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穆林等人留在客棧,隻聞寂雪帶著穆清彥悄悄出來,順帶,穆清彥第一次體會了輕功這種神奇的絕技。 聞寂雪打開後窗,將他往懷裏一抱,穆清彥隻覺得整個人拔地而起,耳邊有風聲,隨之就是如羽毛般飄落,著陸很穩,過程極快。當腳踏實地,他還有點兒恍惚,朝後方一看,已經是遠離鎮子了。 “真神奇。”他不由得呢喃出聲,畢竟聽說是一回事,親自感受是另一回事。這完全顛覆了他曾經接受多年的科學教育。 聞寂雪低頭,隻看他雙眼很亮,想逗逗他,故意招呼不打一聲,又是拔地飛起,故意用了最快的速度,飛得又高,還貼在他耳邊提醒:“你低頭看看。” 穆清彥並不暈機,也不恐高,但這麽一低頭,還是有種目眩之感。 全靠對方一隻胳膊撈著他,很沒安全感,他不得不用兩條胳膊緊緊環抱著對方,絲毫不敢妄動。 不可否認,他很緊張,盡力穩著聲音:“別幼稚,帶我下去。” 聞寂雪笑起來:“不好玩嗎?” 穆清彥沒作答,因為除了緊張,感覺還不錯。 聞寂雪見好就收,穩穩著陸。 穆清彥輕舒了口氣,這才發現,前麵不遠就是錢家莊。 “你這門輕功叫什麽名字?”他記得清楚,聞寂雪的速度比傻姑更快,但不確定是不是聞寂雪內功更深厚的原因。 “沒有名字。” 不知真假,但穆清彥隻是隨口一問,沒再探究。 “送貨的馬車進了錢家莊,幕後之人絕對跟錢家莊有關。一個村的人都是一個姓,即便是某個人犯案,但同村的人很可能知道一些。”即便如此,也不會有人給外人漏消息,反倒十分警惕外人,而給錢三透風報信。 聞寂雪照樣沒問他是如何知道馬車進了錢家莊的,隻是觀察了村子地形,說道:“村西頭有座大宅子。” 會是七娘口中的宅院嗎?第58章 你老了 在聞寂雪的幫助下,兩人順利入村,並蟄伏在宅子的屋頂。 宅子的大門上掛著匾:錢宅。 白天在鎮子上閑逛,倒是聽說錢家莊有個錢大善人。 這人名叫錢勝,四十餘歲,早年家境普通,在外跑商發了財,回村蓋房置地,做了富家翁。錢勝富貴了也沒忘本,逢年過節都會舍錢施粥,捐錢搭橋鋪路,重修廟宇供奉香火,把自家的地減租佃給同村無田的村民,若是有那想做生意又囊中羞澀的,他還會慷慨解囊。 錢三便是受益的一人。 據說兩家關係已經遠了,但論輩分,是叔侄。 錢三膀大腰圓一身力氣,家裏窮,為掙錢跑去幫賭坊收債,是個狠人。但這錢三又是個孝順人,寡母一手拉扯他長大,落了一身病痛,錢三急著弄錢也是給老娘治病。 去年,錢勝把手裏的釀酒作坊給了錢三掌管。 這家釀酒作坊就在村裏,背靠山林,村中不少人在裏麵做工。錢勝早說了,辦這個作坊不為掙錢,隻是給村裏人一個掙錢的地方,酒坊賺的銀子,一半用來捐給廟裏做香火供奉,一半用在村裏私塾以及給村中孤寡吃用。 錢家的宅子挺大,但內裏平常。 這個時候四下安安靜靜,值夜的下人守在門邊說著閑話。 “錢勝在書房裏,一個人。”聞寂雪指著一間亮燈的房間說道。 穆清彥一掃,果然,錢勝正在看賬本,時不時撥撥算盤。 宅子各處看上去都很平靜,並無異常。 穆清彥心裏還是有些懷疑錢勝,畢竟那些女童是用酒坊的運貨名義運走的,錢三又是替錢勝管著作坊,能跟他無關?至於那些用錢買來的名聲,或許是求個內心的欺騙,或者純粹是種掩護,古往今來這類例子不少見。 “去酒坊!”他低聲跟聞寂雪說道。 仗著聞寂雪的輕功,兩人到了靠山林的酒坊。 酒坊離村子數丈遠,很大的一個院子,即便是晚上,大門外也亮著兩盞燈籠,裏麵還有值夜的人。