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彥道:“是啊,如果那位寫了新戲的人真的姓程,你們覺得他可能是誰?隻要猜到他的身份,那麽就能明白他為何安排鄭生在戲文中獲救。再回想一下,鄭生是個秀才,是有功名的人,即便被誣陷,看似證據確鑿,但案子還沒判呢,他怎麽就‘畏罪自殺’了?”  “程家的人……可是,不是說程家的人都被毒死了嗎?難道是親戚?不對呀,根據戲文內容來看,這人對程家遇害內情很清楚,幾乎沒有差錯。”陳十六抓著頭發,最終放棄了分析。  因為是亭山縣十年前的舊案,想要知曉其中細節不是那麽容易,所以穆清彥猜測,當年的程家應該有人活了下來。若是其他人,很少會時隔十年還幫程家追尋真凶。  離天亮隻剩半個時辰,幾人回到客棧各自休息。  辰時半,除了陳十六還在睡,其他三人都醒了。  楊家兄弟在客棧一樓等候。他們時刻關注著鎮上的消息,天亮後村裏有人去鎮上,很快就帶回了曾賀被抓的事。早先楊家私下分析過,盡管不明白穆清彥為何對曾家的事感興趣,但慢慢兒也產生一種可能有關聯的猜想,因此這時才立刻趕來。  穆清彥將事情的始末簡單講了一遍,盡管這個真相令楊家很難接受。  劉雲芝死的很無辜。  又因為劉雲芝的死,導致劉屠戶連殺兩人,身陷牢獄,後半生也毀了。  “隻是因為這個,雲芝……”楊如鬆自從出事就一直硬撐著,此時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見狀,穆清彥起身離開。  楊如柏站起來送了送,勉強給個笑容:“多謝穆公子。我大哥他情緒不好,恐怕不能設宴款待,還望穆公子見諒。”  “楊二少爺客氣了,請自便。”  臨近中午,葉落秋派人送了消息過來。  陳十六也終於醒了,喊小二送水洗漱,歉笑道:“穆兄,你們起的好早啊。”  “過來吃飯,一會兒要去見個人。”穆清彥招呼道。  “見誰?”一麵問,一麵又跟高天打聽點了什麽菜,又做主添了兩個。  “估計是那位神秘人,程先生。”  陳十六頓時來了興趣。  等著上菜的功夫,穆清彥想起一事,主動提起:“根據你我的協定,這一單我拿全款,所以楊家的酬勞就不給你分銀子了。”  陳十六愣了愣,完全忘記了這回事。  經他一提,想起來了,忙點頭:“既然是說好的,就按約定的來。”  自從兩人有了協定,這還真是第一單委托。  拐子那件事,穆清彥是幫著縣衙查的,也是受村裏委托。桃源鎮的事,是聞寂雪的委托。  吃完飯,一行四人朝鎮子南邊走。  他們並沒有去曾家老屋,而是從院牆外的小路繼續前行,拐進竹林裏。  葉落秋站在竹林下等候他們。  “你們自己去吧。”葉落秋抬手朝前一指。  穆清彥三人繼續往前,高天則是留了下來。  沒走多遠,就看到男人站在那裏,三十歲上下,麵容文雅。  “我是程風,程家長子。”對方張口便道出身份,盡管麵色平靜,可聲音裏的波動泄露了他不平靜的心緒:“我見你們,主要是想表示感謝,如果沒有你們相助,不知多久才能將一切大白。”  “你沒有死?”  程風慘笑:“對,我沒死,那天我出門了。”  若是回憶戲文便知道,在最初提了程家父子和程小姐,在程家出事後,隻說程小姐碰死了,程父死前留下一個“鄭”字,沒有提程家少爺。當時還以為是將程少爺和一幹下人的死都略過了,現在才明白,是因為程風不在死者之中。  “外間提及程家的事,隻說一家子都死了,是你故意的?”  程風點頭。  “鄭秀才為何在牢中自殺?”  提及此事,程風黯然:“這是我的責任。當初回家發現一家慘死,看到妹妹手中的鴛鴦扣,又見到我爹寫下的‘鄭’字,我以為是他。我去牢裏見他,質問他,他否認,但當時我悲痛之下根本沒有理智,說了些狠話,他……我還活著的事,是當時的縣令大人瞞下來的。縣令覺得真凶不是鄭秀才,起碼主犯不是他,未保我安危,隻說我也死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這件事。但是,一開始我根本不知從哪兒查起,畢竟那天我不在家,不知家裏招待過什麽人。當時村裏人說,黃昏時有馬車去了我家,可也不知來人相貌身份。  