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又叮囑了兩遍,這才說起正事。  “如今我們家的大事就是大哥的親事,這你知道。迎親的日子雖沒定,但兩家都有默契,大致就在今年十月份,那麽聘禮就得九月裏送去。家裏剛蓋了房,銀錢上有些緊張,所以來找你借一些。”  “大姐……”  “你先聽我說。”穆婉製止了他,正色道:“我知道二弟不把銀錢放在眼裏,若是以前都好說,可現在娶親的事兒不一樣。大哥娶了親,就有了小家,牙齒舌頭還會打架呢,銀錢上務必得分得清楚,省得到時候傷了感情。不止是大哥,往後小文小武娶親,這些事情都得算清楚,不過,那時候就得新嫂子管了。”  見她心裏都想清楚了,穆清彥也沒什麽異議。  “大姐要多少?”  “我們商定了聘金是二十兩,這個數目雖不高,但也不算墊底。也沒法子,按照我們家來說,這是很高的聘金了。聘金不必愁,大哥說到了日子就有了,其他的聘禮,例如茶餅酒果之類的,我在縣城就能辦了,也花費不了多少,唯有一樣得勞煩你。”  “大姐你說。”  “首飾!下聘的時候,若是沒幾件首飾怎麽成?尋常農戶也有兩件銀首飾呢。我打算,給弄幾件金首飾,成對兒的金釧、耳環、墜子什麽的,都是輕巧東西,別的就算了。這個錢二弟你墊上。另外,勞煩二弟你跑一趟府城,聽說府城那邊金家的大銀樓出了新花樣,這個隻怕得提前訂。用金家的首飾,看著更體麵。”  “這也是大哥的意思?”實話說,穆婉這麽大手筆的準備聘禮,挺讓穆清彥驚訝的。  “大哥同意了。”這表明,在最初穆林是不讚同的。  原因可以想象,穆林的錢都拿去蓋房了,一時手頭緊張。更何況,金首飾不是銀首飾,幾乎能翻十倍的價格,對於穆家來說是很大一筆數目。  若是在別的地方花錢,穆林不會太在意,穆婉會計較。但這次娶親不一樣,穆婉很亢奮,本身就力求做到最好。而穆林跟青娥結親,外麵不少人說穆林攀了葛家權勢,娶人家小姐的丫鬟等等,穆婉聽了著實生氣的很。  穆清彥問:“縣城裏沒有金家的銀樓?”  “當然有,若是要直接買縣城的款式,縣城裏就有,但要預定新款式,得去府城。”穆婉都打聽清楚了。  “行,正好我這些天沒事。我還沒去過府城呢。”轉而問道:“大姐要不要去?一起去逛逛。”  穆婉頓了頓,擺手:“我就不去了,家裏一攤子事兒呢。”  “大哥呢?他不去親自挑一挑?”這就好比前世成親買鑽戒,作為新郎總要挑選款式吧。  “大哥沒空,他跟著那位盧縣尉,整日忙著呢。”  “忙什麽?縣城裏沒什麽案子吧。”  “大案子是沒有,小事情可不少。再說,這位盧縣尉是新來的,要了解鳳臨縣的情況,組了個班子,到各個村鎮巡視去了。這一巡,沒個十天半個月,別想回來。”  穆婉難得來一回,穆清彥留她吃飯,親手做了一桌菜,姐弟四個邊吃邊聊。  “二弟的手藝可真好。”穆婉吃著菜,整個人都暢快了,每每想起二弟做菜的天賦,都做夢似的。  “我蒸了一籠荷花餅,一會兒大姐給繡兒帶回去。”穆清彥說著,奇怪的問:“大姐怎麽不把繡兒一塊帶來?也沒多遠。”  “本來打算說完事就回去的,剛好小梅找她玩,我就把她留在家了。”穆婉提到小梅,不免想到餘桃花,口氣淡淡的說道:“前些時候二弟出了門,沒遇上,餘家姑娘過門了。我跟在村裏也打過照麵,倒也沒什麽,就是有些別扭。她這後娘當的挺好,小梅姊妹兩個身上幹幹淨淨不說,還給做新衣裳新鞋子,哪怕是做戲,也是用了心的。”  穆清彥對這些不感興趣,也就是聽一聽。  穆武隻顧得吃東西,倒是穆文一會兒問這,一會兒問那兒,人沒在青山村,卻把村裏發生的大小事都給打聽了個遍。  兩天後,穆清彥啟程去府城,同行的有聞寂雪和高天。  陳十六也來了渡口,但並不是跟他們同行,而是送齊南風和方嫿搭船。  “方嫿的情緒穩定多了,盡管很多時候還糊塗著,但大夫說她待在安全穩定的環境裏,有信任的人陪伴,加上藥物治療,有五六成幾率痊愈。她總跟齊南風念叨著小乞丐,我幫他們打聽到當初那個商人搭的船,又找人描了一張畫像,他們決定去找找。”  