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過昭關,俱酒看到楚越雙方的貿易正在如火如荼地舉行,兩國的稅卡外長長的過關船隊,和平給兩國經濟帶來了積極的苗頭。


    沿江而走,但見船隻往來如梭,貨物流通,江上漁歌互答,岸側農夫擊壤。俱酒感慨,楚國曆史上的“宣威盛世”正在不聲不響地發展之中。


    這一日船隻進入了煙波浩蕩的雲夢澤,楚國舟師早早地前來相迎,楚國令尹昭奚恤親自過船拜見俱酒:“我王請漢侯郢都一敘!”


    俱酒漫不經心地問道:“楚王此次帳下伏兵幾何?”


    昭奚恤汗都下來了:“漢侯過慮了!焉能出此陰損之招?”


    俱酒斜了他一眼:“令尹健忘,上次朕入郢都,宴前舞劍,帳下藏兵,至今猶令人心生餘悸。”


    昭奚恤既不能承認又不得否認,尷尬地在那兒表態:“楚漢乃同盟之國,此心光明,可昭日月,可昭日月!”


    俱酒道:“不知楚王見朕,所為何事?”


    昭奚恤道:“為北方諸侯將欲盟會,共同對付南方同盟之事。”


    “哦?”俱酒眉頭一皺,果不其然,均衡理論在戰國果然非常有市場,這邊南方聯盟剛剛會盟結束,北方諸侯就有了動作。


    俱酒道:“朕著急趕路,郢都繁華上次也見識過了,就與楚王在郢都碼頭一敘,請令尹妥為安排。”


    反正俱酒是不準備進城,楚王好見,小鬼難纏,保不齊誰在旁邊使個絆子,朕折騰不起啊。


    昭奚恤見俱酒如此說,遂領命前去稟報楚王,留下十數艘楚國舟師,一路保護俱酒船過雲夢澤,直趨郢都而去。


    次日,船到郢都碼頭,隻見楚王的樓船早早地停靠在岸邊,岸上旌旗林立,披紅掛彩,盛大而熱情地歡迎漢侯的到來。


    樓船停穩,楚王熊良夫立於對麵船上,遙遙向俱酒招手:“王弟別來無恙?”


    俱酒含笑還禮,然後命人在兩船之間用長板搭起天橋,率領聶政、飛鳥夭及一眾親衛,過船與楚王相見。


    兩位君主寒暄幾句,立即把臂而行,同入爵室,室內早已擺好了宴席,山珍海味,水陸之饌,一應俱全。


    按照戰國禮儀,二國之君相見,采用最高規格的九獻之禮,就是九獻、九酢、九酬,相當於後來的互相敬酒。九獻之禮,每次獻、酢、酬一套程序,九獻就是來回互敬了二十七次之多,太浪費時間了。


    好不容易禮儀走完了,楚王熊良夫才開言進入正題:“王弟,魏侯擊聯合趙、韓、齊、燕、秦、魯、宋、衛,欲盟於大梁,共同對抗南方聯盟,此事當如何應對?”


    俱酒也有些吃驚,魏老大胃口太大了,這是聯合了戰國六雄以及魯、宋、衛三個二流國家結盟啊,簡直是集合了戰國最強力量。


    他問道:“王兄從何處得知?”


    楚王道:“實不相瞞,宋、魯兩國,私告於不穀。”


    俱酒暗暗點頭,魯、宋這兩個二流國家,這種騎牆派的功夫還是很到家的,那邊魏老大召集他們會盟,他轉頭就告訴了楚王,刀切豆腐兩麵光。


    對於老丈人魏侯擊組織這個龐大的會盟,俱酒其實一點也不擔心。因為曆史經驗證明,盟友越多越難協調,同盟越大越難團結。


    當初東方諸侯五次合縱攻秦,兩勝而三敗,每次合縱,五國都心懷鬼胎,各有打算。


    雖有兩次勝利,但都沒有乘勝追擊,消滅秦國,而是互相牽製,互相摩擦,最終無功而返。


    特別是龐煖為主帥的第五次合縱攻秦,聯軍繞開函穀關,繞道蒲阪南渡河水,迂回至函穀關後,可謂神來之筆。


    五國聯軍都打取蕞地(臨潼)了,離秦都鹹陽就幾十公裏的路程了,結果楚軍自行東撤,聯軍瓦解。


    而現階段,楚、漢、越三國的聯盟,地域廣大,實力不俗,殊非秦國可比。魏老大糾結的國家越多,隻能是矛盾越多,起不到實際性的效果。


    此外,戰國諸侯眼中都在盯著中原膏腴之地,沒人願意到南方、巴蜀、吳越這些偏遠地區來,其戰鬥意願要小得多。


    俱酒道:“夫宋、魯,牆頭之草,不足為慮,不若準其陰附,既為南北緩衝,又可及時傳遞北方諸侯信息。”


    俱酒的思路與楚王的思路是不一樣的,從春秋到戰國,宋、魯、鄭這些夾雜在北方勢力與南方勢力之間的二流小國,總是被動挨打,兩頭不是人。


    尤其是鄭國,堪稱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楚怒,則伐鄭;晉怒,亦伐鄭。


    而俱酒的想法是,允許宋、魯兩國當牆頭草,保留其戰略緩衝的地位。


    從後世大國爭霸的曆史來看,戰略緩衝區的存在,非常有必要。特別是戰國軍事反應比較慢,如果沒有足夠的緩衝區,將失去反應的時機,很可能在第一次敵國打擊中就被徹底摧毀。


    楚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不置可否。


    俱酒繼續道:“若夫聯盟,少而精,大而無當!”


    楚王拱手道:“何以見得?”


    俱酒道:“三人成隊,則步履易調,行動易一;十人成行,人人而異,個個不同,顧其利,而不顧眾人之利,故難以一也。”


    “夫魏趙,有邯鄲之仇,中山之隙;魏秦,有西河之爭;齊燕,齊越、齊與三晉,連年有戰,時叛時和,未有定也。故北方諸侯者,無合群之德,有散沙之誚者,不足懼也!”


    俱酒一番分析,頓解楚王心中之憂,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王弟與魏有翁婿之親,與秦有舅甥之情,當如何處之?”


    原來楚王在懷疑這個!


    俱酒笑道:“世有秦晉之好,未見秦晉不戰也!故以勢交者,勢傾則絕;以利交者,利窮則散。弟與王兄,以心相交,方成其遠。”


    婚姻緊婚姻,打仗歸打仗,這就是春秋戰國的規律嘛。


    楚王聞言也是哈哈大笑,連連敬酒。


    這是兩國自會盟以來,第一次就重大國際問題交換意見,協調立場,達成共識,顯示了南方聯盟機製優越性的一麵。


    其實俱酒是給楚王寬心,對於北方諸侯的舉動,他自己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隻不過,在他的印象中,魏國最後一位強權人物,自己在穿越世界裏的老丈人,魏侯擊,很快就要掛了。


    北方諸侯的靈魂人物走後,所謂聯盟,自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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