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太廟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祭祀的就是司徒家的宗廟,而另一部分是曆朝曆代的帝王,也要順帶祭祀一下,因此,等到祭祀完畢之後,一天也就差不多過去了。聖上倒是誌得意滿,司徒毓也很激動,但是宗廟也就算了,對於其他帝王的祭祀,完全就是個麵子,司徒瑾可是聽說了,一旦一個王朝滅亡,那麽對於地下的龍庭也是個毀滅性的打擊,一般能夠苟延殘喘幾十年就算是不錯了,正常情況下,十年都撐不下去,也就是說,這些祭祀其實壓根是沒必要的,完全是做給外人看,體現大晉在禮法上頭的正統性而已。開過年,司徒瑾就七歲了,尤其他還頂了一個司農的官職,因此,他不能再待在後宮和謝皇後他們參加那裏的宮宴了,得到前頭大明宮去,司徒瑾總算見到了如今朝堂上那些有名有姓的文武官員。第32章 在這一年之前,司徒瑾除了宮學裏的先生,還有偶爾在聖上那裏見到的人之外,就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外臣,沒辦法,一個小孩子,正常的活動範圍還是在內宮,而不是前朝。大明宮就是個分界線,大明宮之前都是前朝的範圍,過了大明宮,就是後宮了。乾安宮處在兩者的交界線上,名義上是方便了皇子們與自個生母的交流,實際上,一舉一動都是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如果說皇子們想要進後宮隻需要一個問安的理由的話,到前朝就不是這麽簡單了,沒有真正重要的事情,你別想靠近大明宮,禦書房這些地方半步。太子為什麽能占據先機,因為東宮就處在前朝的範圍,很多地方,對其他人來說是禁地,對太子來說,卻是不存在這樣的限製的。司徒歆急著出宮開府,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不開府,他哪怕能在朝堂上當差,但是能夠接觸到的人群就被限製得死死的,想要多走出半步路,都要被人拿著放大鏡觀看。如今,司徒瑾也是有著特權的人了,他大概是當差的皇子裏頭年紀最小的一個了,正好也差不多到了這個可以進入朝臣視線的年紀,自然不能繼續留在後宮作為吉祥物了,就得拉出來在朝臣那裏露個麵。這等宮宴已經近乎是國宴的標準了,能不能出現在宮宴上,宮宴上坐在什麽座位上,都是有講究的。就像是宮裏頭,有些人在宗室裏頭都是老人了,但是,聖上不喜歡,他們就算是天天上奏,也別指望能撈到一個位置。而那等內閣裏的朝臣,論到品級,其實算不上很高,卻能夠安排到一個比較靠前的位置。有爵位的人,位置排序一般就是按照爵位的高低,而那些文臣就不這樣了,還得按資排輩,有的都已經告老,隻剩下一個虛銜了,他就是能被想起來。這一點,在勳貴人家尤其表現得很清楚,聖上是不是惦記著你,是不是對你有想法,在座次上頭就看得清清楚楚。除了座次之外,還有例行的賞賜,有的人因為一些緣故,沒有機會或者是資格進殿,但是,哪怕是在大殿外頭,也能得個一兩碗福菜作為賞賜,這簡直是最大的榮光。但是,這也是一個比較艱難的榮光,畢竟,聖上賞賜的福菜,誰敢不吃,誰又敢不吃完呢?