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邀請我進清涼殿,翁主一起吧”,軍須接話。


    細君挑眉閉嘴,識時務的準備跟他們一起進去蹭蹭涼。


    正進殿,卻聽見遠處花園裏有人在喚夷安公主


    眾人轉頭,烈日下,丫鬟追著往候風亭去的夷安公主。三人默契的停住腳望著不遠處的鳳亭。


    “為什麽我的溫順換來的卻實父皇的狠心?”,夷安捶打著鳳亭的欄杆。


    “誰都知道昭平君品性不良,父皇怎能如此待我?”


    聽罷,三人又默契的轉身進了清涼殿,對此事都緘默不提。皇家婚姻,豈能兩全,自古以來,皆是如此,人就是鬥不過命。


    仨人在殿內喝著冰鎮過的甜湯,殿外不遠的哭聲卻也刺耳。甜湯此刻也不能靜下三人的心。


    不多時,石邑按捺不住了,放下湯轉身出門。到底是相處長大的姐妹,雖然不能為她改變什麽。


    細君放下甜湯,她看了眼石邑的背影,突然對她改觀,其實,她也是一古道熱腸的姑娘,雖然跋扈了些。


    “陛下為何突然想起邀請大人來這兒?”


    “酷熱難耐,烏孫夏季隨熱,可雪山的冰塊供應卻不少,不像大漢,路途遙遠,冰塊稀少”。


    “軍須大人,漢話說的越來越溜”,細君拍馬屁。


    軍須眯眼一笑,顯然很受用。細君接著說:“漢宮內這種稀奇的地方多了去了,想不想去昆明池長長眼?


    “那可是你們陛下操練水軍的地方”,軍須又端起甜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石邑公主久去未歸,細君不好單獨和軍須待太久,便起身告辭。


    回到猗蘭殿,隻見邢夫人在向李姬哭訴夷安公主嫁給漢武帝姊妹隆慮公主與陳蟜之子昭平君之事。漢武帝在為夷安公主選夫時沒有按照列侯尚主的慣例選擇列侯,而是選擇了比列侯低級的君。邢夫人多在怨自己不得聖寵,才會如此。李姬卻安慰,好歹夷安公主還在長安,可母女長相見,聯想起遠在燕地和廣陵的兩個兒子,忍不住落淚。最後兩人隻好彼此安慰,聊發失意。


    沒過幾天,聖旨便傳來,令細君伴軍須觀攬昆明池。


    天下起了毛毛細雨,細君掂起裙角,扶著玉兒在猗蘭殿外張望著。


    遠處走開一行人,卻不是軍須,而是多日未見的劉據。


    “翁主好本事,想去哪兒都有辦法托關係,關係還換著花樣來”


    細君一聽便知劉據是聽說她帶軍須參觀昆明池,她笑了笑也不遮掩,便討好道:“太子殿下公務繁忙,這才沒好意思打攪”。


    “隻要你找我,我何時以忙推脫過?”劉據反問。


    “怕是翁主喜新厭舊吧”


    聽著劉據話裏的埋怨之意,細君咳嗽了一下,看著劉據身後不遠處的軍須,像看見了救命稻草,輕朝劉據一拂拉著玉兒奔了過去。


    三人行變成了四人行。劉據自然在列。進入上林苑,繞進昆明池,便看見李姬所說的牽牛織女,親眼目睹細君心生震撼。


    牽牛織女天各一方,細君走進織女,石像刻的栩栩如生,女子哀愁的雙目,凝視著對麵的牽牛。


    “你在想這織女是誰?”細君順眼望去,牽牛兩旁站立著劉據和軍須。劉據望著她似笑非笑,細君的心一顫。而軍須不懂其背後的含義,隻是手扶石像,目視許久。


    “陛下與皇後鶼蝶情深,自然是皇後了”細君笑看劉據。


    “此像女子簪的是海棠花,我母後從不愛海棠,嫌它太過艷麗,”


    細君抬頭,細細看去見女子頭部確實簪的海棠,海棠雕刻的十分精細。她曾在溫室殿和長門宮裏看過海棠,兩人心知肚明,“你恨她嗎?”。


    “有何可恨,隻是有時候覺得她也可憐,妄想霸占父皇的寵愛”。


    “可她確實獨霸寵愛多年”。


    劉據卻搖頭一笑,不再說話。


    “這對石像是戀人?”兩人望著幾乎快要被忽略的軍須。


    見細君和劉據都未點頭,他收起撫在石像上的手,“在我們烏孫,也可娶多位妻子,也可隻娶一位,根據夫妻間的感情來,我的父親隻有我的母親,我母親去世的早,沒幾年我父親也去世了。”


    昆明池中,雨聲漸濃。閣簷下,三人無語,靜聽雨聲。滴滴嗒嗒,細君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帝丘,在多雨的季節,和劉蒙,段叔撈魚捉蝦,雨後初霽,帝丘漫山遍野的野花,芳香瀰漫,現今回想起來,卻不是快樂而是心痛。


    “在烏孫,雨季短,時常幹旱,雖然比不得這裏,可烏孫的草原卻無比遼闊自在”,軍須望著細君。


    細君望著池中的漣漪,而她卻隻想回家,回到帝丘,回到段宏劉蒙都還在的時候。


    那日的雨整整下了三日才停,卻不曾想這漢宮的風雨才剛剛起。


    這幾日,李季因□□後宮之事滿城風雨,魏美人自盡,李季被收押,等待李延年從老家歸來,一同發落。


    “倘若李大人歸來,陛下會如何發落?”細君詢問劉據。


    劉據望了一眼細君 “自然是收押,還有我勸你不要找父皇求情自討苦吃”,他一眼就看穿細君的心思。


    “李大人是我的師父,他的弟弟犯錯,為何還要重罰他?”


    “連坐自衛鞅以來就備受歷代帝王推崇,這次,在外打仗的李廣利休想有好果子吃!”


    劉據的目光變的淩厲,細君上前一步,抓住劉據的衣袖:“求陛下沒用,那我求你,太子殿下”。


    劉據看了眼手臂上細君的手,望著細君:“你求我……”


    “有用麽”


    劉據見軍須打量著昆明池的布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離他們苑了很多,他終是嘆了口氣:“父皇不會對李延年怎麽樣的,畢竟,李夫人才過世不久,而且……”


    “殿下,陛下急召” 一位隨劉據而來等候在殿外的公公彎腰疾步走了進來。


    回去的路上,細君路過花園,想起李夫人去世的那晚,李延年月下吹塤,仿佛那日的梅花清冷的氣息還在鼻尖圍繞,她麵朝梅樹,花已全然凋零。


    在向猗蘭殿的方向不遠處,細君頓的停下腳步,身體微轉,在西北方向見一參天大樹,黑夜裏隻能看見樹,現在是白日,無需繞過樹便能瞧見大樹後比遠處屹立著的宮殿。那晚,她的師父,麗身北望的是——宣室,漢武帝的寢宮。


    身體陣陣發冷,仿若寒冬臘月。聽到侍衛的聲音,細君轉身捂住差點驚出聲的嘴,李延年在侍衛的押送下打閣亭裏穿過。他們目光相撞,一個如果沒有進宮,本該是長安街上逍遙得意的好兒郎。另一個如果沒有踏進這宮牆,該是那帝丘中肆意妄為的乖嬌嬌。


    可是這世間最讓人難以啟口的便是如果當初,細君朝著李延年的方向低身一扶,見他在侍衛的押送下不見身影才疾步轉身趕向太子府。


    僕人告知太子麵聖未歸,細君在廳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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