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上一個村裏的人都在一處,小梅拉著五歲的妹妹,跟著吳大。賽龍舟換了地方,圍觀的人自然跟著換地方,吳大勁兒大,左手撈著小梅,右手撈著妹妹,直到了河岸邊才將兩個丫頭放下來。 大人們都圍在前麵,女人孩子在後麵,也是防備著女人孩子被擠下水。 小梅照料著妹妹,卻聽同村的孩子問她家娶後娘的事。 小梅沒說話,可妹妹卻問她:“姐,他們都說後娘心狠,不給飯吃,真的嗎?” “別聽他們胡說!爹說了,後娘會對我們好的,隻要我們聽話就行。”小梅已經懂事了。 妹妹的小臉上還是一片擔憂:“姐姐,我害怕。爹總說我不聽話,後娘會不會不喜歡我?會不會打我?我、我怕餓肚子。姐姐,爹為什麽要娶後娘?不娶不行嗎?” 小梅也答不上來,隻能哄她。 妹妹不一會兒就忘記了這點煩惱,跑去跟人玩了。 小梅卻是神色猶豫,最後似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看著乖巧懂事,實則妹妹的擔憂她也有,甚至因為年齡大些,更害怕。早在來前她就想過,大餘村也會來看賽龍舟,說不定能看到後娘。 她實在好奇,想知道後娘是個怎樣的人,總要看過一眼才踏實。 因著她跟穆婉玩的最好,那會兒兩人互換粽子吃,就跟穆婉提了一句。 見妹妹那邊有大人照看,她就擠出人群,往大餘村的方向走。 到處都是人,小梅走得不快,也很小心,怕碰到別人挨罵。她邊走邊張望,加上到底沒什麽防備心,殊不知有人盯上了她,出其不意從後麵將她抱住,一方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小梅瞪大了眼睛,想掙紮,卻根本掙不動,幾息後就昏過去了。 襲擊小梅的是個三四十歲的高大男人,粗麻衣褲,像個普通村民。他將昏迷的小梅往懷裏一抱,身邊還跟著個三十來的婦人,嘴裏嘮嘮叨叨,宛若夫妻模樣。 “我說不帶孩子來,你偏不聽,天這麽熱,這下可好,中暑了吧。”婦人聲音不小,看似埋怨男人,其實是說給周圍那些人聽,從而潛意識裏降低被懷疑的風險。 這兩人配合默契,行動迅速,絕對是老手。 拐子! 隻是,大雁湖人很多,孩子更多,這兩人怎麽就盯中了小梅?要知道,在小梅身邊就有跑著玩鬧的男女孩子,比小梅年歲小些,模樣也好看,也沒見大人看護著。拐子無非是將孩子當商品賣掉,那麽商品的質量越好,價格才越高,怎麽他們就放棄了高價商品呢? “穆家老二?”裏正見他遲遲不做聲,也不吩咐怎麽找人,心裏犯嘀咕。 穆清彥輕吐一口氣:“村裏派個人,立刻去衙門報案……不,你讓人找我大哥,仔細問一問今天有沒有人去衙門報案,丟孩子的。” 裏正反應很快,臉色變了變:“真、真是遇上拐子了嗎?” 鳳臨縣每年端午都這麽熱鬧,丟孩子的事不是沒有,但並不算多。起碼沒多到讓人重視的地步。 更何況,小梅是個女孩子,在重男輕女的年代,潛意識覺得女孩子們不會受到什麽危險。再加上當時附近都是村民,哪怕不是同村也可能認識,小梅是大孩子,他們沒覺得拐子敢那麽大膽,萬一孩子叫一聲,拐子會被憤怒的村民打死。 吳大聽說可能是遭了拐子,竟是麵如土色,崩潰大哭:“小梅啊,都是爹害了你啊,我怎麽跟你娘交代啊。” 穆清彥不由得皺眉:“孩子隻是丟了,趕緊報官,興許還能追回來!” 裏正看他一眼,搖頭歎氣:“你沒明白,小梅是個姑娘家,九歲了。遭了拐子,就算是找回來,往後……” 這就要提到拐子們的銷貨渠道,拐來的女孩子,大多數都流向青樓楚館,運氣好的能賣進富貴人家做下人。當下女子講究貞潔,名聲尤為重要,小梅年歲雖小,到底是小姑娘,過兩年說親,這就是汙點,恐怕沒人願意要,還要遭受各種流言蜚語。 以往不是沒這樣的例子。 穆清彥沉默了一下:“當務之急,是將孩子找回來。” 