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木清川簡短地回答,被淚水沾濕的睫毛膠著在一起,讓他覺得眼皮有些沉重。“你去陪哥哥好不好?”木清川使勁地擠了擠眼睛,忽略掉那一點不適,他重新變得溫柔起來,誠懇地木老爺建議道,“哥哥一直想讓你看到他的努力,你告訴他他很好,好不好?”  “放……開……我……”木老爺幾乎沒了進的氣,費力地吐字,麵色憋得通紅。  “種花有什麽好的?要施肥,鬆土,澆水,曬太陽,還要修剪花枝。”木清川委屈地抱怨,“好煩呀。我不要種花了。”  “但是哥哥喜歡。”木清川看著木老爺漸漸開始發紫的臉,喃喃道,“可是為了不讓你罵我,他把種好的花都送給我了。你為什麽要罵人?我不想種花。”他越想越恨,手上愈發使力,一遍一遍地重複,“我不想種花。”  “不種就不種!”木夫人崩潰地尖叫,“你放開你父親!”  “不放。”木清川看也不看她一眼,“他打哥哥。”  “他是你父親啊。”木夫人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  木清川聞聲,手上一鬆,他低頭看向木夫人,眼中積壓的狂亂漸漸抑製不住,“哥哥是你兒子,你怎麽不哭?”  木夫人害怕地抬頭,使勁地憋住了聲音,道,“我……我哭了。”  “沒有。”木清川拆穿她的謊言,“你說你生病了。”  “對對對,你哥哥下葬的時候,我因為傷心過度,生病了。”木夫人急忙道,生怕他不相信。  “騙人。”  木清川搖頭,拖著出氣多進氣少的木老爺,彎腰看她,“你在房間裏,你沒哭。”  他眼光筆直地看著她,瞳孔黑的可怕,眼白卻血絲密布,活脫脫討債的惡鬼,木夫人咬緊嘴唇,眼淚幾乎憋不住,卻又怕刺激到木清川,她腿上用力,一點一點地向後挪,悄悄地與木清川拉開距離,膽戰心驚地問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想要你們去陪哥哥啊。”木清川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他忽地對木夫人一笑,語氣輕柔地道,“馬上就到您了。您再等等。”他掐在木老爺脖子上的手重新開始用力,木老爺喉間嘎吱作響,幾乎就要斷氣,木夫人麵色發青,近乎失聲,她嚇得全身發抖,連躲開這個惡鬼都忘記了。  “哥哥最想讓你們多看他一眼。”木清川傷心地道,“可惜你們從來不看他。”  “索命鬼……你是索命鬼……”木夫人無力地伏在地上,絕望地低喃。  木清川拽著木老爺,把他與木夫人並排放在一起,輕聲道,“母親,到您了。”  “放了我吧,”木夫人低聲求饒,希冀打動這個陌生如鬼的兒子,“我十月懷胎,才生下了你啊。”  木清川伸出去的手頓住了。木夫人心中一喜,壯著膽子去抓木清川的手,顫聲道,“懷了雙生子,我根本承受不住,躺在床上不能動彈,聞見飯香便胃中翻滾欲吐,你們在我肚子中十月,我便受苦十月,你真的忍心殺了娘嗎?”她淚痕斑駁,淒苦至極。  “你這麽辛苦才生下我們啊。”木清川感慨地歎了一聲,木夫人急忙點頭,期冀地看著他,希望能喚醒他心中的一絲溫情。然而,木清川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如墜冰窟。  “但是好不容易才來到這個世上,哥哥肯定也不想死。”  “不。”木夫人慌亂地抓住他,焦急地道,“他早就不想活了!他自己找死,自己要冒充你……”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木夫人看到木清川的臉色,驚恐地住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句。  “是的,他替我死的。”