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一把將小人兒抱在懷裏,神色柔和了幾分:“怎麽醒了?做夢了?不怕,娘抱著就不怕了。”  雨秋看著她柔聲輕哄,落在小人兒身上的視線卻很是複雜。  轉眼已是月中,陳十六正跟著沈家的事轉圈,卻突然收到穆清彥送來的帖子。看了帖子,頗為驚訝。  “喬遷之喜?穆兄要搬家?這是怎麽回事?”陳十六一頭霧水,完全摸不著頭腦。  高春道:“聞公子在青山村後麵買了一座山,二爺在山中建了宅院,如今已然可以入住。二爺不欲大肆聲張,此番除了穆家人,隻邀請了陳公子吃暖房酒。”  陳十六更是驚訝,買山、建房,這麽大的事他居然今天才知道,瞞得夠嚴實啊。  及至暖房酒這一日,陳十六帶上賀禮,依著高春所言,駕車穿過青山村,果然看到有一條修得齊整的山路。山路平坦寬敞,如一條玉帶纏繞在青山腳下,又穿過一座山,眼前是一條山澗溪流,如今架了一座橋,前麵半山腰處便有座白牆黑瓦的山莊,於綠樹掩映下若隱若現。  清幽山莊。  名字倒不算新奇,但很貼切。  山莊看上去頗大,門前一片修得很是平整,如今已停放著一輛牛車,應該是穆家人到了。大門敞開著,何順候在門口,將陳十六領進去。陳十六出生富貴,自小見識過很多園子,眼前的山莊乍看不出色,細細體會,竟是頗為自然。  山莊也有花園,並不在邊緣,而是在山莊正中,所有大小宅院以花園為中心輻射坐落。花園沒有院牆,或是以樹木為牆,或是花籬做隔,或是水渠流斷,都是自然趣味。若人在其中賞看風景,閑庭信步,興許一不注意,抬眼就已到了某處院落。  今日暖房酒就擺在園中四角亭。  此處隻有幾個丫鬟,皆是麵生,乃是才采買來的新人。席上擺著茶酒果品。  “人呢?”陳十六問。  何順道:“二爺正陪大爺等人遊看山莊,應該就快過來了。”  穆家人是穆清彥派高春高冬親自去接的。村子後山裏麵有人建房子,穆家也知道,還以為那位富貴人家建別院,今日才知道,竟是穆清彥。當然,也不算全都是他的。穆清彥對外皆稱,山是聞寂雪買的,屋子是他建的。  穆林看完了山莊各處,不禁粗粗一算,咋舌道:“二弟,這山莊太拋費了。”  穆林不同於穆家其他人,他是能看出莊子的不同,這可不是直接買材料建房子那麽簡單。比如山莊的布局,園子圖肯定是請專人畫的,單單潤筆費隻怕就得二三百兩銀子。山莊用料皆是上乘,這麽大的工程,開銷絕對不低。  “二弟,你便是真想在山中建宅子,何不自己買座山。”穆林盡管覺得花錢如流水,到底看得開,總歸穆清彥能賺錢,自然該享受的好些。他隻是對山莊竟然建在聞寂雪的山上耿耿於懷。  他看出這兩人關係好,但親兄弟還明算賬呢,萬一哪天鬧了矛盾,亦或者兩人各自成家,這就是個麻煩。  穆清彥早有說辭:“山哪裏那麽容易買,這還是聞寂雪費了功夫高價買下的。他說轉讓給我,隻我現今沒那麽多銀子,所以等過幾年再說。”  “原來是這樣,倒也是。”穆林點點頭。  這番說詞也是做個鋪墊,往後聞寂雪住在山莊裏,穆家人也不會猜疑。畢竟聞寂雪也算是為山莊出力,不計較銀錢得失,看重情意,很能獲得旁人好感。穆家一旦將他接納為穆清彥的友人,對於入住之事自然順理成章。  