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沒說後來如何,卻可以憑借李子英以往行徑推測出來。  林嘉特意提出這一件事,隻能說這件事最嚴重,必然還有其他齷齪,否則不會整個村子都拒絕提供線索。  林嘉又道:“我跟村裏人打聽過官道上的事,這兩年從萬霞縣去五邑縣的官道並不太平,發生過好幾起劫掠行商的事。人們都說,山裏有了山匪窩,隻是那山匪行事狠辣,每每劫掠財物不算,但有反抗必不留活口,甚至興致上來,還會將人擄走。擄走的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林嘉點明了事情發生的時間,這個敏感的時間段,很難不讓人多想。  這著實出乎穆清彥意料。  “我這邊也查到了類似的消息。”袁騁是個寡言的性子,但談起正事,並不吝嗇言語:“萬霞縣盛產紅花,每年紅花盛開,行商往來不絕,但這兩年官道上鬧山匪,嚴重影響了紅花販售,惹得很多商賈怨聲載道。衙門組織人手往山裏搜尋過兩回,卻連山匪蹤跡也沒找到,便說是流竄此處的,每常劫掠一回便會離開。”  說著拿出幾張紙:“我從衙門裏弄到的案牘記錄,一共五起,遇害者皆是行商。”  “第一起發生在前年十月十四,董姓客商販運兩車布,一行七八個人,遭了劫匪。所有人都被殺死了,每個人身上都是淩亂的刀口,次日早晨被行路者發現報了官。兩車布和隨身錢財都不見了。  第二起是去年三月,幾家合在一處的隊伍,途中歇息,有三個人去林子裏小解,最終失蹤。那三人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尋常夥計,身上無財,與人無仇。一開始隻做失蹤論處,直至發生了第三起案件。  第三起,是去年剛入秋,八月初二,販運紅花的行商隊伍遭劫,整個兒連人帶貨都不見了,官道上隻剩馬車和運貨的大車,沒有任何血跡。  通常而言,劫匪劫道是圖財,頂多順帶劫色,但從沒有將所有活口都劫走的。  第四起是今年三月,商隊遭劫,但因請了幾個鏢師,護著商人逃了出來,其他人都被殺死了。據逃生的人說,那些劫匪都是騎馬,穿著尋常布衣,戴著竹鬥笠,麵罩黑巾,有弓箭,有大刀,十來個人。這些劫匪根本不講話,衝出來就下殺手,帶頭的人一邊大笑一邊喊殺,十分猖狂。  第五起是在六月,劫匪藏在林子裏沒現身,商隊是在有人中箭才發現的。有的箭上帶火棉,當時所有人都在躲避弓箭,導致貨物被燒毀。所幸,也是借著火勢掩護,一部分逃生,劫匪追了一段路放棄了。”第221章 黑龍寨  三個人交流彼此得到的消息,嘴裏不說,卻都認定官道上出現的劫匪跟李子英等人有關。幾個權貴子弟幹出這種事,著實膽大妄為,猖獗可恨。從而也能看出,當地縣令乃至知府李壑,不管是否知曉內情,單單一個不作為,不上報,就已是包庇掩護了。  接下來幾天,諸人依舊按部就班的忙碌。  林嘉和袁騁每日早出晚歸,雖也會跟穆清彥聊一聊,但案情方麵沒什麽進展。相對而言,穆清彥懶散的多,似乎對當下的差事不感興趣一般。  到了第六日,有人來傳欽差令,命幾人去協助勘察。  來人是刑部主事,姓崔。  主事乃正六品,欽差所帶的屬官裏,單主事就有三個,隻不過同為主事同個品級,卻也有區別。