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夢麽?還是這種香豔的夢境。難道隻因為遠遠地看了他一眼,我就變得如此饑渴?不過,這“尺寸”是不是小了一點?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黑色的觸感很柔軟的腦袋。呃,正太臉?我將那個小小的身體推開一些距離。 “怎麽了?” 正太臉低著頭沒有看我。夜色朦朧,我看不清他的臉,但總覺得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窘迫。他用悶悶的聲音說道:“天很冷,我們一起睡吧。” 我愣了一下,雖然古漠晝夜溫差很大,但畢竟是夏天,並沒有冷到蓋著被子還要兩個人抱著互相取暖的程度。這時營帳外突然亮如白晝,電閃過後天空響起一道驚雷,正太臉瑟縮了一下身子,又撲到了我的懷裏。 噗,難道他是在害怕打雷麽?我忍住想笑的衝動,現在的他哪裏還有平日裏跋扈的樣子,分明隻是個小孩子罷了,一個索要疼寵的別扭小孩。看著懷裏那個瑟縮的小小身體,我竟然泛起心疼來,聽說會害怕打雷的孩子都是缺乏安全感的。我收緊手臂,將那個小小的身體擁進懷裏,有一種我從未體會過的情感在心裏湧起。我總覺得我應該對這個孩子很好一樣。 正太臉又往我懷裏蹭了蹭,小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襟。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卻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 “很溫暖,你的懷抱。” 他的聲音很低,低到我以為我聽到的聲音是幻覺。即便如此,我還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聲音裏的柔弱,不似平日裏的張揚與驕傲。我總是很怕麵對別人卸下偽裝時的樣子,就像正太臉,隻不過是十歲的孩子罷了,卻總是戴著麵具將自己的柔弱藏起來。 他的年紀不是正應該呆在父母身邊撒嬌任性的時候嗎?又怎麽會出現在軍營裏,而且大家似乎都很害怕他的樣子,我開始懷疑正太臉的身份。 “呃,那個你和即……陛下很熟嗎?” “不熟。” “那剛才……” “碰巧遇見。” 僵硬而幹脆的回答,好好的又怎麽了?對於他的轉變我有些無所適從。正太臉將頭埋在我的胸口,像小動物一樣蹭了蹭,很快便沉沉睡去了。我無奈地笑了笑,將下巴枕在他觸感柔軟的頭發裏。 自從昨夜之後,正太臉就變得很奇怪,他總是無時無刻地黏著我,比如像現在。 我端著一口比自己臉還大的陶碗,裏麵裝著大半碗米飯。我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大勇遠遠地看到我,便端著碗走過來。大勇剛準備坐下,卻有人先一步將自己的碗放到我旁邊的桌子上。 正太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無視大勇已經邁出去的一隻腳在我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這個位置是我的。” 突然覺得他這樣跋扈的樣子也很可愛,我淡淡地笑了,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的位置對大勇說:“這邊還有個空位。” 正太臉十分不滿地瞪了我一眼,把碗裏的飯嚼的哢哢作響,還時不時地跳過我用警告的眼神瞟著大勇,弄得大勇倒十分不自在起來。嗬嗬,真是任性的孩子。因為他,我覺得在這裏的日子也充滿樂趣起來。 人總是很容易養成一種習慣,然後便很難再改過來。 我開始習慣在訓練完以後的空閑時間裏都呆在那個斜坡上,當然是在甩掉正太臉之後。雖然我不確定他在不在那個明黃色的帳篷裏,但總覺得這是現在離他最近的距離。 即使在同一個軍營裏,我也很難見到他,那個明黃色的帳篷周圍用柵欄隔開並且有重兵把守,一般人是根本不可能靠近的。我總是在他有可能出現的每一個地方張望,校場點兵的高台上,軍政會議的營帳外,可是我卻連的一個背影都不曾再見到。 有時候某個過程是異常痛苦的,比如總是追尋卻見不到,比如曾經將你愛入骨髓的那個人現在卻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你。我總是習慣性地翻出過往的回憶,那樣才不會覺得太累。那個明知道自己對蝦過敏還是吞下我親手喂的“毒藥”的人;那個將鎖情戴在我的左手無名指上說害怕會失去的人;那個不顧戰局和自身安危隻為追我而來的人;那個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冊立一個死去的男人為後的人…… 他已經為我做了太多,我又何必在乎這一點小小的阻礙。