至於公開他跟聞寂雪的關係,短期內並沒有這個打算。  喬遷之喜,陳十六頻頻敬酒,除了懷孕的青娥,年小的穆繡,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喝了酒。穆清彥酒量淺,陳十六借故抱怨他瞞著消息,罰了他三杯。穆林心裏高興,也灌了他兩杯,連穆婉都跟他喝了一杯。  聞寂雪隻是笑著坐在一邊,沒跟著起哄。  穆清彥麵色泛紅,眼中水色流轉,顯然是有了醉意。  “大哥,你們別忙著走,既然來了,在這兒住一晚。”穆清彥說道。  穆林笑道:“我倒是想住,可惜沒工夫。最近都在忙沈家老宅的案子,盧縣尉將這事兒交給我管,我卻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二弟啊,大哥正準備找你求助。”  陳十六哈哈大笑,拍著穆林的肩膀道:“你們那個盧縣尉夠狡猾的啊,故意把這難纏的案子給你,明顯是要借穆兄之力,如此來,不僅省了酬金,為了你的前程,穆兄還不能不幫忙。”  穆林忙道:“盧縣尉不是那種人。”  穆清彥笑笑:“縣衙查到多少?”第192章 瑪瑙杯  穆林先是看向青娥她們,見她們都吃飽了,便讓青娥帶著穆婉穆繡去歇歇。如今青娥懷有身孕,很多事情他都不當著她的麵兒說,況且繡兒還小,在外萬一說漏嘴也不好。  倒是穆文穆武坐著不動,對上穆林的視線,嘿嘿的笑。  穆林也就不管他倆,隻交代道:“聽就聽,別在外亂說。”  穆文忙道:“大哥放心,我們都知道的。”  穆林這才說起:“仵作昨天又給了進一步的勘察結果,主要是死亡時間,三到十年,很模糊,且跨度太大。死者的年齡,十五到三十歲。後來我們又將挖出屍骨的密室整個兒翻了一遍,找到幾樣首飾,應該是那女子佩戴的。金珠玉釵沒有什麽特別,倒是有一隻赤紅瑪瑙杯,隻嬰兒拳頭大小,不論做工亦或者成色,皆是珍品,很是罕見。”  “赤紅瑪瑙杯?”陳十六一聽來了精神,追問道:“什麽樣兒的?”  穆林道:“一寸來高,荷葉口,螭龍把手,還綴有小環。杯底有水紋、遊魚。”  “這應該是對杯!”陳十六道:“看樣式紋飾,很像是新婚夫妻喝合巹酒用的,荷葉、水紋、魚,象征的是喜結連理、魚水交融。赤紅瑪瑙很是昂貴,尋常人用不起,即便是沈家,應該也沒這份奢侈。”  穆清彥道:“既然是這樣珍貴之物,應該好查。”  通常來講,這等珍品瑪瑙,肯定不會讓尋常人來雕琢,必要尋個名匠才對得起這樣的好料子。  穆林神色並未好轉:“這個我也知道,隻是這般等級的匠人,鳳臨縣卻是沒有。”  一旦超出鳳臨縣,等同於大海撈針,沒個方向,可如何去找?若說尋個匠人們去撒網,方式是可行,但實際不可能。縣衙人手有限,每天事務繁多,他手底下就幾個人,況且要去撒網式搜尋,既耗費時間,也沒那個銀錢。  “盧縣尉倒是說了,從沈家人身上鑿開口子。最可疑之人就是沈右昀,隻是這個沈右昀一年裏大半年在外麵,蹤跡難覓。若說發緝捕公文,到底欠缺點兒證據,況且也怕打草驚蛇。”所以,穆林才不知從何下手。  一直毫不參與的聞寂雪突然出聲:“不知,是否能讓看看那隻瑪瑙杯?”  穆清彥扭頭看他,見他眼中神色幽暗,氣息也不同以往。  