木清川抓著木夫人的手失了力道,在她的手腕上留下青紫痕跡,“都怪你們!”他狂躁地大喊,一把扯起木夫人,掐住她的脖子,“是你們殺了他!”  “救命……”木夫人使勁掙紮,手向前伸著,瀕死的魚一般,眼睛鼓起,艱難地喘著氣。  “哥哥不讓我死。”木清川陷入狂亂,語無倫次地道,“哥哥讓我替他活著。你說,我怎麽活才好?我不能死。我死不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你跟他們一樣,貪得無厭,沒吃的就要了糧,給了糧又想要錢,送了錢給又想要前途,給了前途,又想要不死丹……我不能死,但是我可以讓你們死啊。”  木清川哈哈大笑,開心得不得了,“你們可以送給哥哥作伴。一個不夠兩個,兩個不夠三個,四個……那麽多了,但是,哥哥為什麽還不來找我?”他漸漸地止住笑,眼珠子遲緩地轉了轉,空出來一隻手,撥弄一下木夫人歪到一邊的腦袋,疑惑地問,“花已經長了那麽高了,陪哥哥的人已經那麽多了,為什麽他從來不出來找我?”  “是不是我送下去的人不對?是不是哥哥也嫌他們髒?”木清川開始慌了,他掐著木夫人的脖子,使勁地晃她,“你說話啊,你說啊。”  木夫人麵色發紫,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說話!”木清川抓著她扔到牆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木夫人從牆上緩緩滑落,喉間擠入的空氣,讓她一邊貪婪地呼吸,一邊止不住地大咳。  “你說,哥哥為什麽不看我?”木清川蹲下去,扶正她的腦袋,嚴肅地問。  “你瘋了。”木夫人驚恐交加,使勁躲閃,想要掙脫開他的手。  “你說。”木清川繼續追問。  “我怎麽知道……”木夫人真的絕望了,她跪在地上,看了看躺在一邊動也不動的木老爺,又看看猶如鬼魅的木清川,戰栗地道,“小川,你放過娘吧,求求你了……”  “娘?”  木清川仿佛此時才看清麵前的人是誰,他從先前的執拗狂亂中清醒過來,聽到木夫人求饒的聲音,咧嘴一笑,“哥哥最想知道你為什麽走開,不如你去告訴他吧。”  “不要……”剛剛死裏逃生的木夫人無助地搖頭,對著那個站在木清川身後,一直低著頭的啞奴道,“救救我……”  “你找死。”木清川目光一厲,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對著木夫人的胸口就刺了下去。  啞奴嘴巴張了張,終究是沒有開口。  木清和手起刀落,刺入木夫人皮膚上時,忽然手腕一斜,匕首斜著刺入她的肋骨處,木夫人淒厲地大喊一聲,暈了過去。  “還敢求饒。”木清川哼了一聲,拔出匕首,在木夫人身上擦了擦,聲音中恨意不減,“哥哥當年求過饒嗎?你們放過他了嗎?”第51章 木府結案(二)  “哥哥……”木清川捂住胸口處,癡癡地笑。  啞奴極輕地靠近, 生怕打擾到他, 靜靜地挨著他蹲下, 把他微微後傾的身子輕柔地靠在自己身上。  木清川托著掌心的骨節,放在唇邊, 眷戀地吻了一下。  “嗚啊。”啞巴突然出聲,木清川怔忡地回頭,半天才問道, “怎麽了?”  啞巴有些著急, 指了指後邊, 木清川側耳凝聽,發現有腳步聲正在靠近。  “清和”有人急急地叫了一聲, 密室大門應聲而開。  木清川定睛看過去, 正是金光寺的老和尚, 了因, 他嘲弄一笑,靠在啞巴身上, 道, “你來這裏做什麽?懷中抱得什麽醃東西?”  密室不大, 一目了然,了因看見木老爺夫婦二人並排躺在地上,木老爺麵部青紫腫脹雙眼凸起, 木夫人麵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 身下一片血水,不禁麵部慘然,痛道,“清和,你竟然弑父殺母?”  