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昏死在地上的妝衣,她蹲下身去扶起她,扳手一看,脈息很弱,已是被凍的僵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她握住她的脈門,將一股真氣輸進她的體內,幫她護住心脈,溫暖的真氣在身體裏流淌著,沒多久妝衣便轉醒了過來,凍僵的手腳漸漸有了知覺,但腦子裏依舊是一片萬念俱灰。


    “你怎麽樣?”阿彌問:“為什麽會昏倒在這裏?傾羽呢?”


    妝衣指了指門外,聲音木訥地像個人偶:“出去了。”


    “出去了?”阿彌挑眉,微微一怔。這、這怎麽可能……服食‘十日醉’後的人應該會立即進入昏睡狀態,小羽他那種身體,怎麽在喝了‘十日醉’之後還能有力氣出去?


    阿彌抬眼掃視了房間一圈,眼睛忽然就在桌上的碗匙上停了下來。


    她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個盛藥的空碗吸氣一聞――


    不妙!!!――阿彌丟下碗,飛身追出門外。


    那藥裏加的壓根就不是**‘十日醉’,而是天下至毒‘烏夜啼’!這種毒對神族和人類來說不痛不癢,卻是他們妖族的致命克星。如果妖族的人中了這種毒,除非有另一個妖來替他吸走,將毒性轉移,不然必死無疑。而吸走毒性的那個妖,將會代替那個中毒的妖死去。


    所謂烏夜啼,啼別離。


    阿彌提著妖氣在雪地裏疾速飛奔著,她不明白為什麽她給妝衣的‘十日醉’會變成了‘烏夜啼’,妝衣這種凡人是不可能弄得到這樣的毒藥的,即使有她也應該不會對傾羽下毒……那到底是哪出了問題?傾羽喝完後走了多久?他現在在哪裏,她還來得及找到他嗎?


    他,還等的到她嗎?


    紅衣在雪中飛馳躍進,成為蒼茫白色中最妖嬈的一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


    雪落無聲。


    天地間一片安靜,隻有沉重的喘息,不著寸色。原本最輕盈淨透的白,卻因為滿世界的寂廖,白得這樣壓抑,這樣稀薄,有如瀕死前最後的掙紮。


    傾羽一個人拖遝地走在雪裏,胸腹中傳來幾乎要把他撕裂的陣陣灼痛。他不知道自己在身在哪裏,也不知道該謫往何方,隻是漫無目的地在雪地裏走著,一步,又一步。


    就要死掉了吧。


    明明是他自己選擇的,為什麽心裏卻還有些莫名的沮喪……


    這難道不是他想要的嗎?


    他忽然很想笑,卻發現原來連這樣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風拂過他的耳鬢,淺淺的,像是最後癡纏。


    意識在漸漸地消散,嘴角有溫熱的液體湧出,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


    一世銀妝中,削瘦的淡青色身影頹然倒地。


    寂滅。


    ……


    風吹雪沫,滿世界都是白。


    遙遙看去,蒼茫的雪原上突兀地露著淡青色的一角,隱約可以看出是個人,而且這個人長得還很好看,隻是半個身子都沒在了雪裏。半米開外,靜靜立著赤眸散發的禦雷,雪下得很大,但禦雷身上卻一瓣都沒沾上,他的身體外圍仿佛罩著一張無形的屏障,將他和漫天的風雪阻斷開來。


    “……死了嗎?”禦雷冷冷說道,他把傾羽從雪地裏拖出來,伸出兩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真已經沒氣了。


    這個妖孽,在天庭的眼皮底下跟他玩了二百年的捉迷藏,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可竟然這樣就死了?


    不可以,他不可以死――他們的較量還沒分出勝負,他不準他死!


    雖然可能會造成內傷,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禦雷眯起眼,屏息將內力提到手心的勞宮、魚際兩穴,凝集雷電之氣,對著傾羽的胸膛‘啪――’的一掌拍了下去――


    再次伸手往傾羽的鼻間一探,還是沒有動靜。莫非死透了?


    他不甘心,加重了掌中的雷息,打下第二掌。


    啪――!


    啪!


    ……


    有脈了!


    也不知打了多少掌後,禦雷忽然微微一喜,雖然弱得很,但他已感受到了傾羽手腕下的搏動,這隻狐妖總算被他從鬼門關拖回來了!


    傾羽側身,咳出一大口黑血。


    “你中毒了?”禦雷冷冷看著那黑血挑眉,指尖拈起一點送到鼻間嗅了嗅:“烏夜啼?”