可能是上天垂憐,我四處遊走,發現了一個騙子,他偽裝身份,騙財騙色,害了不少女子。當時我隻想找個事情轉移痛苦,就開始查這個人,慢慢拚湊,把這人的作案行跡還原了出來。我也是靈機一動,揣測這個人會不會是害死程家滿門的真凶,若拋出殺人這一點,其他方麵跟他選定的借宿之家非常相似。  我耗費了很大的功夫,弄出了畫像,又詢問了很多人,終於確定這人的確在亭山縣出現過,他去過莫家村。莫家村離我們那裏不是太遠。”  陳十六忍不住問道:“既然你查到這麽多,為什麽不讓官府抓人?”  “官府?官字兩張口,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們如何肯做?”程風搖頭:“我隻是確定那些案子是同一個做的,有這個人的畫像,可這人到底是誰?是哪裏人?什麽身份?根本不清楚。各個案件散布在大小十來個縣,又過去了好幾年,是件難查的懸案,誰肯輕易去管?”  “兩年前,阿秋告訴我,他見到了一個跟畫像上很像的人,還說了那家的怪事。我當時很激動,又怕空歡喜一場,於是悄悄來過石竹鎮,待了好幾天,再三對比,確定是同一個人。曾賀,姓曾,姓‘鄭’,嗬,真不敢相信,我找到他了!”  “直接去官府告發嗎?官府會信我嗎?萬一官府不信,又打草驚蛇怎麽辦?我不敢賭,萬一失敗,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程家隻活了我一個,偏偏我是沒見過凶犯的,那些受騙的人,卻顧慮重重,沒有一個人會願意站出來指證。我理解她們,她們都是女子,沒了清白名聲,比死還不如。”  穆清彥此時已經明白了。  程風編寫這出新戲,是專程唱給曾賀聽得。但凡曾賀聽了,勢必驚疑,肯定會打探編戲的人。程風是以自己做餌,引誘曾賀動手。  程風仿佛卸去多年枷鎖沉珂,麵色輕鬆:“真的很感謝你們。”第97章 歸家  又在客棧歇了一晚,一行人啟程離開石竹鎮。  在馬車上,穆清彥拋給陳十六二十五兩銀子:“贖首飾的費用。”  陳十六是個散漫慣的,根本不在意錢財,所以之前查案都是穆清彥怎麽吩咐怎麽做,花了錢也沒想過報賬之類。不過,穆清彥把銀子補給他,他也沒拒絕,畢竟他的開銷的確很大。  相識這麽久,他清楚穆清彥行事,“公事”上錢財分明,這麽做的確有好處。  七八天後,終於進入鳳臨縣治下。  這一路走陸路,繞的遠,人跡罕至的山路也走過,但一直沒遇上什麽意外。陳十六本來還興致勃勃,想象著如戲文裏唱的那樣遇上山賊劫匪,自己也能喊兩句口號。  走到一個三岔口,另一條路上傳來嗩呐喜樂聲,循聲一望,好像是一隊送親的人,最醒目的就是隊伍中那頂大紅喜轎。隊伍人很多,估摸著五十來人,後麵押著好幾輛車的陪嫁,顯得很是富裕。  高天將馬車停在路邊,讓送親的隊伍先走。  “娶親的啊。”陳十六嘖嘖兩聲,顯然是想到之前他們去楊家莊吃喜酒的事。那件事剛結束不久,再見到大紅喜慶的送親隊伍,難免心思複雜。  穆清彥撩起車簾子看了幾眼,略覺奇怪。  倒不是別的,送嫁的嫁妝看似十分豐厚,女方家應該不差,可護著喜轎的人,看上類似女方兄長的身份,穿著簇新綢衣,卻麵龐黑紅,跟土裏刨食的老農一個模樣。  或許是個麻雀變鳳凰的故事。  既然送親用得是大紅喜轎,那就不是做妾。不管男方家處於什麽目的,這個農家女兒都是做正妻的。這種事雖少,但不是沒有,偶爾也會有結局美滿的。  馬車綴在隊伍後麵,中午的時候,送親隊停下休息,穆清彥他們直接越了過去。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如先用糕點墊墊肚子,抓緊時間趕回縣城吃頓好的。  直到天黑,人困馬乏的幾人終於返回柳林渡口。  晚飯是在聞寂雪的客棧吃的,陳十六直接住在這裏,穆清彥回了鋪子。  “二哥?!”這時穆文穆武都已經睡下了,被拍門聲叫醒,發現穆清彥回來,瞌睡一下子就沒了。  “二哥怎麽這麽晚回來?吃飯了沒有?”穆文細致,一麵說一麵套上衣裳朝廚房走,嘴裏還說:“大鍋裏有熱水,二哥要洗澡嗎?”  “吃過飯了,我自己來弄,你們先睡。”穆清彥拍拍穆文的肩膀,阻止他去忙碌。  穆武道:“二哥,你不跟大哥說一聲就出了遠門,大哥很生氣。