其他的都是後話,哪怕受些流言,也好過被賣入地獄。 再者,看拐子那般嫻熟自然,他懷疑不止小梅一個被拐。今天的大雁湖,對拐子來說可謂天時地利,那些孩子在他們眼裏就是一錠錠白花花的銀子,他們舍得放手嗎? 小半時辰後,幾匹快馬跑了來,為首的就是穆林。 “二弟!”穆林帶了四個人,又說:“我們先過來,一會兒還有人。這件事縣令大人很重視,知道二弟你管了這事兒,就讓我們聽你的,今早解救被拐的孩子。” “先說說情況,還有其他人報案嗎?” “對!一共有五個報案的,柳樹村一對姐妹,上水村一個,李家村一個,梨花村一個,都是女孩兒,最小的四歲,最大的八歲,再上小梅,一共是六個。”穆林又說:“實際上被拐的孩子,肯定不止六個,有些人或許沒來得及報案,還有一些,估計是不會報案。” 因為丟的都是女孩兒,女孩子不值錢,不能傳家業。 農村一般孩子多,一家裏幾個孩子,丟一個白吃飯的女孩兒,不能說一點兒不傷心不難過,最起碼,家裏不願意費力氣費銀錢去尋找,像吳大這樣的,是少數。 穆清彥沒心思想別的,隻希望拐子別走了水路,否則就難追了。 “大哥,跟在我身邊,別讓我打攪我。” “我知道。”穆林也算是有經驗。 穆清彥放開異能,開始追蹤拐子行跡。 將小梅拐到手,兩人快速離開人群,走到一輛馬車跟前。這輛馬車是平板車改的,直接在板車上加了拱架,套了布,因此車身略長,也沒開窗。車邊守著兩個男人,看似閑聊,眼睛卻一直警惕的觀察周圍。 見到兩人過來,其中一個連忙掀起車簾,大漢將小梅塞了進去。 那車裏已然昏睡著好幾個小孩子。 都是女孩兒,和小梅一樣都是農家孩子,看來這些拐子的確很謹慎,目標明確。他們算準了女孩子們家人的心思或者能力,盡量的減少麻煩。 看著馬車前行的方向,穆清彥招呼穆林:“大哥,上馬!” 穆林會意,吩咐隨行的四個人準備追查,又向裏正等人說道:“你們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們來查。” 裏正點頭:“大林子,咱們一個村的就不說什麽客套話,有什麽需要的就來找我,村子裏別的或許不行,人手管夠。” “裏正叔,放心吧。”穆林沒再多說,帶著穆清彥上門,按照他的指示,朝一個方向追。 穆清彥眉頭皺的越愛越深。 此刻他們去的方向,分明是渡口! 那輛車沒在渡口停,而是繼續向前,沿著一條荒草淹沒的小道,顛簸了好一陣子停了下來。再往前就是山林了,但這些人沒進山,而是分工將車內的孩子們帶出來,翻過了左邊的土坡。 碎石灘! 翻過土坡就是碎石灘,這地方一般沒人來,所以沒什麽路,也荒僻。 同樣,若是拐子們有接應的船隻,停靠在碎石灘,很容易避人耳目。 碎石灘有土坡山崖遮擋,看不到岸邊,唯有從水路過去才能知道。可走水路的船,怎麽會去疑心停靠在岸邊的船隻呢?便是奇怪一下,也沒人去尋根問底。 到這裏,一行人也隻能下馬。 翻過土坡,往下走,前麵果然是碎石灘。 夜色中的碎石灘安靜的有點嚇人,岸邊早沒了船隻或人。 在穆清彥的視線裏,小梅等一共八個人全都被送了船。船並不是小漁船,也不是大船,而是渡口常用來渡客人的渡船。船身四麵開敞,兩側橫著長板供人坐,兩個艄公一前一後乘船。 船艙中心的船板被打開,小梅等人都被送到了裏麵,船板一蓋,絲毫看不出來。 船身吃水很深,兒船上除了艄公,隻坐了三個男人,估計暗艙內不止八個孩子。 拐小梅的四個人沒上船,也沒一個人說話,隻是朝船上艄公打個手勢,船就開走了。這四人重新返回馬車,駕著車離開。 這四個人留下,是打算繼續作案,還是想觀察一下鳳臨縣衙的應對? 穆清彥想著,是立刻抓人,還是先去追查小梅等人下落?抓了那四個,萬一咬口抵賴怎麽辦?所謂抓賊抓髒,這些拐子一看就是老手,絕不可能恐嚇兩句就老實交代。 抓人吧!若真不交代,大不了他親自跑一趟,把他們老巢給剿了!