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恃寵而驕了?”一隻修長瘦削的手將我扯進懷裏,“那也是朕縱容的。以後除了朕他可以不用向任何人下跪。” 即墨辰的話宛如一道驚雷震驚了所有人,每個人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即墨辰將我抱在懷裏,宣示著所有權。那種驕傲不可一世的神情仿佛他懷裏抱著的就是全世界。 見即墨辰這樣說,宓妃一改剛才楚楚可憐的模樣,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陛下就非得這樣護著他嗎?他隻不過是個供人發泄的賤奴罷了,值得陛下如此嗎?臣妾的父親在西南為陛下鎮守黔婁關,臣妾的哥哥在朝堂為陛下分憂,那麽陛下又是怎樣對待臣妾的呢?難道臣妾在陛下心裏還比不上這個男人嗎?” 看來宓妃的娘家應該是很有勢力的了,難怪她如此跋扈。可惜她忘了一個帝王最容不得的就是外戚專權,而她卻拿這件事來與即墨辰談條件。 宓妃的神情有些癲狂,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來,暈花了精致的妝容。可是她這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卻換不來那個男人一絲一毫的憐憫。 “宓妃是在威脅朕嗎?你的意思是朕的江山都是靠你的父親兄長來支撐的嗎?所以朕應該對你感激涕零?” 即墨辰的聲音裏分明是外露的殺氣,宓妃嚇得立刻急急辯解:“不是這樣的,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夠了,既然你認為朕非他們不可,那就將你的父兄貶為庶民去邶城戍邊,朕倒要看看泱泱宸國離了他們是不是就要亡國了!” “陛下……” 宓妃的聲音淒厲而尖銳。 “宓妃也別做妃子了,好好去長門宮(注:冷宮)反省吧。” 宓妃頓時癱倒在地上,眼神空洞無助。剛才和她串通一氣的妃子們立刻後退了好幾步,急急地想要撇清關係。甄妃想要說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說。 我知道宓妃隻是一個有胸無腦的蠢女人罷了,她不見得比這群女人惡毒,那種偽裝著善良,關鍵時候卻咬你一口的女人才最可怕,但我也對她泛不起同情心。即墨辰就這樣在眾人或豔羨或嫉妒的眼光中牽著我的手離開。 即墨辰在前麵沉默地走著,我被迫地跟在後麵,後麵還跟了一眾宮人。總覺得這情景很奇怪,我不自在地幹咳了一聲,覺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他身上穿著明黃色的龍袍,骨節分明的手從絲質廣袖裏伸出來,露出一大截皓白的手腕,引人遐思…… “我的手很美?” “嗯,還很滑膩。” 頭頂傳來悶悶的笑聲,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頓時臉紅到了耳根。不過我這樣算不算是在調戲他? 調戲即墨辰?光是想到這幾個字我就忍不住輕扯起嘴角。 “我先送你回夕顏殿。” 言下之意就是他還要出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晚膳一起吃吧。” 他訝異地看了我好一陣才慢慢從嘴裏吐出一個“好”字。 以為的愛情 直到回到夕顏殿,我才想起我帶著青嵐出去其實是要去找杜蘅的,結果繞來繞去又回到了夕顏殿。 青嵐一直在旁邊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著我。我將肉丁、薑末和少許鹽放進已經滾燙冒煙的油裏,鍋裏立刻發出“哧哧”的聲音,我拿木勺攪了兩下,然後轉過身去看著青嵐。 “怎麽沒見過公子我做菜嗎?” “不是,隻是沒見過公子這樣細心認真的樣子。青嵐可以問公子這道菜是做給誰的嗎?” 