酒坊分前後兩個部分,前麵一部分是黃泥砌的院牆,一人多高,結實的大木門,一張黑漆匾額:錢氏酒坊。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酒氣,有點果子的香甜,是果子酒。 這種果子酒是水果加了酒曲,又經過蒸餾釀造的,有一定的度數,別有滋味兒。 前院場地平整,兩側都搭著棚子,堆著大竹筐大酒缸。一整排房子,大小七八間,浸泡、蒸煮、冷卻等工序在這些屋子裏完成。後院裏還有一排屋子,更為要緊的拌曲、發酵、蒸餾等在這邊有老師傅完成,這牽扯到釀酒方子的保密,因此一般人不準進後院。 酒水釀造後,裝壇,存放。 一般製酒作坊都會挖酒窖,哪怕是個小作坊應該也有。 穆清彥用精神力仔細的在地表之下一點點搜索,他覺得,若是酒坊真有貓膩,關鍵應該就在酒窖。那些女童被運來,肯定要避人耳目的關押,有什麽比酒窖更隱秘的? “找到了!”穆清彥發現了酒窖入口,且在腦中描述出酒窖的地形。 打開酒窖入口,底下的確是擺放著大小酒壇,且空間大小跟小作坊的產業相當。但是,在盡頭處遮擋著一塊一人高的床板,挪開床板,後麵是個入口,進去之後地窖空間陡然增大,一群年齡不等的小姑娘蜷縮在裏麵,有的驚恐,有的哭泣,也有的倒在地上瑟瑟發抖。 地窖有通風口,但這麽多人要呼吸,又在裏麵吃喝拉撒,那種汙濁和窒悶可想而知。 穆清彥懷疑倒地的幾個孩子是病了。 此刻地窖內沒有看押人,沒有燈,漆黑一片,他也無法分辯哪個是小梅。 找到被拐的女童,本是好事,但穆清彥不得不多想想後續。 這家酒坊原本是屬於錢勝,但去年給了錢三,不知是隻交出了管理權,還是直接過戶,但有一個問題擺在麵前。錢勝若是刻意如此,那一定是為了隱在幕後,跟酒坊這些生意了斷幹係,一旦事情敗露,他自是有後手打點,從而不受牽連。 或許,就是多花些銀子的事兒。 光岷縣縣令一貫處事“平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牢牢蹲在光岷縣做父母官,怕是早絕了向上爬的念頭。那麽,官途不求了,錢財也不要嗎?便是他不要,他的親眷、他的親信不要嗎? 若到時候錢勝脫身,不但將來拐賣會再起爐灶,隻怕還會將穆清彥記恨上。 明著不好動手,暗地裏卻防不住。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 穆清彥可以依仗聞寂雪看護,但穆家的其他人依舊危險。 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 拐賣女童何等暴利,小魚小蝦可以漏網,如錢勝錢三是絕對不能放過的。 想著,他問道:“若抓了人,會怎麽判?” 聞寂雪道:“本朝律例,略賣人為奴婢者,絞刑;為部曲者,流放三千裏;為他人子孫者,徒三年。”略一停頓,又道:“若是賣良為娼者,磔刑。” “磔刑?”這個詞太生冷,穆清彥並不明白。 “砍頭後,再將屍體的四肢分裂,猶如分解牲畜。” 有個詞叫做“死無全屍”,這是一種很惡毒的詛咒,而用這樣的刑罰懲治拐子,則表明朝廷對略賣人口的憎惡。 當今人分三六九等,良賤不通婚,因此拐賣良民醉更重。 即便如此,暴利依舊令人鋌而走險,這等事屢禁不絕。 穆清彥輕吐一口氣:“我懷疑錢勝才是幕後主使,可若他打通了縣衙關節,隻怕會脫身。” 有時候案子如何結果,要看主審官的態度。 