陳十六知道他們要去府城,想了想,將穆清彥拉到一邊。  “穆兄,你跟聞寂雪……”話到嘴邊,陳十六不知怎麽說下去。  “嗯?”穆清彥一開始的確沒明白他的未盡之意,但觀察了他的神色,尤其是他那眼神總在自己和聞寂雪身上來回掃動,霎時了然。“放心吧。”  陳十六看著他登車,滿心疑惑。  放心?放什麽心?  從縣城去府城,馬車得走兩個時辰。  這趟出行,去銀樓預定首飾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是打算逛一逛府城。  他們一大早出發,正中午時入城。  天氣實在炎熱,他們選了家氣派的大酒樓,要了雅間,點了菜。當然,最享受的則是這酒樓裏可以用冰盆,穆清彥立刻要了兩盆,分置在雅間角落裏,又有侍者打扇,絲絲縷縷的涼氣飄散,果然十分舒適。  兩人點的素菜居多,又有冰盤。  所謂的冰盤,就是在盤子裏鋪上一層冰,上麵是涼菜,如拌黃瓜、涼皮兒之類,有冰加持,效果可想而知。這時候盛夏的冰是很貴的,點冰盤吃菜是其一,主要還是吃冰。  到底是打府城,這等奢侈的用冰法,鳳臨縣是很難見到的。  若非穆清彥有異能在身,依著他弱於常人的體質,這一頓飯享受下來,絕對會大病一場。  即便如此,聞寂雪也不敢讓他直接吃冰,涼菜吃了一半就觀察他的臉色,確認沒事才罷手。一麵吃,一麵還在心裏琢磨著府城周邊可玩的地方。既然出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第103章 偷窺  結束午飯,兩人去尋住宿的客棧。  尋了好幾家,終於找到一家合心的。府城果然非同一般,各色客棧極多,隻是受到酒樓用冰的啟發,他們決定找一家可以用冰盆的客棧。最終尋到的這一家,頗有特色,除了集中的房間,還有可以往外租的小院兒。  兩人租了一個小院子,洗漱修整一番,便去金家銀樓。  寶來銀樓,三開間,雕花大門,高頂飛簷,共有三層,富麗氣派,隻要走在這條大街上,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這家銀樓。  當踏入銀樓,迎麵便有絲絲涼意,看來在銀樓內也準備了冰盆。  “兩位公子裏邊兒請,需要點兒什麽?”銀樓夥計上來招待。  “聽說你們這邊出了一些新樣式的首飾。”穆清彥道出來意。  夥計臉上笑容親切,引著他們到一側落座:“二位公子稍等。”  銀樓很大,不僅有金銀首飾,也包括一些器皿,用不同的櫃台展示著。店內安置有不少桌椅,供給客人歇息,又有茶水招待,十分周到。  稍時,夥計舉著個托盤過來,身邊還跟著一人。托盤放在桌上,裏麵各式金首飾整齊擺放,花樣頗為精巧別致。  穆清彥對這種東西也沒什麽興趣,隻聽著介紹,定了一對鐲子、一對耳墜、一對金簪子。分量上並不重,但因是新樣式,又是寶成銀樓出的,自然要貴一點,一共二十八兩銀子。  “多久能取?”  “三天後便可來取。”  等著開了憑據,交了定金,頭上哐啷一聲大響,驚得店內眾人紛紛變色。  掌櫃的忙笑著安撫客人:“諸位客人不必擔憂,想來是哪個夥計毛手毛腳弄翻了東西……”  可惜掌櫃這番話是白說了,他還沒說完,一個男人的怒吼就傳了出來,令掌櫃的笑容僵在臉上。  掌櫃顯然知道那人身份,皺皺眉,交代夥計看好櫃台,自己上樓去。  銀樓一共三層,越往上走,東西自然越好。  掌櫃的樓梯剛走一半,一個緗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滿臉怒氣的從上麵下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一行人將樓梯踩的咚咚響。掌櫃的忙側身避讓,頭略低,喊了一聲:“杭二爺。”  “哼!”金立杭沒給他好臉色,甩身就走。  掌櫃的也不在意,繼續去了樓上。  底下的客人們免不了低聲議論,穆清彥聽了一會兒,了解了大致情況。  