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就快要一點點消失了。 他開始出現幻覺了,那月亮上怎麽會有兩個人呢…… ———————————————— 突如其來的血色記憶湧入顏暮雪的腦海,令他原本就虛弱不堪的靈魂更加孱弱。 顏暮雪痛苦的按著心口苦苦掙紮,被迫看到了最近發生的一切一切…… 他看見紀清玦開始服軟,他和趙弦思之間的關係也逐漸軟化。 顏暮雪臉上掛著慘兮兮的笑,他想,趙弦思果然是最喜歡紀清玦的對不對,即便沒有他這個小替身,他們也能好好的啊。 多餘的,該消失的,果然是他啊。 可是他又看見紀清玦偷偷的在趙弦思的藥裏下毒……原來他和鬱遠已經聯係上了嗎?已經開始聯手布局了嗎…… 顏暮雪又開始淚眼朦朧的絕望:“清玦哥哥……不要殺他……不要……” 漫天火光殺聲震天,仿佛回到了北離的最後一夜。鬱遠戴著銀箔麵具執劍立在宮牆之下,肅殺至極。 可是原本應該毒發的趙弦思卻好端端的站在這座染血的宮殿之前。 鬱遠敗了,他的兵都死了,他埋伏多年的暗線也被人一朝清除。 鬱遠的脖子上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他的血滴滴答答流滿了長階…… 他在紀清玦懷裏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顏暮雪依稀聽見他臨死前伏在紀清玦懷裏斷斷續續說的話。 “清玦……將我的骨灰……帶回北離……別讓、別讓小時看到我這張臉……他會害怕……” 還有紀清玦那聲撕心裂肺的阿遠…… 紀清玦跪在趙弦思麵前苦苦哀求,隻為了能將鬱遠的屍身火化帶回顧時折的棺槨裏埋葬。 顏暮雪看到趙弦思居高臨下的捏起紀清玦的臉,要他答應永遠留在他身邊…… - 顏暮雪覺得自己的心不會再痛了,他緩緩鬆開了按在心口的手,唇角勾起一抹苦澀委屈的笑。他的手指無意識的蜷縮起來,聲音也越發虛弱。 “清玦哥哥……我好像、好像要死了……” “清玦……哥哥……我果然、果然還是……很喜歡他啊……” “對……對不起……”第46章 顏暮雪實在是太痛苦了,被強迫接觸那些痛苦的記憶,他根本沒有辦法看清楚全部。 他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難受的閉著眼睛。 “好疼啊……好疼……弦思……嗚……” 顏暮雪軟糯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很快便被無窮無盡的痛苦折磨的發不出聲音。 夢境裏開始落著小雨,煙雨霏霏似夢似幻,恍若那年江南雨。 紛紛雨下,未曾沾濕他一分一毫。 有一陣輕柔的微風拂過梨花,純白的花瓣被雨水打濕。 似乎有人溫柔的攥住了顏暮雪放在心口的手,帶著淡淡的白梅花香氣,有個綿軟好聽的聲音伏在顏暮雪耳邊說話。 “乖,不疼了。” 手背傳來的溫暖緩緩滲入心底,顏暮雪身上的苦楚逐漸減輕,他的臉色也不似剛才那般蒼白。 一陣婉轉飄渺的悠悠笛音緩緩揚起,伴隨著令人心安的笛聲,顏暮雪似是又沉沉睡去。 - 白衣少年見顏暮雪已經沉睡,便放下了唇邊的玉笛。極其好看的杏核眼泛著些許水色瀲灩,隻見他輕輕蹙著眉似是在歎息:“他這樣虛弱,怕是渡不過了。” 他身邊站著的黑衣男子應了一聲,嗓音清沉:“紀清玦的魂魄太過強勢,如果在他再次醒來前,二人之間還沒有決斷,魂飛魄散的必然是他。”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掃過顏暮雪:“不必等太久,這夢境便要散了。” 杏眼少年並未回應,隻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又執笛輕吟了一曲安魂賦。 ———————————————— 紀清玦坐在回北離故土的馬車之上,緊緊抱著鬱遠的骨灰壇,麵色蒼白的不像話。 他和鬱遠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複仇一敗塗地,他對趙弦思的虛情假意曲意逢迎原來也早被那人看透了。那晚,他跪著抱著鬱遠的屍身不讓任何人碰。他永遠無法忘記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跪著求趙弦思放過鬱遠的屍身的。 趙弦思隻是捏起他的下巴,垂著眼定定的看著他:“當日/你絕情赴死,可有想過我會變成如何?” 他看著他,一雙鳳眸冷冷淡淡仿佛一片死水:“阿思已經為你瘋過一次,死過一次了。師父,隻要你留在我身邊,無論我怎麽偽裝,都還是那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風在耳邊呼嘯,紀清玦染著半臉血,抬眼看著趙弦思。 