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巫蠱,最重一個規矩,那就是地盤意識。某村某寨有了一個蠱師,那麽別的蠱師是不能擅入的。就算是走親訪友,也要事先告知,否則就會被視作對別人的挑釁,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引起幾個村寨之間的爭鬥。


    如今席芮雖然還不是楊村的巫師,但是他到底住在這裏,所以楊村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算是他的地盤了。而如今有別村巫師在他家門前殺了他們村的人,雖然也是因為他不在,兼且年紀小名聲不顯,別人也不知道楊村是他這麽個巫師。但是就算這樣,既然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如果他一點反應都不做的話,將來隻會被人看輕。所以,雖然對楊村沒什麽感情,但是席芮還是毫不猶豫的往韓家寨方向跑了過去。


    臨走前,席芮在地上抓了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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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芮跑過去的時候,那邊韓陽已經醒過來了,隻是還有些不清醒,目光有些呆滯。老巫公說這是魂魄還未定下來的緣故。


    總之,這次的法術算是成功了。


    放鬆下來的幾個人開始有說有笑的往回走,韓母亦步亦趨的跟在抱著孩子的韓父身邊眼睛一瞬不眨的津津盯著自己又活過來的兒子,在心驚蠱術的神奇的同時,唯恐兒子的複活隻是一個美夢,夢一醒兒子就不見了。


    然後,走在前邊的老巫公突然停了下來。


    興奮的幾人如今見過老巫公的法術正是對老巫公最敬畏的時候,見老巫公一停,他們也就安靜下來順著老巫公的視線方向往前望去。


    一個精致得不像話的小男孩站在他們前進的道路上,細細的白米順著他的手勢在道路上撒成一條細線剛好阻住他們前進的方向。


    老巫公停下腳步,嘶嘎的嗓音帶著幾分陰狠,“娃娃,你是哪個家的?”


    “席行運是我爺爺。”


    “原來是老席家的啊,”老巫公端出前輩的架子,“這不是你娃娃該管的事情。天快黑了,快點回去吧。回去記得代我跟你爺爺問聲好,好久沒見,有些想他了。”


    席芮對老巫公的套近乎不予回應,隻是板著臉道,“我住在楊村。”


    老巫公眯了眯眼,“哦。”腳下向前進了一大步。


    席芮眨了眨眼睛,好像迷惑的樣子,突然手指一動,捏了個法訣,同時腳下上前一步踩在白米鋪成的線上,口中喝道:“前指朱雀,後指玄武,左指青龍,右指白虎,下指白地,上指青天。天經地脈諸位龍神聽我號令,破!”最後一個“破”字出口,猶如驚雷。韓父懷裏的韓陽在那一喝之下,立馬眼睛一翻,一聲不吭的倒了回去。


    老巫公大怒,“小娃娃太沒有規矩!前輩麵前這麽放肆,你爺爺是怎麽教你的?”他也上前一步,想要推開踩在白米線上的席芮,卻發覺席芮腳下生了根般一動不動。老巫公更加惱怒,想到這個法術反噬的後果,也顧不得席芮爺爺的麵子了,心頭發狠,手指虛引做拈香狀,陰測測開口請道:“弟子燒一炷香二炷香三炷香,三牲五禮奉上,青縣子弟背簍山田氏門中,山神林神水神為我開道!”請神的同時,老巫公側頭看了旁邊的韓家人一眼。


    席芮小臉漲得通紅,一雙腳生了根似的死死踩在白米線上。席家的法術從來霸道,從他的口訣上就可以看出來。這樣的法術雖然用起來厲害,可是如果使用的人力量不夠駕馭不住招來的鬼神就會被反噬,所以現在的席芮其實已經是在強撐了。


    老巫師不緊不慢的催動著法力,席芮到底差在年紀太少,所以敗是肯定的了。不過這個年紀能和自己對峙這麽久,確實不容易。沒想到席行運那個老家夥明明說了洗手不幹了的,居然還整出這麽厲害的接班人。要是自己家的那幾個能有一個有眼前這孩子的資質,他也不用一大把年紀還出來冒這風險。