即墨辰,我在心裏將這個名字默念一萬遍,將他刻進我的骨子裏,我會一直記著你,來生來世,生生世世。如果追逐累了就請站在原地等我,這次,換我來找你。 “你在這裏?” 正太臉站在斜坡的頂端看著坐在下麵的我,泛著紅潮的臉上有一層薄薄的細汗。 “在找我?” 他走下來在我旁邊坐下。 “我要離開步兵營了。” “那要去哪?” “這是父皇的命令。”他轉過頭來用一種驕傲的語氣說,“本宮是宸國太子!” 微微上揚的下巴,那種驕傲溢於言表。其實他的身份並不是什麽秘密,能夠出現在宸軍軍營裏還能讓所有人都忌憚的十歲孩童,大概就隻有宸國太子即墨陵蘭了吧。在第一次見到他那雙褐色眼眸時,我便隱隱地猜到了。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隻是大家都不敢說出來而已。 “我已經不是一個孩子,所以我向父皇要求和他一起出征。我加入步兵營是為了證明我是一個獨立有擔當的人,可是他卻說我這是在胡鬧。” 他眼裏的光黯淡下來,剛才的驕傲不複存在。其實我想說你這確實是在胡鬧啊,即墨陵蘭現在的真實年齡應該是九歲吧,明明就還是個小孩子,來這裏瞎折騰不是讓人操心嗎? “二狗,你做我的貼身侍衛吧。” 他無比認真地看著我。 呃,想他這樣一掌能把大勇拍得吐血的人還需要我這樣的菜鳥當侍衛嗎?我望了一眼遠處明黃色的帳篷。 “你的營帳是在那裏嗎?” 他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 “那是父皇的營帳,我的是旁邊那個白色的。” “好。” 我輕輕地吐出一個字,這樣我是不是就離他更近了。 我打算去跟大勇告別後就搬去陵蘭那裏,為此陵蘭還很不滿地看著我,我隻能幹笑著說大家都是朋友嘛,走的時候總該說聲的。 “這裏是陵蘭太子的營帳,你以後就睡這裏吧。” 帶我進來的那個士兵指了指營帳角落裏的那個小榻,說完便轉身出去了。我將自己的東西放到榻上,便打算出去逛逛熟悉一下環境。 柵欄內隻有少數幾個帳篷,除了明黃色的那個最大和白色這個次之,其餘的均為一般的灰色小帳篷。在這裏處處都有重兵把守,走到哪兒都會有人看著你。我不敢太大意地去看那個明黃色的帳篷,隻能在周圍轉悠,卻沒想到會碰到一個熟人。 我路過一個灰色的小帳篷的時候,正好看到於陵(複姓,念wu- ling)曜從裏麵出來。他穿著月牙白的袍子,用象牙笏將頭發束起,清神俊朗,但眉眼間卻有些許疲憊。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沒有穿鎧甲的他。我盯著他看了半天,他自是認不得我,大概是被我的無禮激怒了,站在他身後的侍從想要指責我,卻被他製止了。他探究地看了我一眼便離開了。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我又在營帳附近轉悠了好幾圈,直至太陽落山夜幕降臨的時候才回去。 “你去哪裏了?” 我剛掀開簾子進去便聽到這麽一句,陵蘭坐在營帳內的床上,凶巴巴地瞪著我,這感覺出奇的像遇到雨澤的那個下雨天,他也是這樣瞪著我怪我去晚了。 “我在外麵轉悠了一會熟悉一下環境。” 他指了指中間的桌子說:“晚飯。” 其實一進來我就聞到飯菜的香味了,軍營裏的飯並不是太好吃,但太子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桌上擺著幾道精致的菜肴,我坐下不客氣地吃起來。 “怎麽樣,好吃嗎?” 陵蘭突然湊近我,認真地問。我朝他點點頭,那張漂亮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吃完飯後就有人進來收拾。我端起茶杯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剛才我看到於陵將軍了,他沒有穿戰袍。” 陵蘭冷哼了一聲說:“他現在隻是定北侯罷了,父皇早就撤了他的兵馬大元帥一職。” “為什麽?” 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陵蘭將臉轉向一邊,用憤恨地聲音說:“除了那個男人還能為了什麽,因為他,父皇甚至將母妃賜死!” “啪!” 茶杯掉到地上碎片落了一地。陵蘭奇怪地看著我。 “你怎麽了?” “啊,沒……沒什麽。” 他賜死了甄妃?賜死了當朝太子的母妃?是因為我的那封信嗎,我的初衷絕不是要讓他做的如此決絕。難怪陵蘭會恨“修離”這個名字入骨了,那麽小的年紀便失去了母妃的疼寵,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那個人,不知道會是什麽反應。 我對他的那種分外的親切也是因為愧疚嗎?心裏突然不是滋味起來,因為我給一個孩子帶來如此大的傷害。 翻了個身卻被眼前的黑影嚇了一大跳,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才看清是陵蘭抱著枕頭站在我的床前。 “我要和你睡。” 