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至少有上百人……不,是數百人!數百人的屍首,就這般橫屍在地,好像這裏本就是墳地,從未有過一絲生機。半空中有雲絮似得白霧彌漫著,遮蔽了月光,視線所及,除了屍首,便隻剩下樹影搖曳,在這般死氣中聽到沙沙的聲響。夜色中,這些屍首就這麽靜靜的出現在眾人麵前,連同這仿若鬼火的火亮,隱隱綽綽,這裏似乎已不是人間,而是地獄。夜梟們都愣住了,也都驚呆了,誰也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些屍首他們並不熟悉,他們都不是鷹嘯盟的人。死的是煌沐的手下,那君湛然呢?陰鳩他們呢看見眼前的景象,南宮蒼敖的心霎時放下了,但隻要沒看到君湛然,他就不會完全放心。“都別過來。”忽然有人聲從高出傳來,淡淡的語聲裏有不易察覺的緊張。眾人循聲望去,站在那棟屋梁上的男人長衣飄拂,黑發垂肩,不是君湛然又是誰!“君樓主!”夜梟們霎時鬆了口氣,不由自主的往南宮蒼敖望去,他們的盟主正緊緊盯著屋梁上的人,似乎生怕一眨眼那人就會不見。君湛然自然不會不見,他還是站在那裏,不知是在等什麽,沒有動,也不讓他們動,擺了擺手,示意南宮蒼敖一行不要靠近。“放心,我不過來。”似乎隻有南宮蒼敖聽明白了他的話中之意,居然沒有半點疑問,釋然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微芒,那是驚訝也是讚歎、南宮蒼敖在笑。其他人不解,盟主到底是何意?君樓主又為什麽不讓他們過去?夜梟們都是滿腹疑團。鎮子不大,君湛然所在之處很高,將周圍情況盡收眼底,一孤彎月遠遠的躲在雲後,冷冷的月光就灑在他的臉上,他站的很高,隻要運足目力望去,便能看到他被月光籠罩的側臉。他的嘴角微微掛著一絲笑意,那是滿意的笑,有些冷,還有些譏諷似的嘲弄,像是看盡了生死的閻羅,似笑非笑的弧度竟顯得有些鬼魅。“我從不妄下殺手,但若是被逼急了,我也不在乎多取幾條人命。”不知是在對南宮蒼敖解釋,還是在對自己說話,他看著腳下,那種神情令人有種錯覺,他似乎並不討厭這麽做。殺人。用毒物殺人,不見血光,殺人這件事,也就變得幹淨簡單的多,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君湛然將攥在手裏的紙團隨手扔掉。用毒,眾人恍然,盡管不知道君湛然是從哪裏弄來的毒物,但這個結果似乎不壞,殊衍在南宮蒼敖身後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那敢問君樓主,我們什麽時候能過去?”“待這霧氣散了。”指了指半空彌漫的薄霧,君湛然聽得出殊衍話裏的謹慎,竟連殊衍都被嚇住,莫非這次他下手太狠,有些過了?這漂浮的薄霧原來就是毒源,夜梟們自然不會靠近,有人卻已等不及了,揚起眉宇,“我想湛然該不會讓我中毒而死才對。”說話間,南宮蒼敖一振衣袖,一道勁風襲去,瘴氣般的白霧霎時消散,南宮蒼敖屏住氣息騰身而去,黑影如風,眨眼間落在房梁上。身形移動自然帶動空中氣流,毒霧像雲絮般流轉了幾個圈,跟隨著南宮蒼敖飄向了屋梁,君湛然舉腕,還未等他動手,南宮蒼敖一掌揮去,已經將毒霧打散。四目相對,沒有人先開口說話,隻是對望著,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回想這次遇險,南宮蒼敖一把將眼前的人抱住,“幸好,幸好你無恙,否則——”他竟然像是說不下去了,君湛然不禁莞爾,也緊緊抱住南宮蒼敖,“否則,你便隻能替我滅了夏國,殺了害我之人,好好替我報仇就是了。”“別胡說!”回答他的是一聲斥責,南宮蒼敖看起來真的是生氣了,“若我沒有讓你前來救人,也不會讓你遭遇如此險境。”