這個崔主事隻是司員,刑部裏類似的主事幾十個,而同在欽差隊伍中的章主事,也稱堂主事,同是正六品,卻是龐忠近官,類似於助理秘書,比之五品郎中還要強。  刑部管著全國刑名案件,其下按省劃分部門,有十七個司。此回跟來的宋郎中便是主管本省的刑名案件。好比萬霞縣的案子,由縣令上報知府,知府上報巡撫,最後再提交刑部最終審核,那麽負責辦理的就是宋郎中。  崔主事並不是專門來傳話,而是奉命去了一趟天寧府,順帶接上他們。  陳十六是個白衣,但憑著出身,官場人都要給幾分顏麵,他就直接問了:“崔主事,我們這是去……”  “去蓮花山。龐大人這幾日勘察官道,在山裏發現了一座山寨。”  “山寨?”陳十六滿臉疑問。  崔主事解釋道:“你們也知道,二三十年前山匪猖獗,那蓮花山裏也有匪窩。那個山寨以前就是土匪寨,還有個名兒,叫黑風寨,盛時有二三百人,是天寧府境內最大最凶的一個土匪寨。後來朝廷下了大力度剿匪,匪首伏誅,其他人都四下逃散,那寨子就空了。這麽些年,也就是偶爾有到深山裏打獵的去過夜。”  這番解釋下來,反倒讓人更加狐疑,平白說什麽山寨?  然而在座的相視一眼,心裏有了猜測。  幾人坐車上官道,走了小半時辰停下來,要進山林,隻能步行。這山裏也沒路,荒草叢中行走,因著天冷,沒什麽蛇蟲,就是磕磕絆絆走的不平穩。這一走就是將近一個時辰,途中歇了兩回,穆清彥渾身冒汗,忍不住直喘氣。  聞寂雪將他攙扶住,撐了他大半重量。  翻過最後一道山梁,終於看到一座木柵欄圍起來的寨子。  寨子建在半山腰,樹木茂密,將山寨半遮半掩,從正麵倒是能清楚的看到入口的大門。意外的是,這座寨子可不像閑置了二十多年。所有房屋都是木頭建造,就此取材,外觀也沒刷漆,顯得粗糙原始,場地圈的很大。若說這寨子二十多年沒人住,風吹雨淋,早就破敗的不成樣子才對,然而如今看上去,房子依舊整齊牢固,沒有任何破敗之處,甚至院子裏雜草都很少,說明常有人走動打掃。  最重要的是,在大門處懸掛著寨名,不是“黑風寨”,而是“黑龍寨”!  崔主事不可能在這樣的事情上弄錯。  抬頭環視,寨子所在的山整體很高,在山頂處修有瞭望台,居高臨下,能夠監視方圓遠近所有動靜,但凡有大隊人馬進山,必然能夠發現。  “黑龍寨?”陳十六望向崔主事。  崔主事含糊了一句:“龐大人懷疑這裏跟案子有關。”  鑒於李子英的身份,如崔主事這等小官員秉承禍從口出,上麵沒發話,他就隻當李子英是受害者,某些敏感的東西絕不說出口。  陳十六可沒那麽多顧慮,況且他也不是咋咋呼呼的人,隻湊在穆清彥身邊說:“穆兄,難道那幾人真那麽膽大妄為?”  穆清彥看他一眼,沒說什麽。  崔主事領著幾人去見龐忠,山寨最大的院子已經被打掃出來,寬敞的正堂就是辦公之地。衛隊駐紮,內有官員垂首候立,龐忠端坐案前,正與人討論案情。  崔主事進去稟報,少頃出來:“諸位,龐大人正與幾位大人議事,不便相見。龐大人交代,請幾位沿著山寨勘察,任何可疑都不要放過,今晚在寨中宿夜,明日一早在正堂議案。”  穆清彥沒說什麽,隻林嘉麵色有點難看,袁騁也皺著眉。  這並不是沒能見到欽差而不悅,而是龐忠不見他們,不聽他們匯報,正說明之前給他們安排任務很敷衍,根本不在乎他們有沒有打探出線索消息。再者,實際上也正是如此,黑龍寨的發現,正驗證了他們消息的正確性,可這個線索卻是龐忠早就知道的。  