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臨玖緊蹙眉頭趨步入坤寧宮,附耳在篦頭髮的皇後耳側,低聲道:「娘娘,陛下駕崩了。」


    「什麽?」皇後眼前一黑,玉篦子掉在地上,摔成了兩截,「昨夜還好好,怎麽會……太子回宮了嗎?」


    「沒有,半點消息也沒有。」


    「快,幫本宮更衣,去幹清宮。」皇後雖慌了神,還不至於亂了該有的心思,「去宣他過來。」


    「顏督主早在幹清宮伺候了,而且……」臨玖迅速的為皇後梳頭,語氣猶豫不決,「但是,不過……」


    「快說!本宮還有什麽經受不住的。」


    「是。東廠的十二幹事奉顏督主之命入宮了,如今就把守在幹清宮門口,不讓任何人入內。」


    「包括本宮嗎?」皇後的語氣有些幽深。


    「……奴婢不知道。」


    一盞茶後,皇後乘著轎攆停在了幹清宮門口。宮殿的漢白玉丹陛上,整齊地站著十二個佩刀東廠幹事,皆戴圓帽,著皂靴,穿褐衫。


    「參見皇後娘娘。」曹路攔住了皇後。


    「讓開。」


    「督主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內。」沒待皇後開口,曹路隨即一字一句道:「包括您,皇後娘娘。」


    「放肆!」那是臨玖的聲音。


    皇後深吸一口氣,覺得五內翻覆,百味雜陳,「讓他親口來告訴本宮,否則你們當依罪論處!」


    「真是笑話,哈哈……」一道赫黃色人影從幹清宮門裏走出來,袍上繡著四相寶花紋,腰間的白玉沖牙玉佩如金玉響。


    「朱有譫?怎麽會是你!」皇後吃驚的退後幾步,殿頂的黃琉璃瓦金閃閃的刺人眼。


    「怎麽不可能是本王?父皇昨夜宣我入宮,囑咐後事,這些皇後應該很清楚吧。」


    「胡說,本宮怎麽會知道。」皇後還算不笨,指尖狠狠的指著台階上的人,「你定是心懷不軌,謀害陛下。」


    「娘娘這話可錯了,本王為人子,盡孝都來不及怎麽敢害父皇?」朱有譫將背著的手拿到前麵,手裏有一卷明黃的聖旨,「何況父皇厚愛,我必感激戴德。」


    「聖旨?」皇後瞳孔一顫。


    朱有譫勾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長,「待會皇後娘娘就知道了。」


    六宮的喪鍾敲響了。


    禦橋之上,六閣的官員皆身著白色喪服走來,放眼望去如雪一般。眾臣皆跪倒在幹清宮外,不論是裝腔,還作勢,都能演技高超地哭出一種如喪考妣的悲痛。


    盡管早已咽氣的大行皇帝朱崇溫在他登基的三十五年內,和他滿朝文武的官員們加上初逢和送別,僅僅不過百次。


    他們之間可謂情分猶在,關係疏遠。唯一的不同就是,六閣老臣哭著,眼前還能浮現出皇帝的音容笑貌,而年輕官員哭著,心裏隻有一種「你死你的,我哭我的」的快感。


    而且這種快感,一輩子大概隻有一次。


    「陛下啊……」


    「你怎麽能先走一步呢……」


    「嗚……陛下……」


    聽著年過半百的老臣嚶嚶哭泣的樂曲,皇後覺得耳朵都要廢了,她不甘憤恨地的望了眼朱有譫,「你不會得逞的……」


    「是嗎?」他諷刺的輕笑,用力展開聖旨宣讀道:「朕寢疾彌留,特命司禮監掌印顏孝若奉金符,迎接五子朱有譫入幹清宮,嗣皇帝位。欽此。」


    「齊王可能證實聖旨真偽?」作為內閣的頭,商胥哭著意思意思就行了,還得辦正事呢。


    「首輔自來檢驗。」商胥上前查看,但他根本不知道朱崇溫字寫的如何。但他清楚事態的發展,完全的闡釋了一個老奸巨猾的修養,「聖旨的確為陛下親手所書,隻是……如今太子尚未回京,有關繼位一事還得延後。此事蹊蹺,得內閣眾臣商討之後再做打算。」


    商胥執掌內閣,兼任太子太傅,是保太子黨。聞言,皇後的臉色稍稍好了些。


    朱有譫出奇的順從,隻是道:「如今父皇殯天,本王也不好受,繼位之事可以緩一緩。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宗廟祭祀,將父皇葬入皇陵,早日入土為安啊。」


    「齊王言之有理。」商胥道。


    「那好,禮部尚書何在?」


    「臣在。」


    「禮部負責父皇的入殮停靈,闔宮皆入祠堂守孝。另外還得安排陪殉名單,依照舊例,將六宮無所出的妃子秀女全部移入噦鸞宮,另外派錦衣衛把守,萬不可有所騷動。」


    「是。」


    「北鎮撫司千戶何在?」


    「臣在。」


    「本王命你率領緹騎加強皇城巡防,若有不安分者不用上奏刑科,也無須帖簽,直接逮捕。皇城若出了事,到時本王就直接辦你的罪,你可知道?」


    「是。」


    朱有譫享受著發號施令的樂趣,心裏有些飄飄然。但他卻不知道,若沒有東廠十二幹事在他身後默默的撐腰,眾臣根本就不會聽一個失寵親王的吩咐。


    文武百官忌憚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暗中掌控一切的東廠和雖然不在場,卻掌控著東廠和朝廷話語的那個人。


    朱有譫隻是繩上的跳蚤,顏孝若才是幕後的主謀。


    商胥早就看清了一切,所以才選擇暫時的隱忍。


    然而,朱有譫卻有了自己獨大的錯覺,但這種錯覺,一但形成慢慢的就會變成一種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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