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知王爺可否告知我師兄的下落?」  安肅武淡淡道:「你自己的師兄,本王怎麽知道?」  柳冥微微一笑:「明人麵前不說暗話。王爺擄走我師兄,如何不知他的下落?」  「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怎麽知道是我呢?」  柳冥漫不經心地整理好衣袖,道:「王爺,我說了,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您又何必不承認呢?村莊、大火,幾十口人命。您以為就無一絲痕跡可尋?」  安肅武看著他:「那日山洞裏,帶走柳逸舟的人是你!」  柳冥又是一笑,黑發綠衣,從容淡定,顯得十分秀雅俊美:「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安肅武也是一笑:「如果我不告訴你呢?」  「王爺不想知道蕪女山的秘密嗎?王爺不好奇那顆夜明珠的來曆嗎?」  第十章  安肅武走回自己的座位,安然坐下端起茶杯,慢慢飲了一口,不緊不慢地道:「本王是衛室遺民,怎會不知蕪女山的秘密,難道你會比本王更清楚?至於那顆夜明珠……你是哪裏弄來的?」  柳冥微微一笑,更加胸有成竹,道:「王爺既然自認為知道蕪女山的秘密,又如何不知那夜明珠的來曆?」  「哦?」既然這麽說,那顆夜明珠便是來自蕪女山的山洞了。安肅武心下愈加確定,問道:「那你是怎麽知道蕪女山的秘密的?你又知道多少?」  柳冥道:「王爺想知道,便來交換吧。」  「你想用柳逸舟來換?」  「不錯。」  安肅武搖了搖頭:「他不值得。」  柳冥微微一愣,隨即怒道:「既然在王爺眼裏他如此沒有價值,用那後山的千萬珍寶來換,又有何不值?」  安肅武看著他,淡淡道:「你不該惱怒。你一怒,我便知道你重視他甚過那些寶藏。你應該喜怒不形於色,讓我猜不到他在你心中的分量,談判才有可能成功。不然我提高條件,也許你便付不起了。」  柳冥也知自己剛才莽撞了。但他對柳逸舟感情深厚,又知他不僅重傷在身,還有身孕,擔憂這麽多時日,不免有些焦急。但他卻不想在安肅武麵前示弱,道:「我既然找上門來,已經表明了他對我的重要。那麽要不要掩飾也無所謂了。一句話,衛國的寶藏富可敵國,你要不要?」  安肅武沉聲道:「我說他不值得,不是指那些寶藏。而是指,他不值得你為他冒如此大險,送到敵前!如果今日不是我,而是另外的仇家擄走了他,你是不是也要親自前去用衛國的寶藏,或其它條件,甚或是你自己,來換取呢?」  柳冥頭顱微揚,冷聲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安肅武猛然將手中的茶盞向地下一摔,大怒站起:「安心明,這不是你自己的事!你怎麽可以為了一個下賤的殺手將自己送入虎口!」  柳冥渾身一震,麵色蒼白。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那塵封多年,已恍如前生的名字,會在此時此刻,猝不及防地,被人喚出來。  「……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柳冥極力想鎮定自己,他也確實鎮定自如。若不是那過於蒼白的麵色,和剛才措手不及的震動,確實沒有一絲破綻。  安肅武抓住他的手,一把撩開他的衣袖,指著左臂小肘處一個小小的傷疤。  「不要否認。如果你不是明兒,怎會知道蕪女山的秘密?怎會比我還清楚那些密道和機關?怎會有這個小小的傷疤?」  望著柳冥茫然的神色,安肅武淒然一笑:「你不記得了?這個傷疤,是你五歲那年因我弄傷的。