穆林也是意外:“聞公子莫非見過這種瑪瑙杯?”  “不確定是否我曾見過的那隻。”言下之意,他的確曾見過類似的。  穆林很是爽快,當即說道:“這好辦,你同我去一趟縣衙就行。倒不是別的,這瑪瑙杯既是物證,又是極其貴重之物,盧縣尉未免其遺失,嚴令看管,更是不準攜帶出縣衙。”  聞寂雪點點頭,有點兒心不在焉。  陳十六看看聞寂雪,若有所思,不過他的注意力還是在案子上。  “穆大哥,那沈家查過了?死者不是沈家的人?”畢竟就算再密室發現了瑪瑙杯,卻不一定就屬於死者。再者說,有人殺了她,卻留下貴重的瑪瑙杯,不大現實。  “時間過去太久了,還在繼續查。”  沈家鬧鬼在七年前,同年搬了家。  因此,沈家老宅空置了七年,穆林傾向於死者在沈家搬家前就死了,也懷疑死者是否跟鬧鬼有關。目前都隻是猜測。  “沈家也是大家子,姻親故舊很多,死者可能是奴仆,也可能是外來的親眷,甚至別的什麽身份。單不說別的,隻沈右昀接觸的女子就極多,排查也是個難事。”  沈右昀是風流才子,對庶務沒興趣,多年以來總是在外遊曆山水。他又不是單純的遊曆山水,每到一地,必然有位紅顏知己。不知多少人羨慕嫉妒,歎他好命。分明身為長子,卻不管家事,娶了個有能耐的妻子,不僅把大權牢牢掌控在大房手中,還不幹涉他在外縱情享樂。  沈右昀除了妻子曲氏,並未納妾,身邊很是幹淨。  外人都認定這是夫妻倆“默契”,沈右昀給曲氏一份體麵尊重,曲氏便不理會他別的事。畢竟沈右昀一旦出了鳳臨,紅顏知己遍地開花,隻不過他一個也不曾帶回來,更沒弄出什麽私生子女。  穆林懷疑是沈右昀破壞了這種平衡,帶了某個紅顏知己歸家,引發了曲氏的憤怒,最終喪命。  所以,穆林的懷疑對象不止是沈右昀,還包括曲氏,甚至曲氏的嫌疑更重。  別看是沈家密室,但曲氏入門多年,身為長媳,頗有手段,就算知曉了密室的存在也不奇怪。  穆清彥問道:“沈家的密室是做什麽用的?沈家兄弟幾個,都不知情麽?”  “沈涪禮兄弟三個都說不知道。那個密室除了白骨,也沒別的東西,能導致坍塌,估計閑置了很多年。至於密室的用途,倒是有人猜測是屯糧或是藏寶,也有猜酒窖的。沈家老宅有一百多年了,可能是經曆過戰亂,挖個密室藏糧食金銀倒也在情理之中。”  “明天大哥在縣衙等我,聞寂雪去看瑪瑙杯,我看看縣衙搜集的資料。”本來穆林提出來,穆清彥就不會反對,更何況聞寂雪很在意。  當天穆婉幾個都沒留,隻說住得近,來往方便。  穆婉不留,主要是照顧青娥。青娥懷著孕,並不喜歡出門,尤其在外過夜更不方便,甚至她擇床,陌生的環境還會讓她的情緒有些焦躁。若青娥回去,一個人哪裏讓人放心。穆繡雖喜歡山莊,但她不肯一個人留下。穆文穆武猶豫了一番,還是回渡口照管鋪子去了,隻說過節再來住。  新房子是好,但深山裏的新房子對於少年人的吸引力並不大。  陳十六是個例外,他有點兒喝醉了,又想明天一起去縣衙,便不顧聞寂雪的冷臉留了下來。當然,他很自覺的溜了,不敢繼續打攪那兩人獨處,尤其是聞寂雪的情緒不太對。  穆清彥和聞寂雪的住處在山莊後半部分,是最大的主體院落。  院內花草山水一應俱全,就似小小私園,兩人住在其中十分自在。  