第56章 追查 拐子四人熟門熟路來到梨花村,進了村尾一座院子。 院子很大,左邊是三間嶄新的大瓦房,右邊是兩間陳舊的黃泥茅草屋。農家人若攢夠了錢蓋新房,若地方夠大,就不會拆掉舊房。這家便是這樣,新房住人,舊房堆放雜物和糧食。 前幾天村裏來了幾個生人,說話口音像是鄰縣的,要租他們家舊房住。 村裏若有外人來,裏正肯定要過問,甚至還查看了他們的身份路引。確定四人是鄰縣人,這才準許他們留在村裏,而且還熱情招待。不為別的,這四人說這趟出門,一是想看鳳臨縣端午賽龍舟,一是來收些貨販賣。 梨花村雖然以梨花為名,可實際上,他們村子不僅種梨樹,桃樹、杏子、李子都有,如今就正是桃子成熟的季節。當然,其他村子也有果林,每到果子成熟,價格就賤,且不好賣,若是有外來商客采買,再好不過。 這四人看了果林,表示願意采買,等端午節過完就采摘,初步商議的價格也不錯。 因此,村裏對這四人十分熱情,這就是送上門的財神爺啊。 再者說,人家還帶著女眷,無疑更令村人放鬆警惕。 四人並不開火,多出些銀錢,搭在主人家一起吃。 他們送走了一批貨,返回村子的途中遇到從大雁湖回來的村民,還一起聊一聊比賽新聞,那個婦人還摸出一把飴糖分給幾個小孩兒,跟同村婦人提及自家孩子,別提多和善。 待回到租住的屋子,這四個人臉上的笑容才冷下來。 中年漢子顯然是為首的人物,他對其他三人囑咐道:“明天一早我們按計劃找裏正,收一批桃子,從水路撤。” 七娘笑道:“當家的放心,也不是第一回 。” 夜色寂靜,一群衙役對小院兒成合圍之勢,蔡捕頭一聲令下,踹門的踹門,砸窗的砸窗,在屋內四人被驚醒的同時,衙役們已經撲了進去。 “他娘的!”大漢已經來不及想是如何暴露的,見來人是衙差,他睜眼就摸出枕頭底下壓著的一把砍刀,奮力朝房門的方向衝。否則蟻多咬死象,又是在屋內有限的空間裏,他根本支撐不了太久。 七娘是個女人,雖然在衙差踹門時就驚醒了,可沒地方跑,直接傻愣在床上,已經被衙差捆個結實。 另外兩個扮做夥計的,也在反抗。 大漢眼見著要糟,突然一把拽過自己人,直接當肉盾往衙差的刀上撞。這人聲聲慘叫劃破了夜空,鮮血淋漓裏硬是讓大漢闖出一條路,跑出了屋門。然而到底沒用,為了這次抓捕,衙門來的捕快很多,早把院子圍了兩三層,就是防備這幾人藏了凶器拚死反抗。 大漢胳膊、後背受了不少刀傷,最終被擒。 到這個時候,他才大喊:“你們幹什麽?縣衙還有沒有王法,我們可是正經商人,我們是光岷縣人!” 衙差搜查了屋子,拎著幾個包袱出來,裏麵就有身份文書和路引。 蔡捕頭查看了一遍,身份文書和路引都是真的。 “正經商人?帶著刀?”蔡捕頭冷哼:“有人報官,說看見你們四個白天的時候在大雁湖抱走了幾個孩子,還把孩子送到渡口碎石灘的一艘船上運走。狗屁正經商人!這梨花村就有一家丟孩子的,我若跟村裏說了,不必去衙門,村子裏的人就能把你們打死!” 大漢驚疑的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懷疑這番威脅,而是震驚於白天的事被發現。 他們一路都十分謹慎小心,並沒有看到可疑之人,可對方連他們運走孩子的方式都一清二楚,可見不是撒謊。他們這些人向來分工明確,比如他和七娘幾個,利用合法安全的身份在明麵兒上出現,拐了孩子就立刻送走,不僅有利於身份的重複利用,還能模糊衙門查找方向。 若今晚捕快是先山哥們盤查,他肯定不會魯莽,但半夜裏踹門就抓人,他第一反應就是逃…… 抓了人,立刻帶回衙門訊問。 衙門裏刑訊的手段繁多,又不存在什麽刑訊逼供的說法,何況對於這樣的拐子,人人都覺該死。穆清彥一開始的擔憂顯然有些多餘,衙役從七娘開始,半個時辰就撬開了她的嘴。 周縣令在後堂等消息,穆清彥也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