她的聲音清冽,卻帶著柔弱和小心翼翼,讓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青嵐不曾參與公子的過去,但請公子現在不要撇開青嵐好嗎?” 我將氽豆腐的水瀝幹,然後把豆腐倒進鍋裏,白霧立刻升騰上來,遮住了我的表情。 “隻要青嵐願意,我是不會丟下你的。” 我歎口氣,輕輕地說。 杜蘅走進來,幫我把做好的菜裝進一個精致可以保溫的食盒裏。 剛入夜即墨辰便回來了,雖然相對於用膳的時間是晚了些,但比起昨日已經是很早的了。 即墨辰遣退了伺候的人,在我對麵坐下。我忐忑地看著離他最近的那道菜,顏色有些單調,肉末好像也有些糊了。唉,一眼看去就覺得很不和諧呀。 “怎麽在歎氣?” “呃,那道菜看起來不錯啊。嗬嗬……” 我說完就有抽死自己的衝動。 即墨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盤白油豆腐。 “是嗎?” 不是!我很想這麽說,卻隻能在那裏傻笑。 即墨辰拿起勺子慢慢地舀了一小勺放到嘴邊,我滿眼期待地看著他,隻見他嚐了一小口,細細地咀嚼,卻突然皺起了眉頭,一臉痛苦的表情。 有這麽難吃嗎?喝那麽恐怖的蘑菇湯的時候也不見他皺下眉頭的。 “不好吃嗎?” 我小心翼翼地問。 他麵色凝重的看我,然後將勺子遞到我的嘴邊。我仔細盯著躺在芡汁裏被咬了一個缺口的豆腐,難道比“雞屎蘑菇湯”還恐怖? 我小心將剩下的豆腐含進嘴裏,細細地咀嚼。有一點鹹,還有一點糊糊的味道,不過總的來還是不錯的呀!雖然比起禦膳房的菜是差了一點,但相對於那碗蘑菇湯來說就算是人間美味了。 我奇怪地看著對麵的人,卻看到他滿眼的笑意。 “是你做的?” 他的聲音柔和如水。 “嗯。” 我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 寵溺的笑在他的臉上蕩漾開來。 這時突然有個小太監走進來。 “陛下,鳳棲宮來人說小皇子病了,讓你過去一趟。” “蘭兒病了?這是怎麽回事!” 即墨辰站起來臉色凝重地問。 “聽來通報的宮女說是……是食物過敏了。” 那個小太監怯怯地說道。 食物過敏?這難道是遺傳。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即墨辰的側臉,看他的神情應是很喜歡這個兒子了。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就堵得慌。 即墨辰匆匆地去了鳳棲宮,臨走的時候他叫我先睡,不要等他。 誰會等你!我在心裏誹腹道。 “蘭兒怎麽了?” 即墨辰剛一踏進鳳棲宮就大聲問道。 一身白色睡袍的甄妃連忙迎上來說:“太醫已經來過了,說是沒什麽大事,陛下不要太過擔心了。” 即墨辰這才略鬆了一口氣。 “朕不是吩咐過蘭兒的食物要格外小心的嗎?怎麽還會引起過敏?” “是臣妾疏忽了,臣妾沒想到蘭兒會連聞一下蝦的味道都有那麽大的反應。請陛下恕罪!” 即墨辰若有所思地看了甄妃一眼。 “潔兒如果不喜歡蘭兒,就把他抱到朕的身邊來養吧。” “陛下,臣妾絕沒有這樣的意思。” 甄妃的臉色有些慘淡,泫然欲泣的模樣甚是惹人憐惜。 即墨辰別開視線。“好了,朕去看看他。” 即墨辰進去的時候,小皇子已經睡著了。小家夥在睡夢裏還胡亂地揮著細細的胳膊和蹬著小腳,那模樣煞是可愛。即墨辰輕扯起嘴角,臉上掛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寵溺的笑。 即墨辰出來的時候見甄妃還站在庭院裏,長長的白色睡袍拖曳在身後,發絲披散著被風撩起,一看便知是匆匆起身時還沒來得及梳理,瘦削的身子在寒風中顫抖。 “天冷了,甄妃早些回去睡吧。” “那麽陛下呢?” 甄妃輕輕地問,“陛下已經很久不來鳳棲宮了,今夜不能留下來嗎?” 甄妃那雙褐色的眸子裏麵有光亮的東西在閃爍,即墨辰沉默了一下才從嘴裏慢慢吐出一個“好”字。 ……我是華麗的分割線……神出鬼沒的分割線…… 甄妃遣退進來伺候的宮人,親自為即墨辰更衣。 “陛下,還是不願意在鳳棲宮留宿麽?” 甄妃的聲音清冽卻帶著化不開的愁緒,“臣妾一直以為在陛下的心裏潔兒與別人是不同的,難道這些年都是潔兒的錯覺嗎?” 