木清川隨意地看了眼地下,木老爺已然氣絕,木夫人尚一息尚存,他對了因笑笑,撿起地上的匕首,以迅雷之勢把匕首刺入了木夫人胸口,木夫人悶哼一聲,腦袋一偏,霎時死了。  “你!”了因大慟,幾乎站立不住,罵道,“他們是你的生身父母,你竟然絕情至此!”  “父母?”木清川好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不止,“他們配嗎?”  “清和!”了因眼中含淚,念了一聲佛號,抱著懷中血淋淋的人,走到木清川身前,把那人放下,道,“他被你傷到這等地步,仍然要來見你。”言罷,不再看木清川,自己坐在一旁,對著地上的兩具屍體,念起了往生經。  木清川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轉,見他嗯嗯哼哼地念起了經,嗤笑道,“不著急,上麵還有一具呢。”  “什麽?”了因覺出不好,暫停念經,追問道,“你還做了什麽?”  “我能做什麽?”木清川懶懶地道,目光渙散,“不過是把那些貪得無厭之人,用在了該用的地方。”  了因想起空蕩蕩的木府,心中越發冰涼,不可置信地看著木清川,道,“清和,你以前不是如此的。無海無邊,回頭是岸。”  “哈哈。”木清川笑得差點嗆到,他抓住啞奴的手,問道,“你信嗎?”啞奴專注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木清川笑著看了因,“這間屋子裏,你猜誰會信你的話?”  了因滿臉慈悲,不忍地對木清川道,“清和,這麽多年來,我以為你終究會回頭。”  “回頭?”木清川嘲諷地回道,“像你這樣,殺了人,去廟裏躲著嗎?”  “你……”了因一時語塞,見木清川又開始發笑,忍不住解釋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才發誓為那些枉死之人,念一世佛經,祈禱來生有好的歸宿。”  “你也就是騙自己罷了。”木清川撐了下地,想要站起身,哪知沒站穩,一下摔在啞奴身上,啞奴眼疾手快地抱住他,不舍得放手,木清川皺眉,冷道,“放開我。”  啞奴低下頭,默默地鬆開手。木清川伸了個懶腰,回頭對了因道,“不止我父母,你娘也死了。你要真想念經,可以對著她也念一下。”  “什麽?”了因一顫,猛地站起,快步行至木清川跟前,急道,“娘怎麽了?”  “死都已經死了,你急什麽。”木清川推開他,走到榻上坐下,慢悠悠地道,“我去的時候她就死了。可惜了,我還沒有動手。”  “真的?”了因看看腳下躺著的兩具屍身,哪裏還敢相信木清川的話。  木清川冷下臉,道,“不信算了,與我無關。”  “你怎麽會變成如此模樣!”了因痛心疾首道,“哪裏還有往日裏溫和良善的樣子!”  “良善?”木清川笑著靠在牆上,手大力地拍打著牆,笑得不可抑製,“我生在木家,你以為我能長成什麽良善模樣?”  “清和……”了因不知道是什麽讓他變成了這幅模樣。  “比起你泄洪放水,我已經夠善良了。”木清川道,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成功讓了因變了臉色。  “你都知道什麽?”了因震驚地看著木清川,緊緊地盯著他的嘴唇,不知他會說出什麽話來。  “知道你是我大伯。”木清川紅腫著眼睛,眼中血絲仍未褪盡,“知道你並非因錯手殺了一個人而出家,你出家,是因為你殺了不止一個村子的人。”他一眨不眨地看了因,嘴角微挑,帶著挑釁地追問道,“如何?知道得還夠清楚嗎?”  已經夠了。了因隻感覺掛在手腕上的佛珠頓如千鈞重,合十的雙掌顫抖起來,往日的冤孽浮上眼前,他又悔又愧,頹然道,“是我錯了。我一時鬼迷心竅,釀成如此大錯。”  “你是錯了。”木清川手指在牆上一下一下地敲著,封閉的密室裏發出沉悶的響聲,聽在耳中,越發覺得壓抑不堪。