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樓下人聲喧嘩。望春樓到了晚上便車水馬龍,哪裏來的達官貴人沒有見過,早已習慣那些排場,但這一次不同,兩輛馬車都是四騎並駕,八匹馬通體烏黑,毫無一色雜毛,到了門前,一齊停下,蹄上另外包著絲帛,竟沒濺起多少煙塵。隻見一輛車上下來幾個身穿白衣的人,一模一樣的打扮,白衣勁裝,不用吩咐,一閃身,到了前麵,不知何時有一張輪椅已經停在那裏,椅上有人安坐,身穿月白長衣,紫金紋繡暗暗透光,一手端著翠玉杯,那張淡漠的臉雖然極為英俊,可惜的是沒什麽表情,但不知怎的,卻令人忍不住想去看第二眼。“幾樓?”此人當然是君湛然,瞧了望春樓一眼,他問在樓下等候他的赤霞城主。徐東林在樓上先招呼南宮蒼敖,赤霞城城主安佟就在樓下候著君湛然的到來,看到君湛然的輪椅,臉色頓時一變,他居然忘了,若是設宴在樓上,霧樓樓主該如何上去?不少人都會忘記君湛然身上的殘疾,也許是因為他本身給人的印象過於深刻,他的一雙鬼手,一支妙筆,無不令人忘記他不能行走的事實。“君樓主既然來了,樓上樓下還不都是一樣,裏麵請。”赤霞城城主安佟含糊的回答,用笑聲掩飾,心裏頗為著急,卻不好表露,暗自打算,酒宴還未開席,現在命人把宴席移到樓下也許還來得及。“那為何我看他們都在樓上?”舉目望去,二樓窗口能看到幾個人影,其中之一便是南宮蒼敖,偎紅倚翠,好一派瀟灑風流。“這……”沒想到他問的如此直接,安佟無言以對,怕會得罪貴客。“上去。”不用聽安佟的解釋,君湛然微一闔眼,短短兩個字,安佟聽見詫異,那幾個白衣人卻齊齊低頭,“是。”兩條紫銅木從輪椅上麵的兩端穿過,這時候就會發現這張輪椅的與眾不同之處,上麵和底座竟還設有機關,一眨眼的功夫,它已變得像一頂小轎。小轎前後共由八名白衣人抬起,座椅紋絲不晃,就在安佟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被抬起,往樓上而去,駱遷和肖虎,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一行人穿過人群。“快去通報,就說君樓主來了!”安佟在後麵跟上,讓人去通報,其實不用他命人傳話,樓上的人豈會沒有察覺君湛然的到來。“原來是個……”殘廢二字沒有說出口,竹露並沒有輕視的意思,隻是實話實說,發現不對,即刻住口,但她無心之語卻引來一聲笑,笑聲沉沉,“一會兒你可不要後悔這句話。”分明是笑,她卻莫名的有些發冷,“鷹帥……”身邊的男人沒有看她,仿佛是在看著樓下夜色,又好像在看著別的,嘴角若有若無的微揚,那目光卻如此深沉幽暗,無端的令她心頭發顫,“鷹帥,你怎麽了?”“我不過是沒想到,有人真的會來。”南宮蒼敖的話竹露聽不懂,邊上的徐東林卻聽懂了,嘿嘿一笑,“君樓主就算表現的再君子,畢竟也是個男人。”徐東林人到中年,為人還是很風流,否則也不會因為獨寵林秋雁而發生這次的事,逛花樓在他眼裏實為正常,並且風雅,在他想來,君湛然即便再挑剔,這裏也總該有個他能看的上眼的。“這裏的老板與我相熟,樓裏姑娘隻要他喜歡,隨時可以帶走。”幾杯酒下肚,徐東林說話也肆無忌憚到了許多,曖昧的用手肘一撞南宮蒼敖,“雖說霧樓有天下絕色,但是鷹帥,你我都知道,那些女子都不是普通人,碰不得。”就算是霧樓樓主,也要顧忌各方勢力,更何況是皇子所托,那些絕色佳人沒有一個是動得了的,雖說君湛然為人淡漠,但隻要是個男人,身在那種環境怎麽可能忍得了,在徐東林想來,身邊沒有美人侍候,恐怕是為了避嫌,為免給人造成誤會,遭人詬病,君湛然才刻意不近女色。“今日是個好機會,你們既然相熟,就讓他好好在此地享用美酒佳人,也算是我對他的感謝。”徐東林這一番自以為是的解釋,聽到南宮蒼敖的耳中,實在想知道當事者假若知道了會是什麽表情。樓下的小轎已到樓梯前,樓梯寬闊,八人抬轎,居然在上樓之時亦毫無顛簸,正在往上,上麵忽然衝下一個人,跌跌撞撞,細聲尖叫,“救命!”