金家家大業大,人口眾多,金家老爺頗有手段,積威已深,族裏內外都不敢輕易挑釁。然而這兩年不同,金老爺年紀大了,心力不濟,時不時的病體纏身,不得不將手裏的部分權利下放。  金家本家有八房,且不算叔伯兄弟,單單正年輕的小一輩也不是個小數字。另則,金老爺妻妾眾多,兒女也多,其子不論嫡庶有七個,其中兩個尚且年幼可以不算,長子三十,五子二十二,都已成家。  當金老爺病倒,無疑傳遞出一個信號:家主的選拔開始了!  金家子弟到了年紀都能得個差事,但差事高低有很大差別,作為金老爺的兒子,最想參與的當然是府城總銀樓的管理。  剛剛金立杭之所以發怒,乃是因沒能被安排在總銀樓,家裏越過他,把三弟推到了這個位置。憑什麽呢?論排序,他為長,論嫡庶,他是嫡,哪一點不比老三強?  常言說嫡庶有別,但事事無絕對。  “金家……”穆清彥尋思了一下,接著就不再理會。  聞寂雪更不會管這種家族內鬥。  兩人坐車去城外,城外有座古刹,坐落在青山綠水之中,景色清幽。在古刹旁有斷崖飛瀑,長橋涼亭,這樣熱的的天氣,倒是想消暑的好去處。  “那廟裏的素齋也是一絕,可以去嚐嚐。”聞寂雪早做了打聽,三四天裏的時間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穆清彥自然沒異議。  到了山水之地,比城裏要涼爽的多,甚至在綠蔭遮蔽的水邊,瀑布激起水霧撲在人身上,漸漸竟會產生寒意。兩人逛了景色,當晚宿在廟裏,品嚐了一桌素齋,可以說不虛此行。  晚飯後,兩人出去散步,踏上溪水上的折橋。  月色極好,山色極靜,水流無聲,人影成雙。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不願打破這美好的靜謐。  良久,穆清彥轉頭去看身側的人,見他不知想著什麽,月光籠罩著他的臉,朦朦朧朧的不真切。  “你是哪裏人?”穆清彥突然問道。在以前,因著種種考量,他避免去探究這些,可如今兩人越走越近,也是心思潮湧,他突然間就想更了解他。  聞寂雪略低下頭,笑道:“祖籍在南邊,但我們家近幾代都定居京城。以前也是個大家族,嫡支六房,旁支三十二房,其他小枝葉以及附庸不知凡幾,但是……頃刻間,便是灰飛煙滅,如今隻剩我一個了。”  穆清彥心頭一沉。  那樣一個大的家族,什麽樣的災禍會將其瞬間傾覆?哪怕天災也不會那麽巧合的滅盡所有人,唯有、皇權!然而即便是皇權,又有什麽樣兒的罪名令偌大家族被屠戮殆盡?謀反?!  聞寂雪看著他,抬手揉揉他的發頂:“都過去了。”  “再去前麵看看。”穆清彥率先邁步。  方才那番話太過沉重,空洞的言語安慰無濟於事,也不是聞寂雪需要的。再者,他之所沉默,是明白聞寂雪想委托他做什麽,他卻不敢答應。不是懼怕皇權,而是的確超出了他的能力,他沒辦法做到。  再者,查出真相又如何?當政的依舊是滅他滿門的那一位。  穆清彥有些後悔,他提了個錯誤的話題。  這道折橋在白天的時候逛過,再往前走就能看見瀑布。白天的時候還好,到了晚上沒有燈火照明,古樹又多,哪怕月光都被擋在外麵,看上去好似水墨畫,有樹的地方一團黑,有水的地方一片白。  當瀑布的水聲傳來,一起傳入耳中的,似乎還有別的聲響。  “有人?”穆清彥停下腳步,側耳仔細聽了聽,夾雜在水聲裏的的確有人聲,是男人的聲音,除此外,還有斷斷續續的喘息,似壓抑痛苦,又似愉悅難耐。  盡管一開始沒明白,可很快就反應過來。  穆清彥畢竟不是個十五歲少年郎,前世見慣了聲色犬馬,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那曖昧的聲音代表著什麽意思能不清楚嗎?但他還是受到了衝擊,隻因為那是兩個男人!  連穆清彥都聽見了,更別提聞寂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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