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蹲在樓梯拐角處,額上滲出一滴冷汗,慢慢地滑落。 太可怕了。 他忍不住抽抽鼻子。 響在大堂中,卻像打了個響雷一般。 包子顫顫巍巍,對忽然集體仰臉看過來的掌櫃的,及諸位白衣人,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掌櫃的擦擦汗,哆哆嗦嗦地站著,白衣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仿若看一件死物一般又轉回頭。 包子慘白著臉縮回頭,腿軟的厲害,再也不敢動彈一下。 楚憐玉站在樓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一行白衣人。 這些人帶著冰冷的氣息,似是嗜血的兵器,冷酷而鋒利。 “四間上房。” 一個白衣人對掌櫃的道,聲音平板直白。 “是,是。”掌櫃的連連點頭,偷偷踢了還在傻站的著店小二一腳,又諂笑著帶著幾人上樓。 那人看也不看他,隻是恭敬地對著中間的白衣人行了個禮,見那人微微點頭,才在他背後站定,幾人隨著掌櫃的往樓上來。 楚憐玉看著他們身上的白衣,款式簡單,似與那個白朗式樣一樣,但是論形象氣質,兩者卻又相差甚遠。白朗長相平凡,這一群人,形象氣質均是上佳。 尤其是中間那人,整個人如高山冰淩一般,冰冷入骨,卻頗為俊美,讓看見他臉的人心生親近,卻礙於那毫無感情的雙眸,遠遠地不敢靠近。 人越來越近,楚憐玉背手在身後,靜靜地等著,在那些人從麵前走過的時候,開口問道,“敢問諸位可是鐵鷹堡之人?” 白衣人停住,冷冷地看著他。 包子捂住嘴,焦急地對著楚憐玉打手勢,少寨主,別再說了,這些人不好惹! 可惜楚憐玉連瞄都沒瞄他一眼。 包子急的蹲在樓梯旁抓狂。 “何事?” 剛剛向掌櫃的要房的白衣人問道。 楚憐玉看著中間那人英俊而淡漠的臉,這人應該是首領,渾身氣質冷硬,冷漠如冰,他隻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看見了他,又像是看見了卻毫無不在意。 楚憐玉挺直腰板,朗聲道,“是鐵鷹堡的話,我找白朗。” 那人麵色若古井無波,對著身後之人做了個手勢,再不看楚憐玉一眼,便帶著其餘人走了。 就這麽走了! 楚憐玉握在背後,原本汗濕的手,瞬間握緊,太不把人放在眼裏了。 “你找白朗何事?” 正生氣間,有人如此問道。楚憐玉看過去,發現是之前問話的白衣人,他竟未隨那首領而去,而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那些人走過了,才走了兩步,在楚憐玉身前站定,微微低頭,看著他說話。 楚憐玉自從出來之後,遇到的人都比自己高,跟誰說話都得仰著頭,不由有些鬱悶,愈發地挺直了腰身,微微昂首,氣憤道,“他是個騙子!他騙了我的銀子。” 那人點點頭,毫不驚訝,甚至在楚憐玉開口之時,便把手放在腰間,等楚憐玉一句話說完,他的手也拿了件東西過來。 楚憐玉目光隨著他的動作看過去,見他手上是一個白色的錢袋,一麵繡著展翅高飛的雄鷹,正與白朗的那隻一模一樣。 見到錢袋,想起與白朗相遇的點點滴滴,他心中的怒火便有些不能平息。 “他果然是你們鐵鷹堡之人!”楚憐玉指著錢袋怒道,“鐵鷹堡就隻出這樣的騙子嗎?” 白衣人微微皺眉,打開錢袋掏錢的動作一頓,張口欲說些什麽,卻終究未說,隻是從裏麵掏出一把銀票,遞給楚憐玉,“賠你的。” 