問題是,外頭天冷,哪怕捧出來的時候是熱騰騰的,到了外頭一會兒也就開始結油花了,這麽一來,想要吃到肚子裏頭,就得需要額外的勇氣和毅力。這等規則對於司徒瑾來說還差了一點,皇子們的位置算是按照長幼排序的,他在能夠出席的人裏頭年紀最小,因此老老實實坐在最末的位置,坐在最前頭的自然是司徒毓,這叫司徒歆很是不滿。但是誰讓人家是儲君,是太子呢,就算是序齒小,你也得認!宮宴一開始的時候沒多少好說的,等到後來就開始熱鬧起來,聖上吩咐一幹皇子給宗室長輩還有一些大臣勳貴斟酒,司徒瑾也不能例外,當然,能享受這個待遇的人也寥寥無幾,無論是輩分還是功勞都得足夠,對方也不可能真的就大大咧咧地在皇子們麵前拿大。聖上給司徒瑾的任務就是去給承恩公斟酒,謝皇後的父親這會兒已經是花甲之年,平常老是裝出一副老糊塗的樣子,這會兒也是差不多,擺出一副眼花耳背的模樣,不管別人說什麽,就裝作聽不清楚。司徒瑾笑嘻嘻地拎著一個小酒壺跑過去:“外公,我給你斟酒!”承恩公眯著眼睛,笑著起身,說道:“可不敢勞煩殿下,老臣如今年紀大了,也是吃不了酒了,便是別的,也沒幾樣能吃的了,殿下若是不嫌棄,不如坐在這裏,跟老臣一塊吃兩口熱乎的?”司徒瑾笑著答應了下來,然後將酒壺放邊上一放,一屁股就在承恩公旁邊坐了下來,承恩公也坐在一邊,拿了一雙幹淨的烏木鑲銀筷子,給司徒瑾夾了一隻油炸的鵪鶉:“我記得,娘娘在家的時候最喜歡吃這麽一口,可是啊,因為怕胖怕上火,每次隻敢吃一隻,就不吃了,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喜歡?”對高熱量食品的熱愛是人的天性,油炸食品尤其如此,司徒瑾也喜歡啃點油炸的鵪鶉什麽的,先用鹵水煮過,然後再油炸,連骨頭都是酥脆的,不管是聞起來,還是嚼起來都是噴香。司徒瑾笑嘻嘻地說道:“現在可看不出來母後喜歡吃這個,不過我也喜歡吃,母後經常叫膳房那邊做呢,不過每次也隻肯叫我吃兩隻,也說是怕上火!”承恩公隻是眯著眼睛笑,他看得出來,司徒瑾說到謝皇後的時候,語氣裏頭的親近是真心的,這讓承恩公很是高興,雖說聖上不叫謝皇後有親生的孩子,但是有司徒瑾這樣的孩子,其實要比有個不知道賢愚性情的親生兒子強得多。養子這個身份,也更有利,起碼,如果謝皇後有個親生的,那麽,他們謝家要麽隻能支持太子,太子失敗了,也就隻能搏一搏了,可是養子這個身份,彈性就大了許多,風險小,收益卻未必小了,畢竟,這是個聰明還能幹的,最重要的是,他看樣子是個性情比較堅定的,不容易被外人的影響所動搖。謝家不想做那等依靠裙帶關係的後族,這種關係不靠譜,皇家從來都是六親不認的,別說是親家,就算是親生的父母兒女,那又如何呢?因此,悶聲發大財才是謝家最喜歡做的事情。司徒瑾這樣,那就正好。這邊承恩公都已經想到如果不叫謝皇後改了玉牒,該如何讓司徒瑾跟謝家更親近了,那邊,又有人湊過來了。湊過來的是賈赦,作為榮國公的世子,太子的伴讀,雖說沒有明確的官職,但是他還是有資格進殿的,隻不過得跟著他老子。賈代善是個老狐狸,賈赦卻有一副真性情,他既然跟著太子做伴讀,差不多就一條路走到底了,賈赦的大舅兄如今是司徒瑾的先生,兩人也算是扯上了一點關係,這會兒賈赦就湊了過來,打算跟司徒瑾套套關係。賈赦在京城一幫紈絝裏頭,絕對是會玩的,他在讀書上頭隻能說是一般,但是論起那些紈絝子弟的勾當,賈赦就沒有不知道的。