看得不夠透,回頭你叫他見識見識!”司徒瑾趕緊說道:“父皇這話說得,其實太子二哥心裏都有數呢!”聖上也就是嘴上說說,其實對太子還是比較滿意的,他如今年富力強,其實也不著急培養太子,因此,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又問起了皇莊上的事情。司徒瑾撿一些容易理解的跟聖上說了,聖上如今特別信奉管仲的學問,司徒瑾這邊一說,聖上那邊就開動腦筋,想著這裏頭有沒有搞貿易戰之類的可操作餘地了。謝皇後在一邊聽著,並不插口,對於這些東西,她一方麵不怎麽了解,畢竟,無論是在閨中還是進了宮,謝皇後能接觸的知識都是有局限性的,也就是司徒瑾大了之後,經常跟謝皇後提起一些事情,謝皇後才慢慢找了一些技術性的書籍自個慢慢看著,不過這些書籍多半比較枯燥,謝皇後也很難真的升起多少興趣來,因此,頂多也就是知道一點皮毛。而另一方麵,自從出了個則天皇帝,對於後宮幹政這種事情,皇家一直非常忌諱,因此,謝皇後平常也不會對這些事發表什麽看法,隻是看著司徒瑾侃侃而談,心中難免生出一點驕傲之意。那邊瓊林宴結束的時候,就有了旨意下來,主要就是針對前三甲的,按照慣例進入翰林院作為編修修撰,而林海又額外接到了一張賜婚的旨意,自然是賈敏與林海的婚事。林海早就知道賈代善去求了聖上賜婚,哪知道居然在這個時候宣布了,林海一邊深感賈代善的聖眷,一邊心中苦笑,這真是將一幫同年的風頭都壓過去了,回頭說不得就要被排擠。不過林海也想得很清楚,世上任何事情都是不能兩全的,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借助榮國府的力量讓自己能在朝堂上立足,早日出人頭地,複興林家,那麽,許多事情都是必須要麵對的,因此,他恭敬地接了旨意,就想著回去之後就準備禮物,明日就去賈家拜訪。而榮國府那邊,賜婚的旨意同樣送了過去,既然聖旨已下,那就再無轉圜的餘地。史氏雖說心中鬱悶,不過還是得表現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回頭看到賈敏兩靨生暈的模樣,心中就有些發苦,自個這邊覺得女兒吃虧了,架不住自家女兒自個樂意,因此隻得忍了。賈代善卻是心頭大定,聖旨一天不下來,他就要擔心生出什麽變故來,如今卻是沒什麽好說的了,當下就開始吩咐兩個兒子:“明兒個你們未來的妹夫就要上門,你們不管外頭有什麽事情,都給老子拒了,老老實實在家接待林海,明白了嗎?”賈赦跟賈政都答應了下來,賈政還存了點小心思,覺得自個也是讀書人,跟林海自然更有共同語言,因此,恨不得拍著胸脯打包票了。賈代善回了榮禧堂,瞧著史氏的模樣,就知道史氏還有些不樂意,幹脆直接把話說明白了:“夫人,我們家到了如今這個樣子,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再往下承襲一任國公了,而且今後,立功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就算有,老大和老二都不是這塊料!他們從小都是富貴窩裏頭長大的,老大還跟著一幫人出去打過獵,老二隻怕連隻雞都沒殺過,叫他們上戰場,純粹是送命!所以,咱們家勢必要開始讀書科舉的!林家也就是一時沒有別的依仗,我們祖上還有點交情,這才肯跟咱們家結親,換了其他人家,還不樂意答應這門婚事呢!”史氏見賈代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也隻得說道:“老爺,妾身明白了,橫豎敏兒的嫁妝早就開始準備起來了,如今再多添一些便是了,也叫敏兒出嫁之後,不受什麽委屈!”賈代善頓時笑了起來:“夫人實在是過慮了,我賈代善的女兒,誰敢給她什麽委屈受!何況,林家也是知禮的人家,不會不曉得輕重的!”史氏心中白了賈代善一眼,男人啊,都是這個樣子,自以為是,後宅裏頭的手段,多有叫你有苦說不出的,這麽一想,史氏便有了主意,決定回頭好好跟賈敏說一說,不能叫女兒出門了,還吃了啞巴虧。