原來他是為了這個而生氣,君湛然笑了,“你倒不問那被煌沐扣押的人質如何,不怕被我所殺?”南宮蒼敖這才想起這回事,不以為意,“有何可懼,既然是你使毒,自然會考慮到他人的安危。”“動手之前我已瞧過,煌沐的人為防止其逃脫,門窗緊閉,人質既然是被扣押在室內,當不會被毒霧所侵。”君湛然確實早已考慮周詳,隻不過……“你們都出鎮等著,不要靠近,準備些幹糧過來就是了。”身側,南宮蒼敖開口吩咐遠處的夜梟,他似乎打定了主意和君湛然一起在這裏等霧氣散去。“那盟主你們呢?其他兄弟呢?”殊衍沒看到陰鳩等人,四處張望。君湛然臉色微沉,“不用擔心,我早已讓他們屋內躲避毒霧。”見他臉色不對,南宮蒼敖關切詢問,“發生了什麽事?”“你可知道這東西是如何製成?藥引為何?”君湛然苦笑了一下,他本不需要別人來回答,繼續說道:“此毒名為‘血瘴’,引子便是人血。”“人血?”南宮蒼敖徒然神色一變,抓起君湛然的手腕,君湛然知道他在緊張什麽,任他查看。受創的手腕上除了原先的舊傷,並不見其他異樣,南宮蒼敖的目光巡了幾遍,這才放下心來,“那人血是從何而來?”“我沒能保住你的人,有夜梟為我而死,我卻用他的人血做了毒物的藥引。”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君湛然沒有歎氣,也沒有露出悲傷之色,他隻是淡淡說著,話語聲卻清晰的讓南宮蒼敖和遠處的夜梟們都聽的清清楚楚。不見哀色,便真的是不悲不傷嗎?自從跟隨南宮蒼敖到了夏國,夜梟們都習慣了君湛然的性情,聽他這麽說,心知他的想法,殊衍麵露戚然之色,忍不住開口說道:“人若死的有用,便不是白死,既然追隨盟主,我們都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人在江湖,或早或晚而已。”稍近一些的地方傳來肖虎的聲音,“樓主,讓鷹嘯盟的弟兄們把他的屍首帶走吧。”君湛然站在高處,毒霧是他所施,往抵觸飄散,他無需擔心被毒霧所侵,卻不得不考慮到自己手下的安危,肖虎和陰鳩等人就在不遠處的屋內躲避。“殊衍說的不錯,死得其所,有何可惜,總比苟且偷生來得好。”同在屋內躲避,陰鳩的聲音還是冷冷的,卻能聽出一股熱血、在他腳下便是同伴的屍首,他記得君湛然是如何取血的,也記得他如何製藥,更不會忘記這個男人負手登樓,揚袖之間,人間變成冥城。“人血……如何做藥引?還有我……何時才能出去?”陰鳩話音才落,夜色之中多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她的語調很輕,有些猶豫膽怯,聽來卻有幾分熟悉。人聲來自一個院落,那本就是關押人質之處,原來,煌沐所扣押的人質竟是一個女子?!北絳就是為了這個女子而倒戈?!她究竟是誰?君湛然聽這語聲,隱約有種感覺,這個人他似乎並不陌生。第206章 是否故人不但是君湛然不覺陌生,就連南宮蒼敖也覺得這語聲熟悉,他甚至能確定,以前聽過這個聲音。但此人既然是北絳的重要人物,他們怎會覺得她熟悉?答案很快就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不光是肖虎愣住了,就連君湛然和南宮蒼敖都沒有想到,這個令他們覺得熟悉的女子,竟然會是她。毒霧散去,眾人再也不用顧忌,夜梟們紛紛進入鎮子,君湛然和南宮蒼敖也來到了關押人質之所。裏麵的女子從房門之後出來,當時天色已經微微有些發白,晨曦之下,她那張傾城的臉被朝霞籠罩著,一身紅衣,一頭白發,盈盈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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