這也是賈家的自保之道,賈家已經兩代國公了,賈代善之後,幾乎不可能再執掌兵權了。賈赦需要的就是太太平平地做他的侯爺,等到太子登基,借著他跟太子的關係,賈家就有足夠的時間完成轉型,雖然不容易,不過,賈家已經出了一個進士,哪怕是寧國府的,但說明他們家還是有讀書的天分的,下一代,乃至再下一代,總不能一個都不成吧!賈赦雖說別人都覺得他是個紈絝,實際上,卻不是什麽蠢貨,太子不能明目張膽地跟司徒瑾這個弟弟交好,但是賈赦若是能投了司徒瑾的眼緣,對於太子來說,自然是好事。賈赦跟承恩公告了罪,承恩公自然不會跟他計較,隻是坐在一邊笑,賈赦見司徒瑾沒有拒絕的意思,就開始攀談起來。他切入的話題也很巧妙,他擺出一副好奇的樣子,說道:“能遇上七殿下可真是不容易,我老早就想問了,殿下你之前弄的那些菊花梅花是怎麽做到的,簡直是神了,我還叫人幫我畫了個扇麵呢,可是竟是畫不出那等神韻來!”說著,賈赦直接從扇套裏頭取出了一柄折扇,上頭的扇麵畫的就是皇後千秋時候司徒瑾獻上去的菊花。見識過菊花的人不少,也有幾個擅長丹青的,賈赦不知道費了多少事,才求了人家繪製了這幅扇麵出來,但是扇麵格局太小,哪怕不是畫成鳳凰的形狀,看起來也缺了一份感覺。司徒瑾笑嘻嘻地說道:“一點小技巧而已,其實說明白了,根本不值一提,尋常的花匠也能做出來,之所以在扇麵上看不出來,也是因為扇麵太小了,施展不開!”賈赦當然知道,他又是恭維了司徒瑾幾句,瞧著司徒瑾的臉色,興致勃勃地問起來養花種草的事情,別的他也不說什麽,皇莊上的事情,他是提也不提,又跟司徒瑾說一些神仙軼事,還有道經上的一些東西。賈赦並不是什麽不學無術的人,相反,他涉獵極廣,隻不過都是粗通而已,並未深入。不管是道家,還是佛家的什麽經典,他都能夠說上幾句,這會兒跟司徒瑾說起來,也是言之有物,言語也有些詼諧,老實說,這樣的人,還真是不容易讓人討厭。然後,賈赦又說到賈代善的一個替身,也是被禦封為大幻真人的那位張真人,這位在京中也算是有道全真了,有聖上的冊封,自個也有幾分本事,清虛觀在京中還是頗有幾分名聲的。張真人出自龍虎山張天師那一脈,當然,其實是旁支了,要不然,你以為什麽人都能混到聖上金口禦封的?這位張真人算是有幾分神通的,不過可惜的是,他這點神通放在京城根本施展不出來,說白了,京城的龍氣網絡之下,幾乎沒有多少超凡力量生存的空間,巫蠱倒是有點用處,因為那其實是牽扯到了魂魄,另外也是走了偏門,利用魔神的力量打擦邊球。為什麽朝廷對巫蠱之事這麽敏感,就是因為龍氣官氣在巫蠱上頭能夠起到的作用不怎麽大。但是這些道士和尚修煉出來的法力就不一樣了,自個隨便用用還沒什麽,想要施展出來,十分的威力能夠發揮出一分就了不得了。這位張真人隻能勉強說是修煉有成,會點符水□□之類的本事。不過,他比較擅長談玄論道,曾經入宮給聖上講過經,還曾經駁倒過一位高僧,至於什麽道行法力的,那就是次要的因素了。清虛觀勉強都能算是賈家供奉的道觀了,因此,賈赦跟清虛觀張真人還是見過幾次的,賈赦小時候,張真人還用道術耍過一點小把戲哄過賈赦。賈赦原本就聽說司徒瑾對這些感興趣,之前就跑到張真人那裏做足了功課,這時候跟司徒瑾說得眉飛色舞。而司徒瑾也是恍然大悟,自個其實是走進了誤區,隻想著那些得道高人都在深山老林裏頭,卻沒想到,這年頭,就算是道士和尚,想要傳道,也是要經過朝廷的,龍虎山的天師都要朝廷冊封,一些沒什麽根底的修行之人想要修行,也要借助官府的力量,因此,實際上京中應該是藏了一些高人的。