第19章 登樓叫聲傳來,眾人抬頭,隻見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童從樓上墜下,勢頭極猛,興許也是踩了裙角才會跌落,手裏還提著個比她身子還大的竹籃。眼看摔下樓梯,她閉上雙眼隻會大喊,竹籃之中放著大半籃的花,為了護住那些花,雙手還緊緊抱著籃筐不肯鬆開。“那不是賣花的丫頭嗎?”有認識她的低聲驚叫,“這摔下來可不丟了她半條小命!”幾十階樓梯,這麽直直摔落下來,即便不丟了半條命,這小小女娃也承受不起,更別說她眼下的去勢,那下墜的方向竟然正朝著君湛然一行。浩浩蕩蕩的轎椅去勢向上,她的頭眼看撞上橫欄,就在驚叫聲中,幾個白影閃過,一道匹練似的軟緞騰空而起,四名白衣抬轎人兩個在前兩個在後,拉長的白鍛在半空架起一道軟橋。猶如早就演練了無數遍,留下的四人抬轎騰躍而上,穩穩的落在那白色緞麵之上,避開了她的來勢,白鍛光華隱隱,他們腳下輕點,轎椅就在眾人眼前橫空而過,直上二樓。一雙手在經過之時撈了一撈,那賣花的女童閉上眼睛,以為必定會摔的頭破血流,手上忽然一輕,花籃摔了,她睜開眼,便看到滿天落花,落花之下有一個男人,白衣黑發,俊眉朗目,那神情是她從沒見過的尊貴和冷淡,那雙冷淡的眼睛正看著她,他的手卻輕輕將她帶到半空。低頭看去,橫欄之下,樓下的人一個個抬頭仰望,目瞪口呆,那表情都有些傻愣愣的,從沒見過這些貴客大老爺露出這種模樣,她無意識的傻笑,滿天花瓣飄落,落英繽紛,好像是在做夢一樣。轎椅到了二樓,這一切發生的很快,女童墜樓到她被接住,不過是刹那之間。白練淩空,君湛然的轎椅安然落地,花瓣還在半空飄飄蕩蕩,最後轎椅便落在了那鋪滿花瓣的二樓樓麵之上,全場寂然無聲。幾枚花瓣落在膝頭和身上,白衣長袖輕輕拂了拂,飄下幾抹香,其中有一片嬌豔欲滴的微紅,掉在地上,與其他花瓣都是不同。落離花,君湛然舉目,剛好遇到南宮蒼敖望來的眼神。兩人對視,沒有留意其他人,竹露看清落花之後的男人,輕輕的“呀”了一聲,見慣了望春樓的客人,英俊瀟灑的大有人在,但竟然沒有一個能比的上眼前的這個“殘廢”。那一伸手,一拂袖的風采,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她隻知道從來不曾見過這麽特別,這麽好看的人,那行於白綃淩空而過的瞬間,她便已經看得呆了。樓下的人都還沒回神,驚訝之中誰都沒吱聲,樓上,君湛然仿佛不曾看見周遭所有人對他的注視,把那女童放在地上,“你可以走了。”女童這才回神,“多……多謝大老爺!”她傻傻的站在那裏,習慣性的說著感謝的話,臉色還是發白,在她眼裏,到這裏的都是大老爺,是得罪不起的,更別說救了她的命。君湛然沒有答話,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麽,呆呆站著,手裏還攥著一支折斷的花。“君樓主手下的人果然本領不凡!”徐東林及時站起來,拍著手,“今天可是讓我大開眼界了,這小丫頭的命可以說是君樓主所救的。”“我認得她,她是專來樓裏送花的丫頭。”竹露偷偷瞥了那輪椅上的人一眼,親眼看到剛才驚險的一幕,她到現在還心口直跳。肖虎眼觀六路,瞧見竹露的態度,心裏暗暗有個想法,南宮蒼敖看了眼肖虎,收回目光,從窗邊向他們走來,“就等你了。”轎椅恢複成輪椅,隻等君湛然入席,君湛然卻抬起手,“等等——”第20章 花樓夜宴所有人都看著他,等著這個傳說中性情孤僻古怪的霧樓樓主要說什麽。“你叫什麽?”在等候了一會兒後,卻聽到這麽一聲問話。誰都沒想到他不說別的,竟然隻是問這女童的名字。這個平日不怎麽理人的霧樓樓主君湛然,居然對一個賣花女孩的名字感興趣?這怎麽可能?有人詫異,有人若有所思,南宮蒼敖注目許久,君湛然卻沒再看他,隻是等著答案。女童愣愣的回答,“我就叫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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