本著盡職盡責早出晚歸,卻被隨便打發做無用功,誰能高興。  “陳公子,穆公子,那我們就分頭勘察吧。”林嘉到底在官場多年,很會調節情緒,況且他對此案立功並沒什麽奢望。  “好,二位大人小心。”  送走了林嘉袁騁,陳十六問:“穆兄什麽打算?要我說,幹脆找處地方看看風景,總歸都是做白工,何必滿山轉悠受罪。”  穆清彥卻笑著問:“來時你看到那些衙役捕快們在幹什麽了嗎?”  陳十六不解的道:“搜山找線索啊。”  “找什麽線索?”穆清彥又問。  “這……”陳十六不僅回想起那些衙差的姿態,三五一隊,手裏或用佩刀或用木棍,在地麵上撥來戳去,像是找東西。什麽東西值得這樣大張旗鼓細細搜索?怎麽想都古怪。  穆清彥提醒道:“你可還記得那五起官道劫殺案,他們不止殺人,還擄人。那麽,擄來的人呢?再看李子英一行,共計二十六人,難道能憑空蒸發?”  陳十六眼睛慢慢睜大:“難道……他們在找屍體?!”  “屍體是目前最容易找的線索了。”畢竟活人會跑,卻沒誰會帶著死屍亂跑。就衝李子英那等殘忍行徑,也別幻想被擄的人還好好兒活著。  陳十六咂咂嘴,把驚訝咽回肚子。  聞寂雪突然對陳十六說道:“你先去寨子後麵看看,根據地形上看,後麵有個深穀,我倒覺得那裏是很好的拋屍地點。”  “那你們呢?”陳十六奇怪的問。  “阿彥要歇一歇。”聞寂雪說著話,已經命高天找了張凳子放在牆邊,穆清彥確實累的很,雙腿發軟,也就沒推脫,坐在那裏緩緩勁兒。  其實陳十六也累,但他身體底子比穆清彥強,又對案子感興趣,就點點頭先去了。  聞寂雪讓高天和焦禮都跟著陳十六,擺一擺尚書公子的派頭,若是都跟著穆清彥,太打眼。聞寂雪跟穆清彥留下,休息隻是其一,主要是穆清彥要看看山寨曾經發生的事。  如今聞寂雪也算很了解他了,自然提前就給安排好。  欽差隊伍駐紮後,自有專門的茶水房。聞寂雪去弄了一碗熱水,穆清彥喝了半碗,剩下的聞寂雪喝了。  “怎麽樣?要是太累,就多歇一會兒。”聞寂雪半蹲在他麵前,伸手揉揉他的小腿。  穆清彥隻覺陣陣酸疼,隨之又很舒服。  “沒事。”身體上的疲憊可以通過異能消除,自從他坐下就在運轉異能,花會兒功夫就好。再則,比起最初他的身體強多了,聞寂雪給的心法還是挺管用的,日積月累頗見成效。  又歇了一會兒,穆清彥站起來走動,好似在看著山寨的布局。  八月初三,是官道劫案第三起發案的時間,也是唯一沒有見血,卻人貨齊齊失蹤的詭異案子。查案人都懷疑李子英幾人是劫案嫌犯,懷疑山寨是據點,那麽,劫了那麽多人回來做什麽?穆清彥覺得,或許這才是案件中最殘忍之處。  因此,他回溯的便是去年八月——  八月仲秋,天高氣爽,青山中夾著片片金黃。  正值中午,黑龍寨東邊兩間屋子是廚房,煙囪飄著炊煙,正在做飯。寨子是個不規則的橢圓形,進了寨門是個寬闊的場地,夯實的地麵,以前是土匪們操練集會的地方。場地兩側各有房屋,在往後各有院子,類似四合院,隻不講究布局,全都是一間間屋子。場地正麵是三間大屋,為正堂,再往後是個大院子。靠近寨門處,有馬棚子。  寨子門口站著兩個人,手裏拎著大砍刀,時不時朝山下張望。  寨子裏很靜,聽不到說話聲,但實際上是有人的。