司徒瑾不打算學那等請神的法門,但是,他覺得還是可以跟這些人交流一下這個世界的一些情況,另外,還有對於道門經文的理解。司徒瑾將道藏還有一些道書都叫光量子計算機掃描過之後才發現,道門當年敬獻典籍的時候,各個門派都藏了一手,甚至不止一手,很多關鍵的東西都藏得死死的,泄露出來的不過就是一些大路貨色,而且各家都有各家的隱語,這給司徒瑾添了不少麻煩。司徒瑾這般一想,然後便說道:“那位張真人既然也是道門高人,回頭還要麻煩世子引薦一下!”賈赦立馬拍著胸脯打起了包票:“殿下盡管放心,殿下什麽時候方便,臣都可以!”司徒瑾笑道:“那就多謝世子了!”賈赦又嬉笑了一番,然後才走了,承恩公一直在一邊喝酒,這會兒才說道:“殿下難不成想要求仙訪道?”司徒瑾眨了眨眼睛:“外公你剛剛就是裝糊塗啊!求仙訪道什麽的倒是不至於,我就是想問點東西!”承恩公聽著隻是一笑,皇家也不怎麽忌諱這種事情,似乎太祖還有個兒子看破紅塵,三十多歲的時候出家為僧了,不過,他一直在外雲遊,一直沒有回京城,據說至今還在世呢!承恩公卻是不知道,司徒瑾還真是瞧不上這個世界的修煉法門,實在沒多大意思,借助天上神仙的力量,哪裏比得上偉力歸於自身來得強呢?除夕宮宴持續時間就算挺長,但是到了點也該結束了,再晚就要過宵禁了,而且,到了初一的時候,大家還得進宮參加大朝會朝賀,休息得太晚,明兒個一早打瞌睡丟醜可就不好了,因此,最後再祝了一次酒,宮宴也就結束了。司徒瑾先回了長寧宮,至於聖上,他今兒個卻是會繼續留在大明宮這邊了,畢竟明兒個還有大朝會,沒必要兩邊折騰。謝皇後這邊的宮宴散得還要早了一點,這會兒已經除了大禮服,摘去了頭頂的鳳冠,不過用了一根玉釵將頭發鬆鬆挽了起來,幾個宮女伺候著她梳洗,瞧著司徒瑾精神奕奕地進來,謝皇後就笑了起來:“看樣子沒喝酒,還好,你年紀小,可不能隨便沾酒,明兒個可就起不來了!行啦,時候也不早了,我已經叫人準備了熱水,你先好好梳洗一番,早點休息!你如今也是司農了,大朝會的事情可是躲不過去的!”司徒瑾頓時苦了臉:“還要這樣啊,母後,那這司農我不做了行不行?”謝皇後笑道:“跟我說可沒用,這話你得去跟你父皇說!不過一年也就這一次,別人想去還去不了呢!行啦,去歇著吧,明兒個可別起晚了,到時候出了醜,可就是笑話了!”司徒瑾也就是故意撒個嬌,從他開始修煉觀想法以來,所需要的睡眠時間是越來越短了,他如今正在享受自個最後一段作為尋常人的時光,為此,他還用了點小法門遮掩了自個的六識,讓他不至於因為感覺太敏銳,恨不得直接溜號!這會兒又撒了一會兒嬌,哄得謝皇後心懷大暢,這才回去了。而司徒瑾身邊伺候的人,卻是一個個與有榮焉,對於這些宮人來說,他們的榮辱跟自個伺候的主子息息相關,你要是伺候的就是個小貴人,那麽,在外頭就得卑躬屈膝,見人都得叫哥哥爺爺,姑姑姐姐,而如果伺候的是得寵的後妃或者是皇嗣,那麽就不一樣了,在外頭有的是人捧著。司徒瑾如今明顯炙手可熱,他身邊伺候的人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一幫宮人還得擔心有人來搶他們的飯碗,因此,一個個對司徒瑾伺候得格外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