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你,雖然你年紀漸長,容貌已變,但還是有幼時痕跡可尋。而且你肖似母親,你的母親卻是我的親姨媽,我母親的孿生妹妹。」  柳冥心思電閃,默然不語。  其實安肅武早已懷疑他了。那日柳冥伴在風天翼身邊,安肅武隻以為他是神冥教教主的男寵,沒有留意。可事後柳冥竟帶著柳逸舟從山洞的密道中逃脫,還啟動了逃生機關,不由讓他大起疑心。  那蕪女山後的秘密,隻有當年衛國皇室中的寥寥幾人知曉。安心明是衛國太子,雖然年幼,但國家動蕩不安,叛亂四起,領國虎視眈眈。衛成王怕不知哪日自己身遭不測,所以早早地安排了後路。  後山的秘密,安肅武其實並不完全知曉,而是從其父口中略知一二。後來他又花了無數心思,尋找負責當年修建密道的工匠官吏,好不容易才將其大體打探出來。  如今衛國已亡國十餘年,若說這世上還有人可以比他更清楚其中的秘密,那無疑是衛成王本人和他的太子。而衛成王自焚而亡,整個宮中人都是見證。隻有太子安心明,下落不明。  衛成王為人多疑,對身邊人素來不會完全信任。安心明是他唯一的太子,王位的繼承人,雖然年幼,卻十分聰明靈慧。衛成王對他寵愛有加,五歲時便帶著他與自己一同上朝聽政議事。太子小小年紀,諸多見解,往往讓朝臣欽佩。  假若衛國不亡,安心明繼位,說不定今日衛國已是天下第一強國,恢複當年大周之興盛,一統天下也不無可能。  可惜天不予人,衛國百年的社稷,還是亡在亂世之中。衛成王雖算不上明君,卻也不是一個昏君,但前幾任衛王昏庸無能,奢華無度,朝堂腐敗,社稷早已千瘡百孔。衛王縱然有心,卻也是無力。  眼見兒子才華出眾,有安邦定國之才,卻很可能等不到他長戴維國便危矣,衛成王便將衛國百年財富盡數埋葬,以期有朝一日可為太子複國之用。所以這蕪女山的秘密,安心明雖然年幼,卻是最知詳情之人。  安肅武查到那日帶走柳逸舟的人是柳冥,心下便已懷疑他的身分了。所以他一出現在眼前,還以蕪女山的秘密為交換條件,很快便讓他確定了身分。  安肅武道:「你想見柳逸舟,可以。但我有條件。蕪女山的秘密,原是先帝留給你複國之用的。這幾年我潛心經營,也有一些勢力。我要你答應日後起出寶藏,有我從旁協助,重新複我戴維。」  柳冥震驚:「你說什麽?」  安肅武緊緊握著他的手腕,一字一字道:「我要你,恢複身分,光複戴維!」  柳冥對這個條件保持沉默。他並不承認自己的身分,隻說六歲前的事都不記得了,寶藏的秘密卻是當年無意中救過一名衛國的工匠,這才得知詳情。  安肅武哪裏肯信如此巧合之事。何況一個工匠怎麽可能完全知道蕪女山的秘密?但柳冥油鹽不進,隻道:「既然我能在山洞裏救走師兄,又能拿到這顆夜明珠,已足以說明一切。信不信由你。」  安肅武皺眉:「你為何不承認自己是安心明。你隻要承認了自己的身分,你說什麽我都是信的。」  「不記得的事,如何承認?」  二人僵持不下,最後勉強達成協議。柳冥獻上蕪女山的寶藏,並在他沒有想起舊事之前,安肅武對柳逸舟以禮相待,保證他安全無憂。  二人互有顧忌。柳冥目前隻求師兄平安,其它也不能再強求了,畢竟人在安肅武手上,而安肅武的狠辣無情,他是早知道的。  柳冥在瑞王府住下的第二天,忽然有人上門求見。他被人匆匆叫出去,剛來到前院正廳,便見一人撲上來哭喊道:「公子,青兒可找到您啦。」  柳冥渾身一僵,立刻認出那撲到自己身上「嚎哭」的人正是風情。  他一刹那有些頭暈。這家夥是怎麽找來的?而且這裏是瑞王府,龍潭虎穴,他怎麽貿貿然地闖進來了?而且他這身打扮……這、這是怎麽回事?  風情一身小廝打扮,俊美風流的麵貌稍稍易容。他易容的手段顯然比柳冥高明,隻是略略在自己的眼角眉梢間動了些手腳,整個麵容便大相徑庭,看上去平凡普通之極。