即墨辰看著那個哀傷的美麗女子,那個在自己心裏曾留下不可磨滅痕跡,給過自己溫暖的人,明明是應該憐惜她的。 “朕給了你別人沒有的地位和尊貴。” “陛下明知道那不是潔兒想要的。” 甄潔兒看了一眼案幾上放著的黑色湯藥,“陛下如果給不了愛情,那麽可以給臣妾一個孩子麽?” “甄妃有蘭兒還不夠嗎?” “陛下明知道蘭兒他不是臣妾……” “蘭兒就是你的親生孩子!甄妃以後不要再說出這種任性的話來!” 即墨辰打斷甄妃的話,一臉怒容地離開。 甄妃呆愣在原地,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如果你什麽也不願意給,那麽我隻能靠自己爭取了。甄妃擦掉臉上的淚痕,嘴角扯起詭異的笑。 我在那張寬大的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我一直不明白古人為什麽都要把帝王的床做這麽大,躺在這樣一個可以容下十來個人的床上真的能睡的著嗎?還是帝王都是生來就對孤獨有一種執念的? 即墨辰是很晚才回來的。聽說高手都是能從別人的呼吸上判斷那個人是否睡著,所以我也沒必要再像個傻瓜一樣地裝睡。 我總是習慣性地側身朝裏,將整個身子蜷起來睡,這是多年來養成的一個習慣。聽說這樣的人在心裏上是很缺乏安全感的。即墨辰欺身上來從後麵抱住我,他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戴在我無名指上的鎖情。 “你喜歡蘭兒嗎?” 其實他去甄妃那裏,我並不見得生氣,且不論他是封建製度下的帝王,即使是在現代我也不能去苛求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忠貞。更何況我現在還沒有生氣的立場。可是他卻在從別的女人床上回來以後,問我喜不喜歡他和那個女人的孩子。 我從鼻孔裏發出一個單音,嗤笑了一聲。 即墨辰的手指一頓,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很僵硬。直到我以為他已經睡著時,卻聽到一個緩慢而低沉的聲音。 “不喜歡也沒關係,隻要你還在就好。” 我怔愣了一下,隻要我還在就好麽? 我反手握住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心裏有暖暖的東西在蔓延。 我以為我們這就是愛情了,卻發現在有些事麵前它有多麽可笑、多麽不堪一擊。 隻要我在就好了? 我最近總是喜歡呆在禦膳房裏,青嵐說他家公子都快成一掄菜刀的廚子了,卻還是做不出一道像樣的菜來。這時候我總會狠狠地瞪她一眼,然後小丫頭就會訕訕地笑。 其實我還是有一道菜可以拿出手的,於是我三天兩頭地就做這道菜,順便還衍生出一道青菜豆腐羹來。人總是對剛學會的事物很著迷,而我現在就是充分的體現。 每天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把自己記得的現代做菜的方法拿到廚房裏來實踐,然後和杜蘅、青嵐三個人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品嚐。我告訴他們這叫野餐,他們說這其實是受罪。然後我會以武力鎮壓反抗情緒,逼迫他們吃下我做的菜。我向即墨辰把杜蘅要到身邊伺候,這樣我們三個人每天周而複始地做著相同的事,樂此不疲。這樣的日子也不會覺得無聊。 一天,杜蘅說老在一個地方沒什麽意思,提議說要換個地方“野餐”,於是我們決定去未央湖畔,這裏是宸宮景色最美的地方。 我沒有在濃冬時節來過這裏,那一年的這個時候我已經跟隨即墨辰去了西北邊關。 未央湖即使是在寒冷的深冬也是不結冰的,水麵上總是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水霧,使遠處聳立的夕顏殿看起來那麽不真實,猶如在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