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琢磨道:“孫進財這個人,膽子的確不算多大,可他貪財好賭,又愛吃酒,自己弄的那點銀錢根本不夠用,家裏也不肯讓他鋪費。這樣的人,被逼急了,隻能想著小道去弄錢。既然他知道這事兒,於他而言,就是個來錢的渠道。他很可能私下去找楊智,勒索點銀錢花用。”  穆清彥輕笑:“你此番去找他,又從他口中問出了這件事,你覺得,他會不會再借著這個機會找楊智,再‘借點’銀子?”  陳十六頓時笑了:“肯定會!他看守茶園,一時半會兒走不開,要尋找機會,也得明天後天了。明日一早,我就出發去蘆盂縣!”  *  翌日天剛亮,陳十六帶著何川騎馬趕往蘆盂縣。  蘆盂縣位於群山腳下,距離豐州城不是太遠,騎馬過去,正午前便到了。縣城不大,且因著地理位置的關係,無法發展成大縣,但這並不妨礙它的繁華。蘆盂縣周遭大大小小的茶山,縣中各色茶行,每到出茶的時節,各地茶商湧入,導致縣城內鋪麵精貴。  楊智能這裏開家小茶行,全賴邱家協助,否則別說尋到鋪麵,便是貨源也沒法兒保證。他這家茶行在偌大的街市上並不顯眼,地段還算可以,加上有穩定的供貨渠道,生意倒算不錯。  楊智是個有野心的,一心想贖回自家的茶園,如此貨源就不必依賴邱家,也會有更大的發展前景。他娶的妻子劉氏姿色平平,性子倒是敦厚,卻不識字,嘴也笨拙,著實不得他的心意,但其娘家經營著一家祖傳的茶園,也頗有人脈。  鋪子不大,前麵做買賣,後麵是庫房,還要留出一間茶水房和守夜夥計的住處。為此,楊智讓妻子劉氏留在老家照料母親,也幫著三弟操辦婚事準備事宜,這都是兄嫂之責,劉氏倒沒什麽異議。  按理,這麽間小茶行不需什麽二掌櫃,但趙永延當初提出來,就沒有他拒絕的餘地。  陳十六到了縣城裏,處處都是茶香。  兩人尋個館子吃飯,正好這家館子臨水坐落,清淩淩的河水從群山中流淌而出,繞著縣城而出,恍若一條飄動的玉帶。河麵上有船隻劃動,船頭有三三倆倆的人對爐烹茶,又能賞看景色,閑適非常。  若看縣城內,則是熙熙攘攘,車馬行人絡繹不絕。  陳十六這一路馬背顛簸,著實累狠了。眼下快要入夏,早晚倒是涼爽,中午時天氣也熱。他剛趕到蘆盂縣,出了一身大汗,臉都曬紅了。正因此,這才特意選了這家館子,二樓開著大窗,又臨河,清風徐徐,十分的愜意。  再來一杯新出的春茶,著實好享受。  何川卻不能歇著,畢竟他們來蘆盂縣有正事,既然陳十六乏累了,自然要他來分憂。何川沒擾他,雙目閃動,在周圍梭巡,聽人談論,多是外地商客。  “客人,可要再添些茶水?”店內夥計過來招呼,並不因他們吃完飯不走而有所不滿。  那邊的陳十六靠著窗子,昏昏欲睡。  何川便擺手道:“再添一杯。”  待夥計添了茶,何川往對方手裏塞了一塊碎銀。  “小哥兒,跟你打聽個人。”  這等事很常見,夥計隻道此人出手大方,於是笑嗬嗬的點頭:“客人盡管問,隻要我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  “這縣城裏有個開茶行的,姓楊,叫楊智,你可認識?”  “那位楊掌櫃,我自然認得他,隻他不認得我。”夥計說笑一句,又道:“咱們縣裏少有不知道他的,他大哥入贅了豐州城的邱家為婿,誰不曉得。他如今在這裏經營買賣,也少不了邱家扶持,否則他初來乍到,哪裏能立穩腳跟。別看城中都是做茶的,就是這樣競爭才大呢,幾乎每天都要鋪子關門,買賣哪裏是那樣好做的。”  “聽說他家鋪子還有個二掌櫃?”  “客人消息靈通,的確如此。那位二掌櫃姓趙,趙永延。據說以前跟著楊掌櫃一塊兒販茶的,彼此交情深厚。如今趙永延做了楊家鋪子二掌櫃,是占了份子,平素都在外麵跑,給鋪子尋茶商。這也是個辛苦活兒。”  “照你這麽說,這二人交情深厚,相處和睦?”何川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夥計也跟著笑,再張口,便把聲音壓低了:“若說一開始,兩人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倒是相得益彰。