還有啊,大姐氣得差點兒去找你。”  穆清彥差點兒忘記了,當初自己是先斬後奏離開的。  原本不覺得有什麽,在內心裏他是個成年人,一向自主慣了,但是想到明天要麵對穆婉……一時有點兒心虛。  穆文穆武兩個本來還想問問他出門的經曆,被他打發了:“有話明天再說,趕緊去睡。”  “……好吧,二哥,你也早點睡,明天我們回村。哦,還沒跟你說呢,家裏的新房子蓋好了,又氣派又寬敞,是青山村最大最好的宅子。還有啊,自從房子蓋好,媒婆都要把門檻踩爛了。有給大哥說媒的,有給大姐說親的,還有給我和穆文提的,對了,二哥也很受歡迎呢,說的都是縣城裏的姑娘呢。”穆武太激動,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  穆清彥舀水洗了澡,藏衣裳丟在木盆裏,打著哈兮回房。房中的燈是穆文點的,床也給鋪好了,都是幹幹淨淨的,連日坐車的疲憊,使得他倒頭就睡著了。  一夜好眠。  次日醒來,見穆文正準備將他髒衣裳洗了,立刻上前接手。穆文穆武照管飯鋪子已經很熟練,饅頭已經上屜,煮了綠豆湯。將衣裳晾在屋後的菜園邊上,穆清彥覺得弄兩個下人迫在眉睫,隻是這樣一來,屋子不夠住。  等著天蒙蒙亮,吃早飯的人陸陸續續過來。  “穆掌櫃,你回來啦?聽說你出門查案了,又是什麽案子?”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穆清彥回應幾句。  比如郭勇這樣人,趁著空閑坐在鋪子裏,一會兒工夫就說了不少渡口的新鮮事。  陳十六跑了吃了早飯,也是跟他找個打招呼,之後就回縣城去了。離開這麽久,陳十六掛心著他的神斷局。  忙過早飯,穆家三個租車回青山村。  原來的穆家大變樣,宅基地上出現一座嶄新的大院子,大門外一棵老槐樹保留著,依舊枝葉繁茂。大門敞著,院中泥土夯實過,拿碎石鋪了十字步道,左邊搭著棚子,堆著木柴農具等雜物,右側種了桃子李子樹,修了個小花圃,裏麵各色常見花草生機盎然。  如同一開始打算的,迎麵是三明兩暗的正屋,左右各兩間廂房,在正屋後麵加了後罩房,說是當倉房用,也是預備往後家裏人多有足夠的地方住。  這樣的大宅子絕對是大手筆,十分惹人眼紅。  “二哥!”穆繡正在屋簷底下坐著跟人說話,聽見腳步響,一抬頭就看見穆清彥。穆繡歡喜的跑過來,半路又停下,似乎有點害羞,扭頭衝屋內喊道:“大姐,大姐快出來呀,二哥回來啦!”  穆文故意逗她:“你這小丫頭,就隻看見二哥。”  穆繡嘻嘻一笑,忙討好的喊人:“三哥,四哥,我去給你們倒水。”  “穆二哥。”跟穆繡在一塊兒的是吳小梅,以前的小圓臉略微瘦了些,猶豫了半天,才小聲的喊了人,之後跟穆繡打了招呼,回家去了。  之前找回被拐的小梅,穆清彥沒有關注後續,但從小梅的神色看,現狀比預想的要好。  這時穆婉從堂屋出來,看到穆清彥自然十分歡喜,可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喜色一收,麵孔板了起來,一臉冷笑:“還知道回來?穆清彥,你膽子大了啊,不說一聲就出遠門,外麵那麽亂,萬一出點兒什麽事……”話到這裏,眼眶一紅,本是做戲,也變作七分真。  “大姐,我這不是好好兒的。”穆清彥並非不尊重穆家兄妹,但是他畢竟不是原主,一個人習慣了,偶爾就會忘記現今是有人牽掛擔憂的。  “我這不是擔心你!”對著穆清彥,穆婉總會很寬容,所以說了幾句就放緩了神色,可眼底的擔憂絲毫不減:“二弟,以後可不準再這樣,你是想嚇死我和大哥啊!”  “……不會,再出門我一定親自跟你們說。”穆清彥感受到穆婉的後怕情緒很強烈,略一思忖,大約明白了,於是就跟她做了保證。  “這才對!”穆婉麵色一鬆,露出笑容。盡管心裏她恨不得要求穆清彥保證再不出遠門,但想到如今他有主意的多,況且強擰著來容易讓他不高興,所以隻能暫時放後。  穆婉沒有詢問太多,隻看到他完好的回來就安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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