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她的笑容溫暖而柔和,沒了在儲秀宮時的戾氣。


    連音慚愧道:「剛剛是我口不擇言,還望娘娘恕罪。」


    「你做的很對,豈有責罰之理?」豐容坐在商昭對麵,連音幾人站在豐容身後,商昭道:「今日事急從權,或許方法太偏激,但好在把你們帶了出來。」


    豐容道:「娘娘既然能救我們,為什麽不救救其他人?」


    非嵐插嘴道:「哪有那麽容易啊!救了你們已經不錯了,我家娘娘都自身難保,我還希望有人救她呢……」說道後麵,非嵐的聲音沉了下去。


    「別擔心。」望了眼非嵐,在眾人的沉默裏,商昭打破了寂靜,「救人不難,隻是我給過她們機會了,是她們自己不懂得珍惜。」


    她雖不殺生,但也不會濫動慈悲心。


    「難道……娘娘故意讓她們跪在雪地裏不讓起身,隻是……她們都無動於衷,也不伸手搭救豐容,所以……」連音總算想通了。


    「生死有命,我也無法更改。」


    「但娘娘為什麽要救我們呢?」豐容道。


    「此事……說來有些淵源。」商昭將緣由簡要的告訴了眾人,「當日你的母親同我交談,不想真的找到了你。」


    「母親她……她還好嗎?」


    「她很想你,覺得對不起你。」說罷,豐容早已泣不成聲,商昭安慰道:「如今你們幾人就以侍女身份待在華陽宮,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等到二十一歲,就可出宮回家了。」


    眾人心下皆是感激,無以言表。連音直接領頭而拜,復又跪倒在地:「娘娘大恩,我等銘記不忘。」


    「快起來。」


    笑眼和淚水相交織,構成了商昭入宮後第一次最溫暖的畫麵。


    ☆、殉葬


    湖廣使司派驛倌千裏急報,七鄉雪災頻發,人畜凍死凍傷。朝堂本要派遣工部左侍郎方茴前往賑災,後太子頒昭稱,願與民同苦,親赴救災。次日朝會罷後,隨即率領親騎百名趕赴湖廣,轉眼就出了皇城。


    皇後得知此事,急宣太子回宮,可已經為時晚矣。上元節當日,司天監監正常遇上奏皇後稱,上元相命,有紫薇星垣西沉,乃凶兆。如此一說,本打算取消的上元節會又開始重新置辦,以喜氣衝散晦氣。


    皇宮的禦河裏,自八日點燈,直到十七日夜才能落燈。當晚,六宮諸妃齊聚禦河燃放佛燈,禦河之水卻因狂風掀狼,無數的佛燈被澆滅了。


    原本亮如銀河的禦河,轉眼變成了一條黑到窒息的墨綢,仿佛緊緊的勒住了皇後的脖子。


    「臨玖,快……去宣掌印過來。」遇到急事,顏孝若是皇後唯一能想到的人。片刻後,他從司禮監繁雜的政務裏脫身而來,步履急切穿過眾人。


    「臣見過皇後娘娘。」


    「快起來。」有眼前人的陪伴,皇後才有了定心丸,「今夜是上元佳節,卻不料出了如此邪事。孝若可有應對之法?」


    「禦河掀浪是偶然,佛燈既然熄滅了,再派人點燃就是了。皇後娘娘不用太著急。」


    「可行嗎?」


    他接過鍾隱手裏的火折,俯身點燃一盞被澆滅的佛燈,緩緩推向遠方。蠟燭的火光如豆大,在風裏有些微弱,但在皇後的眼裏卻閃耀如晨星。


    她吩咐道:「快,叫小太監去打撈佛燈,全部點燃後放入禦河。派人守著,切不可有一盞熄滅。」


    「是,娘娘。」


    慘澹的月光下,年老鬆弛的肌膚上露出皺紋的線條來。白日看不透徹,在晚上,名貴的脂粉也遮不住了。手指按上發疼的額際,她的嗓音帶了些嘶啞,「陛下可好些了?」


    「太醫夜夜侍奉在側,想必不會有問題。」他恭恭敬敬道:「倒是娘娘您,天色已晚,該回宮了。」


    「你陪本宮回去吧。」


    「……是。」在眾妃的跪拜裏,兩人走在最前麵。他的眼神偶一掠過,發現有人持燈跪在角落裏。


    她手持一盞千瓣佛燈,容顏上有明明暗暗的燈火。


    純潔的不可褻瀆。


    她在看他,漆黑的雙瞳有星光,隻是……


    眼神閃了閃,這時,皇後嬌軟地喚他,「孝若……」


    「臣在。」


    「本宮乏了。」


    他瞭然地將皇後的手搭在自己精廋的小臂上,一手在後熟練的攬住她的纖腰。皇後借著力道靠在他輕廋卻有力的懷抱裏,兩人一起坐上了鳳輦。


    鼻尖有膩人的脂粉香,他偏開頭去。那微暗的角落裏,她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垂首的側臉秀氣而婉約。


    眾妃皆圍向禦河,她也走向了河邊。


    素手輕輕推開佛燈,水麵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穩穩的向著河心駛去。她雙手合十在胸前,指骨間有如月皎潔的佛珠。


    她的手指該是涼的……


    雖然涼,但心裏卻很溫暖,很純淨。


    他低頭望向自己的手,心裏仿佛飄起青宵裏漫天的雪,耳邊似乎有她輕柔幹淨的聲音:「新年快樂。」


    皇後早在他的懷裏佯裝假寐,此刻卻紅唇翻動道:「派出去找太子回宮的人可否快回來了?」


    「還得三五日。」


    「速度要快……如今陛下是不中用了,太子絕不能離朝太久,免得有心人占了先機。」


    「是。」


    沒人看見,那一刻,他的眼底有幽深的光澤。狹長的眸子,冰冷而薄情,整個人仿如幽冥裏吐著信子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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