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這是……”萬鵬連忙起身,親自去扶她。 知府夫人側身避過,略微紅腫的雙眼含著淚看向穆清彥,兩步向前,竟是屈身要跪。 “夫人不可!”萬鵬大驚失色。 丫鬟也是驚呼出聲。 穆清彥暗暗皺眉,快步躲開:“夫人這是做什麽?若你當真跪下去,小子今日便不能活著走出去了!” 話雖溫和,卻是實實在在的諷刺。 若他真是個鄉野少年,此刻定然手足無措,被對方一哭一求一心軟,什麽要求都會照單全收。但穆清彥不是真的不諳世事,他見過的事情很多,以至於很多時候不吝以險惡之心看人。 知府夫人何曾真的要跪,她動作並不迅速,足以使得萬鵬或丫鬟攔住她。她的確有些病急亂投醫,見這少年不願尋人,想“攜恩以求”,不料心思立馬被拆穿。 如此,她卻是不惱,反倒露出一抹真心的喜悅。 “穆公子果然聰慧,請原諒我一時時態。我膝下隻一雙兒女,是我的命根子,若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成了。請穆公子體諒我這做母親的一番苦心。”知府夫人的確是肺腑之言:“擄走他們的人說了,要在七日之內找到楊三娘,如此才來換回兒女。可是,楊三娘……” 此事涉及知府,她不好當著外人揭丈夫的麵皮,隻得隱去不說。 “那是七年前的案子,誰知楊三娘究竟是死時活,又是否還在廣林府。再者說,七日的時間,太短暫了。如今隻求穆公子盡力相助,便是尋不到人,若能得到什麽線索,或可交涉一二。我不難為穆公子,也保證我家老爺不會難為你,隻求你盡力。”知府夫人說著,拽了拽萬鵬的衣袖,含淚的雙眼內盡是乞求。 知府夫人三十五六的年紀,又保養得很好,一貫端莊淑婉。如今兒女出了事,神色憔悴,但麵上依舊淡淡妝點過,不失身份。 萬鵬娶這個妻子十分滿意,不僅是嶽家有權勢,更因妻子是他理想中的賢內助。 “夫人放心。”萬鵬妥協,對著穆清彥道:“夫人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隻管盡力。” “我要見王大狗。”穆清彥提出了要求。 知府夫人微愣,隨之反應過來,連忙看向萬鵬。 “你要見王大狗?”萬鵬並不見得王大狗是誰,但從花樓回來,他重新翻看了七年前的卷宗,那些曾經遺忘的名字又重新回到腦海裏。萬鵬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他隻想要結果:“好,我讓人帶你去。” 萬鵬對著吳管事使了眼色。 他肯定要放人在穆清彥身邊,哪怕不覺得對方能在七日內找到人,可謂了兒女,他不得不抱著這份期望。另外,他還要預防真找到人之後,確保消息不會傳開,否則被人揪住把柄,說他為政績製造冤假錯案,他的仕途…… 王大狗是死刑犯,關押在府衙大牢最深處。 持有知府手諭,穆清彥順利進入牢裏。 這裏是地牢,位於地下,即便是白天也沒什麽光線,更遑論晚上。這可不像電視中那樣,還在牆上燃著火把或燈籠,除了在入口處負責看守監牢的獄卒們有油燈照亮,地方也算敞亮外,順著階梯朝下走,入目是漆黑一片,不提著燈籠根本看不見路。 地牢裏一間間囚室狹窄、潮濕、陰暗,空氣裏彌漫著屎尿味,還有餿飯的臭味,正常人下來幾乎要窒息。 穆清彥無感敏銳,在這種環境裏尤其遭罪。 獄卒領他們到最深處,點燃牆壁上的火把,終於驅散黑暗。 獄卒拿木棍敲了敲牢門,哐哐哐的雜音:“王大狗!起來喝酒吃肉!” 對於這種等死的人,大概隻有好吃好喝能讓他配合了。 王大狗蓬頭垢麵,身上衣服都看不出顏色,爬起來扒拉著頭發,朝來人看了一眼,立馬就盯住食盒,深深吸了口氣:“豬頭肉!老李家的豬頭肉!好香!快,快打開,饞死我了。” 獄卒嘖了一聲:“我說王大狗你行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等著秋斬的人,時不時有人送酒送肉。