他的聲音定定的:“放過他也可以,隻要你好好活著,恨我也好想殺了我也好。你好好活著,替暮雪好好活著好不好。清玦。” 半晌,紀清玦極輕極淡的笑了一聲,神色淡然道:“好。” - 鬱遠給趙弦思捅出的事不小,他忙的焦頭爛額,無暇陪伴紀清玦回北離。 他命令心腹侍衛帶他回去,又神色淡淡的警告紀清玦,如果他敢逃,顏家人,齊家人都會死。顧家的陵寢能否安然無恙,也在他的一念之間。 這條命是顏暮雪的,紀清玦不可能為了一己私欲傷害無辜的人。 顏暮雪的家人,更是無辜,他是紀清玦的時候可以無牽無掛的赴死,可如今,他不敢。 紀清玦隻是淡淡然的問他:“你到底是怎樣看暮雪的?你對他說過的喜歡,究竟幾分真幾分假?”言罷他又笑意盈盈道:“我都忘記了,別人的真心,於你而言不過隻是掌中玩物。你向來是沒有心的啊,嗬。” 趙弦思似雪的目光掃過來,頓了頓:“我從未騙過他。” 紀清玦奇怪的看著他,哂笑道:“他那樣的性子,即便知道你騙他也不會宣之於口。他的真心,你確實配不上。” ———————————————— 紀清玦親手將鬱遠的骨灰壇放入了小時的棺槨之內。小時的骸骨被覆在一片明黃的布料之下。 他緩緩合上棺槨,扶著棺闔著眼睛,額頭抵著棺木,身子緩緩下落跪倒,無聲的慟哭著。 他的唇角勾勒起一抹破碎的苦笑。 紀清玦想,他的小時終於能和他的將軍,好好在一起了。 - 趙弦思居然允了顏暮雪的父母入宮看他。 他最近清瘦的厲害,不知為何,從某一天開始他再也沒辦法聽見顏暮雪的聲音了。 紀清玦很是後悔之前對顏暮雪的態度太過生硬,他不知道這是為何,隻是心裏很不安。 顏家夫婦原是來和小兒子告別的,他們決意回煙波山莊去了,手上的生意也都盤了出去。上京的日子雖似鏡中月水中花,卻還是不如江南的一把細雨。 顏夫人心疼的看著小兒子越來越清瘦的模樣,輕撫著他的臉頰。 紀清玦眼中眸光微動,他記憶中的娘親總是病著,又擔心把病染給自己,從未像顏暮雪的娘親這般對他如此親近過。 紀清玦略略貪戀著掌心的溫度。 顏夫人歎了一口氣道:“暮雪,雖不知你與陛下之間出了何事。可是你在大婚之日傷了陛下,又為了那亂臣賊子跪求陛下的事早已被傳的沸沸揚揚……” 紀清玦微微暗下眸子,原來他們如此急匆匆的搬離京城,是因為這一層關係。 而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阿娘明明聽你說過,對陛下很是喜歡,可如今這般模樣。”顏夫人慈愛的撫了撫兒子的發絲,又道:“你忽然對陛下如此無情,陛下也未曾責罰,已是天大的隆恩。隻是暮雪你要知道,無論你想做什麽,要做什麽,大可隨心去做。阿娘和你爹爹,我們整個顏家都是站在你身邊的。” 紀清玦臉色發白,卻說不話來。許久後,怔愣的神色才漸緩。 他苦笑著喊了聲,阿娘…… 帶著些許的眷戀。 ———————————————— 落水喚不回顏暮雪。 紀清玦的所有希望,隻能寄托在那盞救過他兩次的琉璃雪燈之上。 紀清玦提出要去先賢祠查看琉璃雪燈的時候,趙弦思起初是疑心。 但是他的疑心很快被紀清玦看破。 紀清玦隻是冷冷的說道:“你若是不放心我,大可在一旁看著。” - 紀清玦拾了一截燈油,虔誠的掀開了琉璃雪燈的燈罩。 趙弦思離他不過是幾丈遠的距離,他那雙冰冷的眼睛也直直的盯著紀清玦的動作。 他手上略略傾倒著,抿起唇,緩緩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 用力的,極快的,狠狠的吹滅了那閃爍著的火光。 那不滅不散的明火,被他輕易的吹滅了。 那片寫著顏暮雪生辰八字的流雲箋潰散成了粉塵…… - 趙弦思甚至來不及阻止,就看見那盞燈被吹熄了。 少年的身子像是卸去了所有的力氣,軟軟的朝後倒去。 趙弦思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得蒼白,他踉蹌的將少年倒下的身子緊緊的抱在懷裏。 嘴唇連極淡的粉色也全然失盡,清冷的聲音也帶著些許顫抖:“你是故意的,師父,你竟這般恨我。不惜讓自己魂飛魄散?” 紀清玦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一點一點流失著,仿佛下一刻就要魂飛魄散。 可是他不覺得害怕,隻覺得快慰,他想,這一次終是能死的徹底一些了。 他的嘴唇血色盡失,漂亮的圓眼睛在趙弦思臉上漸漸聚焦,攥著趙弦思衣袖的手指微微泛白,本該溫軟的笑意冷在唇角:“趙弦思,我絕不,絕不會原諒你……你忘恩負義,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