賈家這邊才見過未來姑爺沒多久,林海居然說動了賈赦,要來皇莊上拜訪司徒瑾。司徒瑾也有些愕然,雖說每年給他送禮的人不少,但是,人家也就是怕得罪了他,真沒什麽人上門的,而聽賈赦的意思,林海似乎有投靠他的意思?自個可沒打算在朝堂廝混,對於林海的仕途,可沒什麽助力!因著知道林海的一些特殊之處,因此,司徒瑾幹脆答應了林海的求見。第二天一早,林海便到了莊子上。林海想要投靠司徒瑾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賈代善一家子,怎麽看都是東宮一黨,而林海卻壓根不想站隊,可是對於他這樣的小身板來說,壓根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要是一直拿喬擺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樣子的話,人家不會覺得他是什麽孤臣直臣,隻會覺得他左右逢源,不識抬舉。別的新科進士其實沒多少這方麵的擔憂,因為他們的地位可以說是微不足道,問題是林海作為賈代善的女婿,這就有了拉攏的餘地,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他自然要投靠太子,隻是,林家如今隻剩下林海一個人了,非到萬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冒險,因此,他決定選一個更可靠的對象。司徒瑾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他壓根也沒必要結黨營私,他壓根對於朝堂半點興趣也沒有,雖說頂著個司農的身份,除了大朝會,幾乎從來不會出現在朝堂上,這叫許多想要投靠的人都很是喪氣,投靠一個沒野心的對象,安全是安全了,問題是,前程也沒了。再有就是,司徒瑾也不是什麽人都要的啊,司徒瑾的圈子非常封閉,能夠跟著他的,也就是幾個從小認識的人,便是賈敬之前要過來做長史,還得顯示一下自個在道學上的本事,還有學習的本事呢!林海不是什麽研究農學的料子,他想要投靠,自然也得有相應的價值才行。林海卻是做足了準備,無非就是投其所好,林家在前朝就是世家,但是自從靖遠侯跟隨太祖之後,一直以來,子嗣上頭就非常艱難,算到林海這一代,已經是五代單傳。有人說靖遠侯當年跟著太祖征戰天下做軍師的時候,直接間接死在靖遠侯手下或者是計策下的人太多,有傷天和,這才與子嗣有礙。另外,也有人說林家祖墳有問題,總之,很多人都是從鬼神方麵考慮。這也導致了林家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這方麵著手,但是遺憾的是,一直沒有找到原因,不過因此認識的道門佛門的高人,還有收集到的各種不知道真假的典籍和法器很是不少,如今,林海幹脆帶上了不少過來,充當禮物。司徒瑾之前也就是遠遠見過林海一麵,壓根沒怎麽注意,這會兒林海到了司徒瑾麵前,司徒瑾神情就有些古怪起來了,他忍了忍,還是問道:“你們林家莫不是得罪了什麽人?”林海頓時一愣:“殿下何出此言?”司徒瑾很是直白地說道:“我之前讀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道藏,對於一些望氣之類的手段也有些了解,如今看你身上氣數,實在是有些問題!”司徒瑾沒有專門修煉過什麽望氣的法門,不過就是知道個大概。他卻不知道,因為他那門觀想法的緣故,他以為的大概其實很是了不得。隻不過,他平常接觸的人裏頭,氣數並沒有什麽異常,皇家人中,更是有龍氣庇佑,以他如今的道行,也看不出具體的來,因此,平常根本不會來望氣。這會兒他瞧見林海之後,心血來潮之下,就用望氣術看了看,頓時就有些吃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