吃了東西,可得好好兒說話,往後有你的好處。” “燒酒啊,夠勁兒!”王大狗嘿嘿一笑,不搭理獄卒,抱著酒壇子就灌,黑糊糊的手直接抓肉吃,一邊吃一邊頭也不抬的問:“你們想問什麽?說吧!” 穆清彥和吳管事站在牢門外麵,實在是監牢裏髒的沒處下腳。 吳管事盡管是下人,那也是養尊處優,實在受不住,幹脆退到入口處,起碼空氣幹淨些。往那地牢裏站一會兒,味道衝的他頭暈眼花。 再看始終麵色平靜的少年,吳管事心生佩服。 “我要問七年前的徐虎殺妻案。” 王大狗眼皮子不抬,吃的滿嘴是油:“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問這件事。楊大榮那人,仗著他妹子嫁的好,整天在外吹噓,從徐虎那兒弄了不少銀錢,反過來笑話我是個無賴。嗤,那天見他著急的樣子,我故意騙他,耍著他玩的,誰知他當了真,拉著我去見官……” 王大狗很配合,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的講了一遍,當然也沒遺漏有人威脅他的事兒。 反正他是無所謂,無親無故,人又在等死,隻要給酒給肉,誰問都說。 穆清彥耐著性子聽,直至王大狗講完,又確認了一些細節,這才離開地牢。 夜色已深,但穆清彥沒有提出回客棧休息,他要嚐試去回溯七年前的一幕。暗中威脅利誘王大狗撒謊的人,可能會知道楊三娘的下落。隻是,畢竟是七年前的事,就算盡力回溯,畫麵和聲音都可能缺失,是否能得到有價值的線索是個未知。再者,回溯後,他一定會脫力,正好可以趁著今晚休息恢複。 不過…… “吳管事,幫我請嚴捕頭兒過來。”考慮到之後可能出現的狀態,嚴朗的存在很必要。盡管相識不長,但相較於吳管事等人,還是嚴朗可靠一點。 要說他為什麽“拚命”,一開始他也沒意識到,可到了現在,他恍然想起最初查案時的感受。那種好奇心的驅使,追逐真相的腳步,步步揭開謎題的快感……這一切,他又重新感受到了。 不過,也有一點不同。 他現在想要的不是案件的真相,而是紫衣人的身份。 他有預感,當他揭開這次的案件,紫衣人會主動出現。 或許不大合時宜,他有種遇到對手的錯覺。 前世的時候,這樣的對手有的被他送進監獄,有的選擇死亡,當然,也有潛逃的。世人自然不喜歡這種人存在,法律也不喜歡,穆清彥本人也是不喜歡,但不可否認這樣“對手”的存在,讓他詭異的有種不孤獨的感覺,甚至無趣的人生也多了點樂趣。 鑒於紫衣人目前表露出來的東西,絕對是個很棘手的人物。 穆清彥覺得,他有足夠的耐心。 再者,他還有聞寂雪。 作者有話要說:小攻下章就會出現啦!第123章 聞寂雪趕到 穆清彥來到王大狗的家。 王家就兄弟兩個,爹娘留下的老房子,僅剩兩間正屋和一間木頭搭的灶房,院子很窄,那是因為原本的屋子有一半被王大狗賣出去了。別人家開枝散葉,擴大房屋,他們家不事生產,吃老本。 如今這房子也不屬於王大狗了。 他打死了人,官府賣掉他的房子,所得銀錢賠償給死者家。 如今這屋子也住了別人。 穆清彥沒有進去,大晚上家家戶戶都關門睡覺了,若不是有知府撐腰,他這樣一人在街上晃,早被巡夜的兵差給抓了。 “你去巷子口等著嚴捕頭兒。”穆清彥把跟屁蟲似的吳管事給打發走。 吳管事不止自己跟,身邊還帶著兩個衙差聽候,衙差對著吳管事就像伺候著爺。吳管事跟著穆清彥是知府的吩咐,若不然哪裏願意吃這個苦頭,大晚上到處跑。以為穆清彥是要查什麽線索,吳管事就沒在意,反正人也跑不了。 “那成,有事穆公子就喊一聲。”吳管事腿有點兒酸,打算去找個地方坐坐,再喝口茶。 穆清彥當即放出異能,開始回溯。 自從重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回溯七年前的場景,為防萬一,他站在牆邊,哪怕脫力也不會摔得狼狽。 