不過嘛,到底是財帛動人心,時間久了,親兄弟也鬧矛盾呢。倒是聽說那兩人因著銀錢分配不公,起了爭執。也有人說,是趙永延挪了鋪子裏的貨款,又說是貪墨了茶商給的訂金,總歸有了嫌隙。這裏頭真真假假我們也不清楚,不過,趙永延可是花了二百多兩銀子買了一座二進宅院,平素出入飯館青樓,花費可不小。”  這種局麵對他們很有利。  兩人有矛盾,總好過兩人聯通一氣。  陳十六打聽了趙永延住處,又尋到楊智的鋪子,便靜靜等待。  兩人在當天晚上見到了趙永延。  趙永延二十五六,體格精壯,相貌端正,大概是因著常在外跑,膚色略黑。這人笑容爽朗,又是這般相貌,令人一見之下先生出兩分親近信任。  他一路跟人打著招呼,來到鋪子裏。  鋪子裏守著兩個夥計,見了他忙招呼:“二掌櫃來了。”  “大掌櫃不在?”趙永延問。  “去劉家的茶園了,今晚不回來的話,最遲明天就回來了。”  趙永延點點頭,囑咐他們看好鋪子,轉身走了。  乍一看,一切都挺正常。  陳十六跟在趙永延身後,直到對方進了一家青樓。  看來這趙永延的喜好跟飯館夥計說得一樣。  返回楊家鋪子,正好見一人從鋪子裏出來。  何川忙拉著陳十六躲避:“少爺,那人是孫進財!”  “是他?他來的倒是快。”陳十六看了兩眼,暗暗琢磨著。  此番來蘆盂縣,正是因為各項線索交織在楊智身上,而穆清彥對楊智此人很看重。他意識到,楊智可能就是那個狡猾的凶手。熟知穆清彥查案手段,再結合眼下形勢,也猜到難得是取證。  陳十六對此行寄予厚望,因此也分外警惕。  第二天一大早,孫進財又來到鋪子,巧的是,趙永延隨後也到了。  “你找楊智?”趙永延正好聽見孫進財在詢問楊智何時回來,又見他似有麵熟,就問了一句。  孫進財卻是記得趙永延的,但他找楊智的理由見不得光,因此隻是笑了笑,不想跟趙永延多說。  趙永延畢竟是在外麵跑商的人,各色人見得多了,眼睛多利啊,當即看到孫進財眼神閃躲,藏著事兒。倒是好奇了,尤其是跟楊智有關,他就覺得不能錯過。也不管孫進財何等想法,十分熱情的將人帶到對麵茶樓。  “正好,我也在等楊老弟,他估摸著快回來了。鋪子裏人來人往也不方便,不如在這兒邊喝茶邊等,他若回來了,一眼就看得見。”  孫進財掙脫不過,隻得坐著,卻是無心喝茶。  趙永延隻做不知,笑著問他:“我見你有些麵熟,兄弟哪裏人?”  孫進財也不能不吭聲,否則更顯怪異,隻得賠笑:“我是豐州人。”  “貴姓?”  “免貴,姓孫。”  “孫兄弟,你找楊老弟是……”  “一點兒私事。”孫進財坐立不安,隻覺時間難熬。  趙永延沒再追問,卻是頻頻打量他,驀地滿麵恍然:“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邱家的人,對吧?”  臉上雖是一臉篤定,實則是詐術。  隻因提及豐州,不能不想到邱家。孫進財穿的看似體麵,可行為舉止帶出來的東西掩蓋不了,加上的確麵善,趙永延就這麽一詐。  孫進財繃不住,果然中計:“趙大爺好記性。”  趙永延心裏詫異,麵上滿是笑容:“原來真是你。你大老遠來蘆盂縣尋楊老弟,莫不是楊大哥有事交代?”  “隻是一點私事,一點私事。”哪怕對方再和氣,孫進財依舊有種被逼到絕路的窘迫感,眼看著就撐不住了,忽而眼睛一亮:“楊二爺!”  楊智一身藍衣,氣度從容,相貌俊秀,著實惹眼。  剛一到鋪子,聽聞夥計的話,立時便走到茶樓裏來。  趙永延笑著起身:“楊老弟,孫兄弟大老遠從豐州趕來尋你,想來是有很要緊的事。你我的事就改天再說,楊老弟別忘了。”  “趙哥放心,我忘不了,今晚親去拜訪,你我詳談。”楊智語氣平適,但雙眸之中閃過的神色極為陰冷。  孫進財哪裏知道那二人的事,見趙永延走了,趕緊就說:“楊二爺,我大老遠來可是給你報信兒的。邱老爺請了鳳臨的穆公子查二小姐的事,這你應該聽說了,但昨日,穆公子手底下的人找到我,問了我不少事,你跟馮家的事兒,我可是幫你兜住了。”  楊智淡淡看他一眼,拳頭攥的發白,到底是忍了。  