    “嗯。”傾羽皺眉,他不認得這個聲音:“……你是誰?”


    “我是誰?”看著傾羽的眼睛,禦雷有些遲疑,他們雖然沒有說過話,但在之前的幾次圍捕中也算打過好幾次照麵。“你……看不見?”


    傾羽點頭,看來不管這個冷冰冰的聲音是誰,都一定和自己不熟。


    “吾乃承極仙界的禦雷,你我算是舊識了。”禦雷冷言道,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觀察這隻狐妖,但他與他想象中的模樣卻是截然不同的。在他的意識裏,傾羽狡猾、詭辯,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躲開天庭的圍捕,絕處逢生,在必死的局裏走出一條生路;他和天庭鬥智鬥勇,在他們認為最不可能藏身的地方潛匿了二百年;他讓人又愛又恨,即便是被編入了天庭的絕殺名冊,師尊也隻是下令擒他……今日一見,原來他與其他妖族真的並沒有什麽不同,他甚至根本算不上強勢,隻是多了幾分機智而已。


    仙狐九尾傾羽,傳說中六界群妖中的翹楚,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禦雷有些不理解。


    “原來你……就是雷神將。”傾羽笑笑,的確算是舊識了……他都追殺他二百年了,而今他落在他的手裏,也不枉禦雷那麽長時間來的辛苦。隻是他不明白,他今次要是死了他們不是正好可以如願以償?


    “為什麽要救我?你們天庭……不是一直……一直都要置我於死地的嗎?”


    “我沒有在救你。”禦雷垂眼,看了看有點接不上氣的傾羽:“我隻是不想提個死人回去交差。”


    “那隻怕……隻怕你…”傾羽吃力地說著,聲音很小而且斷斷續續的:“要,失望了……”說完又咳出一口黑血。


    活過來了又怎樣?烏夜啼的毒不得解,還不是要再次死去?


    “別動,我替你把身上的毒吸出來。”禦雷扶正傾羽的腦袋,他的性子本來就極冷淡,這會兒雖然在救人,可說話依然是冷冰冰的。


    “不可以……”傾羽抬起右臂擋住禦雷,阻止道:“那樣做的話……你……”


    “自己都命懸一線了還想這些做什麽?再說我的死活與你何幹,你做事一直都是這樣優柔寡斷舉棋不定的嗎?”禦雷打斷傾羽,時間已經不多了,等烏夜啼的毒性滲透進五髒六腑,那麽他就算有心救人隻怕也是回天乏術。


    他撥開傾羽擋在兩人之間的手,冷冷丟下一句:“烏夜啼這種毒對我們神族不起作用。”說著便俯下身去,覆上傾羽早就沒了血色的薄唇。


    傾羽閉上眼,思緒飄回二百年前――


    “小羽。”黑暗中是夙桐略帶沙啞的聲音,輕顫顫的。


    已然失明的雙眼沾上微微的觸感,來自夙桐指尖最輕柔的撫摸:“小羽……尊主、尊主他怎麽能讓他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


    “滾開!”傾羽低吼:“不許你碰我!!!”


    那一刻,他突然異常地討厭夙桐,討厭夙桐那種帶著悲憫的語氣,討厭被夙桐看到這樣的自己……他想推開他,但軀體被夙桐施了定身咒,竟是分毫都動憚不得。


    “小羽別怕,我馬上幫你把毒吸出來。”夙桐淡淡地說道,沙啞的聲音還有些發顫。傾羽害怕極了,夙桐身上熟悉的味道靠近過來,他甚至能感到他呼在他肌膚上的鼻息。


    “誰要你多管閑事?!”所有驕傲的偽裝仿佛在瞬間被撕破,他發狂一樣地歇斯底裏起來:“你給我滾!要你滾聽見沒有?你滾――滾啊!!!”


    “以前不管遇到什麽事,我都喜歡讓小羽你幫我拿主意……”被大吼了一頓,夙桐也不生氣,隻是溫柔著眉眼,自顧自地說道:“但是這回,我想自己決定一把。”


    “不!”傾羽咬著牙,被封住的身體卻連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薄唇吮上驚痛的眼眸,夙桐十分輕柔地舔舐著,仿佛能吸走傾羽身上的烏夜啼是他這一生最光榮的事情。


    ……


    那個時候,道場裏也下著這般大的雪吧?


    時隔二百年,逃不過的事情,終究還是逃不過。


    雪,還在輕飄飄地下落著,銀裝素裹的世界裏,淡淡的青色和渾厚的濃黑交纏在一起,一星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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