星河倒轉,眼前仿若生成時光隧道,實則是他的精神投入過去的虛影,窺伺過去的秘密。時光倒退的越多,越要沉心控製,否則一旦出了差錯,精神力沒能收回來,很可能將他自己的意識困在那些過往的時光裏,後果不堪設想。 好在他經驗豐富,最多隻是脫力。 這也是他對聞寂雪的期望不作回應的原因,太危險了。 恍若素手輕撥,紛亂的場景如水波蕩漾,定格在某天夜裏。 巷子口走來一個人,是王大狗。王大狗醉醺醺的,嘴裏似乎還哼著小曲兒,但是在回溯中,沒有聲音。這一點影響不大,這次他主要是為威脅者的身份,所以隻要看到臉,甚至跟著對方到住處就行。 王家大門鎖著,王大狗嘀咕了一句,摸出鑰匙開門。 門剛打開,一隻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 王大狗嚇得一哆嗦,酒都醒了。 兩人的對話聽不清楚,好在畫麵很穩定。那人交談了兩句,王大狗連連點頭,得了一塊銀子。這人轉身快步離去,王大狗等了等,沒忍住好奇心扭頭去看,隻看到一個背影消失在巷子拐角。 穆清彥卻看清楚了,因為這認雖然披了鬥篷,可轉身時迎著月光,露出了他的臉。 鬥篷下是一身書生袍,容長臉,較為白淨,看上去三十出頭,隻要看到他的人,都會認為他是個讀書人,一身書生氣很明顯。 跟案件有牽連的讀書人隻有一個,範文進! 精神力透支的太厲害,好在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穆清彥立刻收回異能,腦中一陣暈眩,忙扶住身邊的牆。卻在這時有一雙手自身後將他攙住,以為是嚴朗到了,可下一刻,對方略一用力,將他整個人拽進懷裏。 “唔……”這會兒他很難受,稍稍一動,腦子裏就攪得天翻地覆,想吐。 盡管沒睜眼,可彼此那麽接近,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聞寂雪?” “這麽拚命做什麽。”聞寂雪歎口氣,說不出是生氣還是心疼:“抱歉,我來晚了。” “不晚。”對於穆清彥來說,能得到聞寂雪一年的保護,是額外賺來的。兩人的關係的確有點說不清道不明,但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命要聞寂雪來負責。當然,在對方承諾會護持他之後,這次聞寂雪是失職的,不過,穆清彥不會因此埋怨或責怪。 他相信聞寂雪,否則不會讓對方那麽靠近,所以他也相信不是對方故意失職,而是紫衣人是例外。 “血?你受傷了?”穆清彥雙眼閉合靠在他身上,關閉了視覺,耳力嗅覺格外敏銳。他聞到了血腥氣。 “沒事。”聞寂雪將他橫抱起來:“不用擔心,睡吧。” 穆清彥“嗯”了一聲,放鬆心神,任由自己沉入酣睡。 當嚴朗趕到,隻看見夜空中掠過一抹紅影,當即警覺。再看巷子裏沒有穆清彥,不免十分擔憂,連忙找到吳管事。 “什麽,穆公子不見了?”吳管事正坐在衙差搬來的椅子裏,把著紫砂壺喝茶,一聽這話,驚得蹦起來,連忙跑進去親自查看,果然人沒了。吳管事臉一垮,幾乎要哭出來:“這、這怎麽可能?” “快去找!”嚴朗擔心穆清彥被人抓了。 就在吳管事著急忙慌安排人手的時候,街麵上來個人。 “什麽人”嚴朗最先發現,而且他發現來人步伐輕盈、呼吸綿長,是個高手。 “穆公子累了,已回客棧休息,有事明日再談。”來者是高天,露個麵交代一聲,也是省得這邊再鬧起來。 “穆清彥回客棧了?”嚴朗質疑。 吳管事更是叫囂:“不行,我得親自去看看,否則如何向知府大人交代。” 高天隻管傳話,說完了就走。 嚴朗連忙跟上:“你是穆清彥的什麽人?” 高天看他一眼,實則已經認出了嚴朗的身份,不是如今廣林縣衙捕頭兒的身份,而是嚴朗當初在江湖上的身份。高天看到他,是有點意外的。 “我家公子與穆公子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