從身上取出十兩銀子丟給他:“記得你我說定的,這次就算了,若你再隨便破例……”  孫進財連忙保證:“楊二爺放心,這回是事出有因,我也是好意,往後必然不會隨便來找你。不過嘛……”將銀子顛了顛,舔著臉笑道:“大老遠跑一趟,楊二爺也體諒體諒我的辛苦。”  楊智冷哼,又丟給他十兩。  這回孫進財滿意了。第176章 毒蘑菇  陳十六跟何川同在茶樓,一牆之隔,將那三人言語聽得一清二楚。  孫進財倒罷了,眼下得了好處離開了蘆盂縣,倒是楊智跟趙永延的對話惹人在意。這二人不過麵上瞧著和睦,實則底下嫌隙已頗深,趙永延又對孫進財幾番試探,對焉知的那些話也別有他意,類似的,楊智的回話看似平淡如常,細品來,也藏著不少硝煙之氣。  何川自然也覺察到了:“少爺,現下如何打算?”  陳十六呷了口茶,笑道:“楊智不是說了嗎,他今晚要去趙家登門拜訪。我們也去!瞧瞧他們說什麽。”  如此也好尋找時機,從趙永延嘴裏多套些話出來!  今日見了那二人,陳十六心裏也有計較。  趙永延的確敏銳,但對略微急躁了點,而楊智始終不動聲色,哪怕對孫進財和趙永延心裏恨極,但言語神色皆不露分毫,細想來何等可怕。這樣一個人,他可以忍,但絕不可能一直忍,一旦他找準時機,必然一擊即中。  趙家的宅子是二進宅院,大小屋子一二十間,十分寬敞。盡管蘆盂縣不是很大,但因著往來商客眾多,十分繁華,房價也是水漲船高。趙永延買下這座宅子並非全是自家住,他將宅子分成兩部分,自家住前院,後院租給外地商客,租金頗豐。  趙家一共五口人,趙永延爹娘俱在,有妻子女兒。  以前家裏都是靠著給茶園做工討生活,畢竟他們這邊處處產茶,田地甚少,趙永延正是覺得給人做工辛苦又沒個前景,這才跟著楊智一起去販茶。如今日子寬裕,他倒是舍得用錢,家裏卻依舊節儉,尤其是他妻子。  趙妻入門七八年,隻得一個六歲小女,惹得公婆不滿,也使得她對趙永延出入花樓不敢有絲毫抱怨。她倒不是懷不上,而是日子清苦勞累,曾掉過兩次胎,傷了身子,大夫要她好生保養,以後還有機會。  天色漸晚,趙妻準備做飯。  家裏買了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屋裏屋外的活兒都要做。這會兒要忙晚飯,小丫頭就蹲在灶房外麵洗菜。如今正值春暖花開,山上野菜多,又鮮嫩,趙妻就打發小丫頭去山上挖野菜,又好運氣的找到不少蘑菇。  “這蘑菇雖小了些,倒是新鮮的很。”趙老娘眯著眼睛看了看,她年紀大了,又做多了針線活兒傷了眼,天色一暗視線就模糊,隻看到盆裏裏盡是白花花的,鼻尖飄著蘑菇的鮮味兒。  趙妻道:“早起割的豬肉還有一塊兒,切成片子炒蘑菇吧,肥肥嫩嫩,倒是跟肉一樣香,娟兒她爹愛吃。”  小女兒叫趙小娟,“娟兒她爹”指的就是趙永延。  “行。”  趙妻在灶台忙碌,小丫頭燒火,新鮮野菜涼拌,蘑菇炒肉,又有去年曬的幹菜,泡發了借著豬油炒了一盤,又在大鍋裏燜了一鍋米飯。他們這邊恨不得一日三餐吃米,即便蘆盂縣地少,在別處糧食不少,又是一年兩熟,糧食價格倒算不得貴。  飯桌擺在堂屋,菜上了桌,趙永延拎著酒,給自己老爹先倒一杯,爺倆喝酒吃菜。  趙妻跟女兒坐在下首,隻是略動了筷子。  趙永延今日高興,便將肉片夾了兩筷子放到女兒碗裏:“吃!爹現在又不差錢,今日又有進賬,往後也把你當小姐似的養起來,長大了才劃算。”  “又做成大生意?”趙老爹嗬嗬直笑:“我兒真不錯,有本事,怪不得那楊掌櫃找你做二掌櫃,他沒做賠本買賣。”  “你兒子我本事大著呢。”趙永延又給老爹斟酒,又勸老娘多吃菜,嘴裏還囑咐趙妻:“家裏有錢,不夠用就跟我說,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明兒再割肉,酒鋪子裏的好酒打兩壇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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