而且還在右額上弄了好大一塊黑斑,看上去又惡心,又可憐。  「公子啊,您失蹤了一整天,青兒快被您嚇死了。以後您可不能再這麽嚇青兒了,您去哪裏青兒就去哪裏。為了公子您,青兒上刀山下火海,死不足惜!」  風情一邊痛哭流涕,一邊表著忠心。  柳冥隻有初時一刹的震動,之後便有些頭疼地看著風情一副忠仆形象,木然地想著:這家夥果然是個麻煩!  「明弟,他是你的小廝?」安肅武坐在一邊,嘴角帶著一絲趣味地看著他們「主仆」重逢。  風情哭道:「公子於我有救命之恩,雖然相處時日尚短,但小人已將公子視為一生之主,別說小廝,就是做牛做馬,我王青也毫無怨言。」他一邊抹淚,一邊偷偷向柳冥打個眼色。  柳冥何等聰慧,抽抽眉角,順著他的話淡淡道:「他是我路上救的難民,原本進了城想放他自由,沒想到倒是個知恩圖報的,找到這裏來了。」說著皺眉看著風情,溫聲道:「我不是讓你走了嗎?你看我現在寄住在瑞王府裏,不愁吃不愁穿,也有人伺候,你不必擔心,還是拿著銀兩去尋個好去處吧。」  風情道:「公子已經收了我做下人,怎能出爾反爾?再說這王府雖大,公子也不見得有個伺候的貼心人。青兒跟隨公子多日,自問服侍得公子周到,難道公子就如此狠心,舍得丟下青兒?」  柳冥心思一動,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在瑞王府,身邊沒個貼身人確實不妥。風情雖說不上什麽心腹,但有求於自己,倒比安肅武更加值得信任。  他有意留下風情,卻更加歎息婉拒:「唉,雖然如此,可公子我現在也是寄人籬下,怎能擅作主張?你還是好好去吧,待尋了安身之地,托人給我帶個口信,以後我會去看你。」  風情與他頗有默契,做震驚狀:「公子,難道堂堂瑞王府,竟不容公子帶個貼身小廝?這、這……總之我不走!我說什麽也不離開公子!」說著還「怯怯」地看了安肅武一眼,緊緊抓著柳冥的衣袖。  柳冥神色卻更加堅定,拂開他的手,悲壯地道:「不可以!你趕緊走吧。」他的眼神將寄人籬下的無力、防備、悲愁、無奈等種種情感把握得正是火候,恰恰好讓安肅武看個正著。  安肅武在旁看了半天,一時也搞不懂是真是假,思忖了一會兒,開口道:「明弟,既然他是你的小廝,留下又何妨?你也想得忒多,瑞王府就是你的家,別說你自己的小廝,這府裏所有的下人也都是你的下人,你想怎麽使喚就怎麽使喚。」  柳冥淡淡道:「王爺說笑了,柳冥豈敢。」  安肅武一笑,又奇怪地望了風情一眼,道:「他多大了?這般年紀還做小廝?」  柳冥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王爺又說笑了。王青今年才十五,隻是長得高大點,心思還是個孩子。」  風情在旁點頭,低聲嘀咕道:「剛才我就和攔著我的那個管家說了我才十五,他還不信,非說我是騙子,哼!」  在他年齡這點上,柳冥和他也是出奇的默契。  安肅武疑心暫釋,便點點頭,讓柳冥帶他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柳冥皺了皺眉,道:「青兒,如今你我身在王府,再不可像從前那般隨意,做事須得謹慎小心。」  風情看這院落頗大,位置雖然偏僻,卻十分幽靜,可見那瑞王爺對柳冥頗為上心,心中也是納罕。聽了他的話,知道附近有瑞王的親信監視,便恭敬地應道:「公子放心,青兒知道了。」  可是他話雖這麽說,柳冥卻擔心他不能做個合格的小廝,生怕他露出馬腳。同時也奇怪風情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這裏的,隻是現在卻不是問話的好時機,隻好把疑惑放在肚子裏。  好在風情做事還算利落,一些雜七雜八的事院裏自有瑞王的下人,也輪不到他做。這小廝的工作,倒也裝得似模似樣。  