    隻是,對峙著老巫師突然發現有些不太對勁,這個孩子明明應該已經支持不住的,怎麽他的力量裏竟然還給人一種生生不息後勁不斷的感覺。


    老巫公明顯的感覺自己有些支撐不住了。如果不能在自己倒下之前把那孩子複活過來,這場法術就算是失敗了,到時候的反噬,絕對不比被得罪席行運來得輕鬆。


    這麽一想,剛好又瞄到一邊的韓家的人已經從不知道哪裏撿來了一根木棒,老巫公加大力道,席芮腳下不穩,一個趔趄退出了撒好的米線,那邊的男人手黑的對著席芮後腦就是一棒,然後席芮軟軟的倒下。


    “怎麽辦,師傅?”韓母剛才一直沒敢出聲。就在這個老巫師和那個小孩對峙的時候她曾經試圖跑出去可以卻發現她根本就沒能走過那個小孩用米畫出的線的範圍。如果不是還念著自己的兒子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昏過去,或者因為驚嚇過度而死去。可是現在,她真的忍不住了,“我的孩子,他,他又——!”哽咽了半天,韓母到底說不出“沒氣了”或者“死去了”這種話。


    “香紙,快!奠酒……”老巫師雖然累得話都說不太順了,可還是急急忙忙的吩咐著身邊的幾人為救韓陽而努力,“不會有事的,孩子的魂魄還沒走遠,那邊的也還沒回去。隻要沒人搗亂,就來的及。”一邊忙著手上的動作,老巫公一邊耐著性子安慰一邊已經開始抽抽搭搭起來的韓母。


    就在老巫公忙碌的時候,一名空閑著的青年走到席芮身旁,用腳尖蹭了蹭地上的席芮,“這個小家夥,扔到河裏去算了吧?”得罪了巫師可不是件小事,從小在這裏長大的韓家人都是知道巫師的厲害的。所以如果可以,毀屍滅跡而後死不認賬是個不錯的方


    老巫公聞言連忙轉過頭來,陰測測的看著那個已經彎腰下去準備抱起席芮的小青年,“如果你想讓整個韓家寨死絕的話就扔吧。”


    “隻要不說,誰會知道。”那個年輕人有些不滿的輕輕嘟囔。


    老巫公眼睛裏厲芒一閃,嚇得那個年輕人呼吸一滯,這才想起眼前的可不是普通的老頭子,而是眨眼之間就取了一個小孩性命的巫師。這才諾諾的閉上了嘴。


    老巫公滿意的哼了一聲,低聲道:“那個老家夥可不會管你是不是真的,他隻要覺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這一次沒了席芮的打擾,沒多久韓陽就醒了過來,是真正的醒了過來,不再像剛才那一次那樣昏昏沉沉呆呆傻傻。一睜眼,因為是平躺的原因,他就看到了頭上的父母,張口就道:“爸爸、媽媽,嚇死我了。我剛剛做夢夢到自己被淹死了!


    韓母抱著兒子淚如雨下,“沒事了,沒事了!”


    韓父也忍不住在一邊不停的擦眼角,其他的兩個小夥子也在圍著韓陽激動不已。


    趁著韓家人激動的時刻,老巫公走到席芮身邊,低下頭從自己手臂上解下一個二指見方的四角形黑布小口袋,端端正正放在昏倒過去的席芮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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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擁在人群中心的韓陽透過幾個人身體的縫隙看到這一幕,心頭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幾眼。然後,一張精致絕美的臉龐就這麽映入了他的腦海,在接下來歲月裏再也沒能忘懷。


    回去的路上,老巫師他們一行人毫無意外的遇到了正在韓家寨外圍亂闖亂罵的楊村夫婦,不過他們一行人和楊村夫婦知道的不符,所以毫無懸念的在楊村夫婦的眼皮子下平平和和的走了過去。


    徒勞無功的楊氏夫婦在回去的路上見到了被打暈的席芮,順便帶了回去。而等他們回到家裏,迎接他們的是他們小兒子的死訊——以非常離奇的方式自己溺死在水缸裏。


    而這一次的事件,被席芮爺爺當做了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鞭笞他的反麵教材。“如果不是田老頭幫你說話,你有可能小命都被韓家寨那群莽漢挑了。看看——”晃動著手裏的田老巫公留下的四角黑包,“又欠下他一個人情,以後你自己去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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