聞寂雪嗤笑一聲:“當局者迷。一些沒長成的女娃娃值幾個錢?隻怕是他們生意鏈上的小頭。這個錢勝的發家史很值得懷疑,且不說他當年到底是不是跑商發財,就說他回到光岷縣,立刻散財童子一般為自己揚名,為的什麽?真是錢多的燒手麽?一切都是鋪墊,是偽裝,是掩護。 那麽問題就來了。組織人手拐賣人口容易,可各行有各行的門道,這等大批量的‘貨物’,他往哪兒銷?貿然出手,怎麽知道安全?” 穆清彥腦中一陣清明,點頭讚同:“是了,說明他當初回鄉時就已經有了計劃,有了準確而安全的銷貨渠道,甚至……他當初所謂的跑商,可能就是入了別人的拐賣團夥,因此對這些才如此熟悉。” “所以暫且不急,仔細查一查這個錢勝,真有大頭的買賣,他肯定不會輕易交給別人。”聞寂雪對這等齷齪事情見得太多。 “我擔心這些小姑娘很快會被轉手。”酒窖內環境惡劣,不少孩子生病,拐子肯定不願多留,病一個死一個,那都是錢。 “他們做事很有規律,這一批孩子剛送來,總要聯係買家,應該有幾天緩衝期。” 穆清彥點頭:“那就盯著。” 當天晚上回到客棧,立刻做了安排。 主要是暗中盯著錢家莊是否有可疑人進出,這個交給穆林他們。 聞寂雪和穆清彥依舊扮著富貴公子,帶著高天進縣城。 白天不能妄動,幹脆閑遊,順帶摸一摸縣裏的情況。鳳臨縣周縣令雖給了一份手書,請光岷縣協助辦案,但對方是否配合不得而知,哪怕是故意拖延時間,對他們來說也是功虧於潰的。 一樣是縣城,光岷縣到底不如鳳臨縣繁華,單單人口就少很多。 “去茶樓坐會兒吧。”穆清彥對逛街不感興趣,還不如去茶樓聽聽消息。 聞寂雪頓覺可惜,本來他覺得在街麵上轉轉挺有趣的。 穆清彥目睹到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表情,神色略顯古怪:“要不,你再轉轉?” 聞寂雪噗嗤一笑:“你若是不陪我,我一個人有什麽意思。” 穆清彥臉色更怪了:“你的愛好真與眾不同。”默了一下,無所謂般的說道:“如果你真想的話,奉陪到底。” 聞寂雪笑著搖頭:“你才十五,卻我比還老城。” 穆清彥心頭微動,問他:“你呢?” “長你十歲。” “嗯,跟我比,你的確老了些。”穆清彥一本正經。 聞寂雪一時間不知怎麽回,幹脆抬手在他腦袋上揉了一下。做完這個動作,他自己倒是愣了愣,又見穆清彥皺眉看著他,忙輕咳一聲,幫他把揉亂的頭發打理好。 “去茶樓喝茶。”聞寂雪不提逛街的話了,小心覷著他的臉色,見他沒惱,嘴角的笑又浮了出來。 他看看手,手心裏似乎還留著揉搓發頂的觸覺,他的目光也時不時落在穆清彥的頭頂。有點兒手癢,總想再去揉一揉,但是不敢。 穆清彥年十五,尚未弱冠,他的頭發上半部分束起,下半部分披散,也沒用簪子,隻拿青色發帶綁住。當下很多少年都是這樣,也有全都束起來的。如今天熱,若是在家裏,穆清彥為圖涼快省事,也是一股腦兒束起來。 方才聞寂雪一揉,頭發有些鬆散。 他正打算到了茶樓雅座裏重新收拾一下,卻感覺到聞寂雪的視線總在自己頭頂掃來掃去。回頭一看,對方忙收回視線,喊夥計上茶,欲蓋彌彰。第59章 季姓男子 從茶樓出來,兩人找了輛馬車,前往佛光寺。 在茶樓喝茶的時候,聽夥計說佛光寺求簽很靈驗,尤其是求子,幾乎是有求必應,不僅本地人,便是許多外鄉人也慕名而來。兩人富貴打扮,又明顯是外鄉人,夥計談及光岷縣遊玩之地,佛光寺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