如此過了幾日,柳冥終於尋到一個機會,偷偷詢問風情為何跟著自己。  風情隻是一笑,道:「救命之恩,自當傾力相報。」  柳冥當然不信,卻也知問不出什麽來,又道:「你如何知道我在瑞王府?還敢混進來,不怕瑞王爺查出什麽不對來對你不利?」  風情嗬嗬一笑,輕描淡寫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這幾日看瑞王爺對你這麽看重,便是看在你的麵子上,也不會輕易動我。」  柳冥沉默片刻,道:「如今他已把你看作我的心腹。你若真心跟著我,少不得要為我出力。我若讓你做何事,你可會真心去做?」  風情笑道:「我是你的小廝,理應如此。」  柳冥仔細凝視了他片刻,點點頭道:「好。既然如此,過兩日我會求瑞王爺調你去服侍個人。到時你要盡心伺候,不可出半點差錯。」  風情微微一震,心中猜到一二,卻還是問道:「什麽人?」  柳冥沒有直接回答,道:「那人身懷有孕,如今算算該有五個月了。他身子虛弱,又有傷底在身,如今隻怕更不行了。這幾日我會教你些安胎補身的方子,和一些簡單救急的手法、按摩等等。等你到了那個人身邊,不至於手足無措,幫不上忙。」  風情詫異,既然是懷孕之人,那肯定是女人,莫非不是他的師兄?  柳冥行事一向高深莫測。後幾日無論風情如何直接詢問,或旁敲側擊,都打探不出那個人是誰,反而被柳冥逼著學了一堆應對重病懷孕之人的方子和手法。  他本是為柳冥而來,如今卻被他打發走照顧別人,自然心頭鬱悶,抱怨道:「我一個大老爺們,如何能服侍懷孕的婦人?公子你莫非在耍我?」  但柳冥油鹽不進,不論他說什麽一概置之不理,隻一味強塞猛授,竟幾日間生生把風情逼成了半個護理高手。  如此過了數日,柳冥不知與安肅武如何達成協議,風情竟真的被調走,去服侍那個人了。  安肅武看著風情戀戀不舍、卻又老老實實地跟著下人離去的身影,望向柳冥笑道:「明弟如此可滿意了?」  柳冥冷冷道:「你既然不讓我見師兄,我隻好讓我的小廝替我去照顧他,才好放心。」  安肅武笑道:「明弟多慮了。那柳逸舟懷著你的孩子,就是咱們安家的骨血,我如何會不盡心照顧?不過你既然不放心,讓你的貼身小廝去伺候也好,一來你放心,二來我也鬆口氣,不至於被你當個惡人,生怕我害了他似的。」  柳冥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何拖著攔著,不許我與他見上一麵?」  安肅武神色莫名地望了他半晌,張了張口,似想說些什麽,卻終究咬牙忍住,沒有說話。  柳冥更加惱怒,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他本就身姿頎長,此時又被迫穿著衛國舊室的服裝,寬袖長袍,腰間輕束,衣擺灑灑,更顯俊雅風流。一頭烏黑如瀑、美麗勝過女子的長發,隻是簡單在頭上盤了個冠,其餘皆披散在身後,隨著他的離去在風中徐徐飄逸。  安肅武望著他的背影,遲遲移不開目光。直到人走得都看不見了,才幽幽一歎,自語道:「我不許你去見他,是害怕你見到他後更加愛他,卻更加恨我。你與他多年情誼,早把當初與我的承諾忘得一乾二淨了。隻我是個傻子,十三年來念念不忘……」  風情看到柳逸舟的時候,驚嚇不是一般的。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柳冥讓他來伺候的「孕婦」,竟真的是當日與他在一起的那位師兄。更沒想到這位師兄明明是個男子,竟會身懷六甲。  他著實吃驚不小,但總算沒露什麽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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