“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麽嗎?小川是煉不死丹的藥引子?嗯?你從哪裏知道他的血能煉出不死丹?”  “小川……”了因想起那個一貫調皮乖張的孩子,潸然淚下,痛苦地道,“是我錯了。”  “那你怎麽還不去死。”木清川悠然道,說出來的話卻讓了因頓在原地,“整天念經有什麽用?人家不是說了,冤孽太重,隻好以死謝罪。”他聲音漸冷,恨意彌漫,“你為什麽不死?”  “我……”了因發白的胡須發顫,看著半躺在榻上,稍顯瘦削,一臉恨意的青年,啞口無言。  “你害死了我哥哥。”木清川壓抑著心中的恨意,竭力保持聲音平穩,“你讓我失去了哥哥。”他想起躺在地上,漸漸冰涼的哥哥,想起勾起小指,讓自己按照他的樣子活下去的哥哥,心猶如被撕裂般的疼痛,胸中壓抑咆哮的凶獸幾乎破體而出,讓他幾近癲狂,“都怪你!你還我哥哥”  那聲音是那樣的悲慟,其中蘊含的仇恨,讓了因心悸,他後退一步,試圖安撫木清川,“清和,人死不能複生……”  “所以,你才更應該死。”木清川緩緩地站起,袖中沾血的匕首露出,尚未幹透的血跡在他掌心留下一道豔紅的痕跡,他走向了因,“你下去陪哥哥吧。”  “清和!”了因不住地後退,他身負武功,此時卻不敢輕舉妄動,隻得小心地躲閃,生怕一個舉動刺激了木清和,讓他愈發瘋狂。  僵持間,地上的東西忽然動了動,了因眼尖看見,立刻指著那團東西道,“他還沒死!你看看他,他一直在說找你!”  木清川停住,瞥了眼躺在地上,衣服汙穢不堪,麵孔被亂發遮住,幾乎看不出人形的東西,道,“誰?”  “公子……”那人聽到聲音,手指微動,想要抬起來,然而力氣用盡,也隻是抬起了一根手指頭。  “包子?”木清川意外地看他,渾身的冷厲的氣息稍弱。了因暗鬆了一口氣,腳尖一轉,想要朝門口挪去,哪知剛一動彈,木清和身後的啞巴就擋住了去路,他念了一聲佛號,原地站住,隻好再尋機會。  “你還活著?”木清川打量了包子兩眼,見他如此境地,竟然還能說話,“你沒死?”  “公子,我不想知道秘密了,再也不想了。”包子虛弱地一遍一邊地重複,胸口微弱地起伏著,“不要扔下我,公子。”  “晚了。”木清川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你不是想走嗎?從今以後,你想走到哪裏都可以了。”  “不,”包子惶急地搖頭,“我願意……陪公子……一輩子……”  簡單的一句話,他卻說了許久,木清川等他說完,沉默地站了片刻,才蹲下去,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他的額頭上撫摸了一下,像往日那樣。  包子從被幹涸的血液黏住的眼瞼縫隙看去,察覺到木清川的動作,開心地笑了,“公子,你不生氣了嗎?”  “不生氣了。”木清川低聲道。  “不要扔下我。”包子斷斷續續地請求,眼角有淚水滲出,手想要伸出來握住木清川的手,卻怎麽也抬不起來。  “可是已經晚了。”木清川收回手,惋惜地道,“你已經要死了呀。”  “公子……”包子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抬起手,急切地想要抓住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公子,“我不想死……”然而木清川已經站起身,筆挺的身影看上去那樣的俊雅,一如初次見他時,讓他一見傾心,飛蛾撲火般投懷送抱。  “你安心地去吧。”木清川握著匕首再次走向了因,不再看包子一眼,“我也快了。”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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