楚憐玉一愣,轉而遞過來的是一遝厚厚的銀票,便不在乎地一把接過,放入懷中,道了一句,“兩清了。” 說完,也不看那人表情,如之前那些人一般,仰著頭從這白衣人身前走過,一路回房。 身後,有腳步聲向相反方向響起,想必是那人回去了。 楚憐玉鎮定地走著,一麵揣測這鐵鷹堡到底是做何買賣的,一會兒來了個長了個老實臉的騙子,一會兒又來了一群像是壞蛋,卻會一言不發就還錢的冷麵人。 鐵鷹堡的人都這麽矛盾嗎? 楚憐玉想著那個高傲冰冷,疑似首領之人,推開門,坐在桌前發呆,“他看著年齡也不大,會是鐵鷹堡堡主嗎?” “少寨主!” 正想著,耳邊響起一聲炸雷般的嚎叫,楚憐玉被嚇得一哆嗦,憋火地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撲過來的包子。 “少寨主,那些人明顯不好惹,你與他們打什麽交道!要是他們動手打人怎麽辦?要是把你打傷打殘打死怎麽辦?要是你死了……”包子越想越恐怖,眼淚流的更洶湧了,本來就紅腫的眼睛現在更是看不成。 “閉嘴。”楚憐玉嫌棄地看著包子髒兮兮的臉,威脅道,“再多說一句,沒飯吃。” 包子立刻噤聲,委屈又不平地看著楚憐玉,腫脹的眼睛眨巴著,像是在抱怨楚憐玉不識好人心。 楚憐玉拿出銀票遞給他,“收起來。” 包子一見銀票,眼睛便亮了,高興地拿著數了兩遍,“有一千兩呢少寨主,好多錢啊。”他驚喜地喊。 “嗯?”楚憐玉挑眉,一手端著桌上的盤子,一手指著包子點了點。 不說話就不說話。 包子住口,憤憤不平地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胡亂地團了團,扔進包袱裏,又把銀票卷了卷,放在一堆衣服中間,接著撿起包袱皮把所有東西裹了起來,鼓鼓囊囊地係好,扔在桌子上不管了。 楚憐玉看著麵前的包袱,眉頭直跳,“你就這樣收拾行李?” 包子傲嬌地哼了一聲,轉過臉不看他。 楚憐玉揚起手,停在包子腦後,“衣服都皺了還怎麽穿?” 包子固執地背對著他,打定主意不看他一眼,這次連哼都不哼了。 楚憐玉對準他的腦袋,一巴掌招呼下去,包子立刻跳了起來,“你打我做什麽!” 楚憐玉衝著包袱努努嘴,“重新收拾。” 包子與楚憐玉僵持了一陣,楚憐玉不作聲,默默地揚了揚巴掌,包子屈服,眼圈又開始發紅,“吃不飽,睡不好的,還要做苦力……” 楚憐玉不耐煩,扔下碎碎念的包子,打開窗戶透透氣。 夜晚的嵩明縣比留仙鎮還要熱鬧,到處燈火通明,街上人頭攢動,尤其讓人驚奇的是,街上鮮花隨處可見,到處繁花錦簇,燈火一照,花色更加豔麗,讓喧鬧的夜色平添三分誘惑。 看著這樣的美景,空氣似乎都變得香甜起來了。 楚憐玉愜意地伸了伸懶腰,呼吸了一口微帶花香的空氣,心情舒暢。 隻是,醉了一場,身上有些不舒服,楚憐玉看看自己微皺的衣服,打算先洗個澡。 包子收拾好包袱,正趴在桌子上吃糕點,想必是剛剛從樓下要上來的,楚憐玉見他那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搖搖頭,打開門,自己下去讓掌櫃的送水。 叮囑掌櫃的送兩桶水,因感到腹中略餓,楚憐玉便要了些吃食,也不麻煩小二,自己端著盤子回屋。 走到半路上,想到包子那副貪吃模樣,桌子上拿點糕點肯定不夠吃,楚憐玉又回去讓廚房等下送幾份小吃上來,這才轉身上樓。 剛進門,便察覺不對,包子被五花大綁放在床上,眼淚汪汪地對著他哭。 “怎麽回事!”楚憐玉奔到床頭,想要解開繩子。 包子半挺著身子掙紮,使勁地向他背後使眼色,楚憐玉一驚,回身一拳,跳了開去。 身後人舉著手凳子,一臉老實地對著他笑了笑。 “你還敢回來!”楚憐玉一見他麵火冒三丈,“你還有臉回來?” 白朗若無其事地放下凳子,揉揉鼻子,笑道,“小兄弟,火氣不要這麽大,你年紀輕輕的就動不動發脾氣,很容易惹禍上身的。” 楚憐玉氣急,“我惹禍上身?我是引狼入室。”想起他對白朗推心置腹,他卻又騙又偷的,楚憐玉就心頭火起。 白朗隨意地擺擺手,自己抽了雙筷子,吃著桌上的吃食,還抽空對楚憐玉道,“鐵鷹堡做事向來大方,我借你幾兩銀子,他們定當加倍還你,你怕什麽。” “誰怕了?我是氣你騙我。”楚憐玉衝到桌前,拍著桌子罵道。 白朗一怔,又滿不在乎地笑了起來,拍拍楚憐玉肩膀,老成道,“不怕,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世上怎會有如此厚臉皮之人。楚憐玉氣結,暗恨自己眼瞎,直到剛剛還想著之人可能是拿錢急用,還期待他對自己解釋一番,如今看來,他根本就是耍他玩!口口聲聲小兄弟,其實就是個大騙子。 “你去死吧。”楚憐玉氣紅了臉,招招逼人,對著白朗那副老實臉揍去。 “哎哎,不要打臉。”白朗雙手護住臉,就地一滾,躲了開去,遠遠地看著楚憐玉,有些無奈道,“好歹讓我吃飽了再打啊。” 楚憐玉再不理他,衝上去再次出拳,罵道,“既然你送上門找打,我還客氣什麽。” 他這樣說著,手下一點不停,向白朗攻去,哪知白朗身形壯碩,武功卻不堪一擊,隻躲了幾下,便被楚憐玉捉在手中,臉衝地趴著,有些可笑地對著楚憐玉叫,“我就在這裏躲躲,躲一夜,明天就走了。” 他果然是有人追殺,身處險境?楚憐玉抓他的手放鬆了些,問道,“躲誰?” 白朗眼睛轉了轉,咳嗽了一聲,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躲一個很可怕的人。” 很可怕的人? 楚憐玉疑惑,“我看鐵鷹堡也不是任人欺負之人,你為何不向你們堡主求助?” 白朗臉色一變,連連擺手,“堡主日理萬機,我怎敢拿這種小事煩勞他。” 楚憐玉還要再問,白朗卻苦笑道,“能否先放開我?趴著挺難受。” 楚憐玉看他因在地上滾來滾去,白衣帶灰,臉上也有些青紫,想著他昨日的爽朗的模樣,心中之氣平歇,鬆了手放開他,站在一邊看著他齜牙咧嘴地摸摸臉,又跑回桌前吃東西。 “你為何不找你們堡主?他便住在這裏。”楚憐玉問。 住在這裏? “咳咳。”白朗吃下去的飯差點噴出來,一躍而起,逃向窗戶,“我先走一步,小兄弟來日再見。”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剛跳上窗口,大門便被人一腳踹開,楚憐玉回頭一看,正是剛剛付錢的那個人,他冷冰冰地看著白朗,道,“堡主讓你去見他。” 白朗僵硬著身子,半晌才從窗戶上下來,憨厚的麵容皺成一團,“白月,又是你。” 白月一手握劍,眼睛死死地盯著白朗,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重複道,“堡主要見你。” 白朗慢吞吞地走回來,懶洋洋道,“知道啦,不要總提他。” 白月目光一轉,隨即又恢複平靜,側身讓開一條路,讓白朗走過。 “慢著。”楚憐玉看白朗就這樣走了,有些不安,“你們堡主要找白朗做什麽?”他戒備地看著白月。 白月看了他一眼,冷聲道,“與你何幹。” 楚憐玉被噎的說不出話,握拳上前。 白朗哈哈一笑,對著楚憐玉揮揮手,“我出來的久了,去見堡主是應該的。小兄弟不怕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