廚房那邊且不提,在正堂前就坐著兩個女人,年歲很輕,十五六的模樣,眉眼清麗,隻穿著薄薄的雪白紗衣,紅色抹胸上的花紋半隱半透,但她們神色木然,分明坐在一起,卻好似兩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突然有馬蹄嘶鳴傳來,這兩人就似聽見什麽恐怖的聲音,身子哆嗦,不由自主的依偎在一起。  這兩人身子一扭動,正好露出一點背部。因著衣衫單薄半透,一眼就能看見不妥,本該是光潔的脊背,竟縱橫交錯爬滿了蜈蚣一般醜陋的疤痕。  穆清彥想到了李子英時時拿在手裏的馬鞭。第222章 狩獵  山寨大門前的路修整過,不多時便有一隊人馬出現。  那是一個馬隊,十來匹馬,騎在馬背上的人或是拿著大刀,或是拽著繩索,將一個長隊伍前後堵住,在隊伍中間是十幾個被捆縛雙手拖拽前行的人。這些人有幾個穿著綢緞好衣裳,其他的都是平常布衣褲,一看就是護院夥計之類,如今個個麵色惶恐,哪怕被拽的踉蹌也不敢吭聲。  在馬隊最前麵是四個領頭人,穿著打扮跟其他人不同。  此刻已到山寨,他們將鬥笠摘了,扯下蒙臉的黑巾,正是李子英幾個。  早先守門的兩人忙迎上來,滿臉是笑的恭維:“恭喜幾位爺大獲全勝!”  李子英翻身下馬,將馬鞭丟給隨從:“今兒收獲是不錯,都有賞。”  之前在正堂門前的兩個女子快步上來,對著李子英行禮。  “三爺,熱水備下了,請三爺移步沐浴。”  “嗯。”李子英眯著眼睛看了兩人,別有意味的說道:“今兒三爺我高興,好好兒伺候著。”  “是。”兩女子低著頭,狀似嬌羞,隻那微微顫抖的手指泄露了真實情緒。實則她們的確鬆了口氣,今日收獲豐厚,不止代表李子英心情好,還帶著著李子英興趣轉移,便不會將精力發作在她們身上。  縱然知曉那些被擄來的人會很可憐,但她們還是忍不住鬆口氣。  其他人按序就班,楊永延和常浩都累了,先回去洗漱更衣。錢華是個謹慎的,很多事兒不親自經手不放心,便是招呼著那些俘虜和貨物。帶回的貨都是紅花,對於商隊來很重要,但對於黑龍寨,不過是順手做戲,被毫不在意的堆放在一個空屋子裏,那屋子裏還有些別的貨物。至於俘虜來的十幾個人,分開關在三個屋子,底下人不需吩咐就送來水,並不給飯。  錢華檢查了一遍,又看了看“俘虜”,對著門外看守的人道:“老規矩。”  看守連聲應承,送走了人,這才進屋。  這次擄來了十七個人,是兩家商隊,全都是男人。早前官道就出過事,因此一看到劫道的衝出來,這些人就沒敢反抗,隻盼著舍財免災,誰知這些劫匪竟連人也擄。盡管想安慰自己或許是想要贖票,但到了黑龍寨,心頭止不住漫上不安。  看守也不理會這些人,將裝水的空碗收走,從外把門關上就走了。  哢嚓,很清晰的落鎖聲。  屋子有個粗糙的木頭窗戶,一半卡死,一半虛掩,是下麵的卡槽壞了。一個壯小夥兒小心翼翼從窗縫裏往外看了一眼,忙又蹲下,壓低聲音說道:“外頭的人走了,一個人都沒有。”  這個院子屋子雖多,卻沒有任何人走動。關進來時他們看見了,一半屋子是裝搶來的貨,其他三個屋子都是關著人,門從外麵上了鎖,之後就沒人看守,哪怕院門外也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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