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把孩子們攆到院子裏玩,幾家大人們湊在一起聽秦老三說他打探到的消息。


    客棧的東家叫胡生,也是個秀才。這雲來客棧是他家祖產,從爺爺輩傳下來的。


    他家三代單傳,爺爺和父親都從商,到他這輩想要改換門楣,隻一心督促他讀書考功名。這胡生也算爭氣,順順利利地通過了鄉試考上了秀才。


    當要考府試的時候,祖父過世了,他守孝三年。三年後的府試之前,他爹又過世了,於是又守了三年孝。


    連續兩次都沒能進去考場,還都是因為家中老人過世。胡生被嚇怕了,擔心他要再赴考,老娘也會出事。反正家裏的生意也需要他管,索性就歇了繼續考的心思。


    可惜他前麵那麽些年都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祖父和父親的生意經是一點沒學來,家裏的生意慢慢就落敗了。後來幹脆把所有的鋪子都租了出去,自己隻守著這家雲來客棧。反正那些鋪子的租金足夠他們一家吃用,這客棧的生意不好也沒關係,就當打發時間了。


    胡生一家就住在後院裏,老娘、媳婦、兒子,還有媳婦的弟弟,就是那個衙役。原本以為他這輩子也就一個兒子了,沒想到他媳婦竟然又懷孕了。


    家裏人都樂壞了,隻是趕上這麽個時候,什麽東西都買不到,想吃什麽都吃不著。


    平縣縣令是個貪財的,以前還好,不過是過年過節的時候收些商戶的孝敬,或者找些名目籌集點錢。他膽子小不敢太過分,要的錢也都在各商戶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


    自從朝廷發布增稅令之後,縣令就變成了刮地皮的,把平縣的商稅往上提了三成,美其名曰填補農稅缺的窟窿。有的鋪子一個月的利潤都沒有稅金高,幹脆就關門不幹了。


    待蠻子攻進北境的消息一傳過來,縣令害怕難民進城又不敢無令封城。於是就想了個辦法,提高進城費。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進城費就從原來的五個銅板一路漲到如今的二兩銀子。要是帶著貨進城,還要翻倍。


    別說是難民了,就連周邊的百姓都不來了。他們進城賣的那點蔬菜水果、雞鴨魚肉,都沒有進城費高。不止是百姓,這進城費同樣把商隊也擋在了外麵。


    外麵的東西進不來,城裏的東西又有限,慢慢就開始物資短缺。到如今,能走的人都走了,縣城就變成了蕭條的樣子。


    聽說縣令家都已經打包好了行李,隻等著蠻子打過來的消息一到,立馬就跑。


    胡生家因為媳婦大著肚子,想走也走不了。好在他家是開客棧的,儲備的糧食足夠多。最大的難處是買不到肉,雞蛋就是家裏唯一的葷腥。


    “那店鋪都關了,咱們上哪去買糧食和棉花布匹。”


    他們進城就是為了買這些東西的,如果買不到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進城費。


    “大嫂放心,我已經打聽到門路了。胡生的一個朋友家裏就是開綢緞莊的,還是城裏最大的一家。他答應幫咱們牽線,直接去那朋友的家裏買。


    至於糧食,有點麻煩。城裏的糧油鋪子基本都沒糧了,唯一能買到糧食的地方就是縣令家的鋪子。聽說之前運過來一批救災糧,縣令一直壓著沒發,如今賣的大概就是那些糧食。”


    “不是說縣令膽小嗎?我看未必,都敢私自買賣救災糧了。”李家老二李二林氣憤地吐槽。


    “他是篤定了蠻子要打過來,到時候就沒人會計較他這點事了。”


    “這個狗官,都準備要棄城逃跑了,還要在跑之前再賺一筆。”


    眾人紛紛附和,都在罵這平縣縣令不做人。


    秦小幺也覺得他該罵,但是這些背地裏的叫罵,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要想讓他疼,必須得往他最重視的地方戳。


    既然他貪財,那就把他家搬空吧。


    不過現在不急,得等到臨走之前,防止他狗急跳牆來一出封城。明天肯定是要去采買的,估計還得在這裏住上一夜。


    事情確實如秦小幺所料,等把所需要的糧食、棉花、布匹都拉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如果現在出發,走不了多長時間天就黑了,不如再在這裏住一晚,明天一早出發。


    ……


    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秦小幺不殺人也不放火,她要去搬家。


    一人一狗偷偷溜出了院子。嗯……從狗洞溜出去的。


    “呸……呸……”秦小幺一邊撲擼臉上身上的土,一邊跟大黑吐槽。“好在我身量小,否則還真鑽不出來。這雲來客棧也是的,幹嘛把狗洞開那麽小。”


    “你說我爺也是,當初幹嘛不學點輕身功夫。成天這麽鑽狗洞,太毀形象了。”


    “也不知道哪能買到武功秘籍的,要輕功的那種,我可以自學看看。我要求也不高,能翻個牆就行,就是不知道這玩意沒有師傅教,能不能學會。”


    碎碎念中,秦小幺聽到了“噗”的一聲。


    “大黑,你是放屁了嗎?”


    一直在四處張望的大黑,屬實懶得理她,一扭身跑了。


    “喂,你等等我啊,天黑我害怕。”


    大黑:我信你個鬼!以前在北山村的時候,你半夜少往外跑了?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連打更巡邏的人都沒有,秦小幺很順利地摸到了縣衙後院。


    她白天就過來踩過點,知道從哪能進去。依舊是老辦法,鑽狗洞。


    大黑先鑽了進去。秦小幺等了十幾秒沒聽見大黑的預警,也跟著鑽了進去。


    這縣衙的後院還沒有雲來客棧大,修得倒是挺別致的,小橋流水、長廊涼亭,樣樣俱全。


    院子裏非常安靜,連值夜的都沒有。聽說縣令把家裏大部分仆從都發賣了,應該也是為了逃跑做準備。


    連這點賣身銀子都不放過,果然是舍命不舍財的主。


    他就沒想過,即使如今的城裏已經空了大半,依舊會有人趁著月色來他家遛達遛達?


    比如說——社會你幺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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