初進院門是個正規正矩的院子,正麵是待客的正廳,兩側抄手遊廊,拐角有門通往後麵。一條石子漫的甬道,花草隨意生在兩旁,有嶙峋假山落座此處,假山上爬滿了藤蘿,繞過假山,便是住的屋子。  屋前有一株白玉蘭,一年兩次花期,如今滿樹綠意中綻放著朵朵玉白。  樹下有石桌椅,小南擺了茶水便離開了。  兩人都飲了不少酒,口中幹渴,坐在樹下喝茶。  “我們家曾有一對赤紅瑪瑙杯,就跟穆林描述的一樣。”聞寂雪說道。  現在還不確定究竟是不是雪家的那對瑪瑙杯,但提及家中舊物,難免情緒翻滾。雪家沒了,雪家之物自然被抄沒,誰知落到什麽人手裏。不過,赤紅瑪瑙杯雖是珍貴之物,但對於那時的雪家來說,算不得什麽,他之所以記得,乃是因送禮的那位世叔玩笑,說是給他提前送的大婚之禮,跟新娘子締結鴛盟時用來喝合巹酒,一生一世恩愛兩不離。  雪家是以武起家,性子爽直,下屬同僚多是同類人,當時一屋子人都拿他打趣。他當時雖小,卻也覺得羞惱,還想著,尋到機會要把那對杯子砸了。  穆清彥將手貼在他臉上,把人從回憶裏喚醒。  “究竟是不是,明天就知道了。”  “說的也是。”聞寂雪不再想那些,看著他殷紅的臉,很是體貼的將人扶起來:“我看你有些醉了,去睡會兒。”  此睡非彼睡,真到了房裏,又是好一通折騰。  清晨,穆清彥在悅耳的鳥啼聲裏睜開眼。  窗戶半開,紗簾在晨光中晃動,窗外樹上有兩隻鳥雀一邊梳理著羽毛,一邊在跳來跳去的歌唱。山中的早晨格外幽靜安詳。雖然已經是盛夏,但山中溫度低些,晚間蓋著薄被便睡得舒適。  晨光金燦燦的灑落,他躺著沒動,顯出幾分慵懶。  在聞寂雪的眼中,此刻穆清彥半截兒身子露在外麵,瑩白的膚色上間或散落著點點紅紫痕跡,長發淩亂,也有沿著胸前鎖骨鑽進被子裏,反倒令人更想窺探更多的春光。對於聞寂雪來說,這樣的穆清彥太有誘惑力了,因此他來到床邊,將人狠狠壓著吻了一氣,手也不老實的往被子裏鑽。  猝不及防,穆清彥被吻的微微急喘,將他作亂的手抽出來,用尚帶幾分沙啞的聲音道:“去準備熱水,我要清洗。”  昨夜鬧了大半夜,渾身疲乏,隻草草擦拭過就睡著了。  “還早。”聞寂雪身子磨蹭了兩下,低沉的嗓音道盡了言外之意。  “不行!”毫不客氣的拒絕,穆清彥冷著臉,將全身都裹在被子裏:“去打水!”  眼見沒有轉圜的餘地,聞寂雪隻好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心思,依著吩咐去準備。  趕到縣衙,穆林已經等候已久。  “先去看瑪瑙杯,我早先跟盧縣尉打過招呼,可以帶你們進去。”穆林一邊說一邊看穆清彥:“二弟,昨夜沒睡好?”  穆清彥臉上尤帶著幾分倦意。  “唔,山裏蟲子多。”穆清彥隨便扯了個借口。  穆林毫未起疑,點頭說道:“山裏涼快,但草木多,蟲子也多。弄點兒艾草熏熏牆根兒,屋子裏點上香,把門窗都覆上細紗,進出仔細些。你那山莊建的好,窗紗也不能馬虎,若是用上霞影紗才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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