呃,我下意識地往帳外望去,月色很好並沒有要下雨的征兆。陵蘭睜著那雙睡意朦朧的褐色眼眸,用一種類似於祈求的眼光看著我。我寵溺地看著他,將被子掀起一個角。 “上來吧。” 陵蘭的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形。他和他的父親一樣是那種笑起來特別好看的人。 陵蘭抱著枕頭爬上床來,在我懷裏蹭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他的頭枕在我的手臂上。 “兩個人睡才不會覺得床很大。” 他嘟嚷了一句便睡著了,我卻怔愣了好久。我還清晰地記得夕顏殿內那張大得不可思議的床,一個人睡太寂寥,所以他才要抱著一具屍體同寢嗎?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下,我們現在的距離不過隔著兩個帳篷罷了,卻始終不能相見,相見也不能相識。不是說情人之間無論如何改變都一定會將對方認的出來的嗎,那麽你感受到我的呼吸了嗎? 我本就睡的不是很沉,稍微有些響動便被弄醒了,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正太臉,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被人壓在了身下。 陵蘭的雙手扣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整個身子都伏在了我的身上。 “你做什麽?” 雖然我們現在的姿勢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但我實在不能把一個九歲多點的小孩子和那方麵聯係起來,所以我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陵蘭用一種很熾熱的眼神看著我。 “二狗,你做我的男寵吧!” 噗……我被他這句話徹底雷到了,這才多大一點的孩子呀。 “你知道什麽是男寵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臉上便染上了緋紅。他將頭埋進我的勁窩裏,用悶悶的聲音說:“男寵不就是像修離那樣的男人嗎?父皇每天都抱著他睡覺,我也會每天抱著你睡覺的。” 呃,那種帶著稚氣的聲音,讓我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是好。他貪戀的不過是兩個人睡的溫暖罷了,像他這樣的王室子孫,從來不曾與自己的父母一起睡過吧。 我微微歎一口氣,剛想要解釋什麽,卻看到有人掀起簾子進來,陽光也隨著那個人的動作瀉進來。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去遮住眼睛,再挪開手的時候卻看到一張冷硬俊朗的臉。 即墨辰站在逆光裏,臉上的神色意味不明。我宛如在沙漠中行走多日卻突然見到水似的饑渴地看著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八年的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那些過往仿佛是昨日才發生的事。可是他看著我們的方向,明明不是憤怒的神色卻讓我感到無限壓抑。 我迫切地想要再見到他,卻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而那個罪魁禍首還一臉若無其事地趴在我身上。 “父皇有事嗎?” 剛才稚氣的童聲不複存在,換上的是清澈明晰的聲音。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身上的人。 “太子,這是在做什麽?” 即墨辰的聲音毫無起伏,可是我知道他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往往藏著隱隱的怒氣。 “父皇難道看不出來嗎?這是陵蘭喜歡的男寵,父皇覺得如何?” 說完他便起身讓出我,即墨辰的眼光停留在我身上,眼光犀利而尖銳。我的心驀地緊張起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臉。 “看來朕對太子這方麵關心的太少了,以至於沒有教你在玩男人之前要先找一個女人練習一下。” 眼裏的光黯淡下來,到底是認不出的。我不想被他再次誤會,想要解釋什麽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太子收拾好就早些去議事廳,不要讓將軍們久等。如果你要胡鬧就立刻回京都去!” 他的聲音冷硬而沒有起伏,我看著那個頎長瘦削的背影,我們之間到底隔了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