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到兩個人都開始突然不說話了。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從心頭竄上來的熱度,把他們倆當下都隻惦記著正事的腦子攪和地渾濁起來。  所以兩個一心隻想從困境中脫險的人誰都沒吭聲,富察爾濟和段鴞也隻往旁邊保持彼此尊重地扭了下臉,卻也都不太看得清楚對方臉上的表情。  呼吸噴灑在對方脖頸之間。  嗓子裏都有點冒火。  還有點說不出的癢。  一時間,他們這兩個從對彼此沒想過這麽多的大男人隻在這陰暗無光的通風口內,保持著這種死死貼著彼此姿勢誰也沒動,還給小聲開了口。  “…我說,你動來動去幹嘛。”  總覺得這麽搞有點不對勁,富察爾濟嘴上說著也趕緊把自己身子挪開點,拿手撐著牆麵給他張口提了個意見。  “你沒動是吧。”  脾氣沒比他好到哪兒去的段鴞回了他這麽一句。  “……動了我也動了,但你看我都不動了,那你能別動了麽,不然掉下去直接一起完蛋啊。”  富察爾濟又這麽小聲說道。  “那數到三,咱倆都別動。”  段鴞也這麽小聲回他。  說完,他倆就不動了,可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地方那點火仿佛還是沒消下去。  這種火焰有時候甚至無關別的。  就是特別熱烈,特別純粹,誰也沒想掩飾什麽的,就這麽沒由來地這麽從心底直接燒起來了。  如同被一根火柴就能輕鬆撩開的火苗,平時雖壓抑著保持著冰冷不明顯,但近風一吹,總會露出馬腳,而且勢必會燃起熊熊大火。  也是在這一刻,咱們做人一向很摳索的富察大少爺就這麽想到了上次回家的那三天裏,他一個人躺在牛車或者院子裏的看著天時,都一直在想的一件事。  “段鴞兒。”  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這兒犯什麽毛病,但總之人還鑽在這通風口的富察爾濟就這麽開了腔。  這是少有的他管人口氣這麽正經地叫全名的時候。  可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回家後口音沒改過來,還是其他怎麽回事,直接把段鴞的名字給一個不留神念成了特別重的兒化音。  ——就跟他這又高又挺,看著還帥的少爺鼻子突然就被什麽玩意兒給堵塞了似的。  “怎麽。”  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就著這人這一本正經的口氣,段鴞隻得這麽應了他一聲。  富察爾濟:“哦,我就叫叫你,我是不是沒說過,我這名兒其實不是我正經大名,是我以前在外頭用的名兒?”  段鴞:“好像是。”  富察爾濟:“那你這是你大名麽?”  段鴞:“你問這個幹什麽。”  富察爾濟:“就,咱倆認識那麽久,好像什麽也不了解,想了解了解唄,你想了解我嗎?”  你想了解我嗎?  這可問的真是很直接了,放往常段鴞肯定得懟他,但就著今晚這氛圍,這兩個人緊接著還真是能把這麽幹巴巴的話題給聊起來。  段鴞:“你以前怎麽不說想了解我?”  富察爾濟:“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啊。”  段鴞:“以前是什麽?現在是什麽?”  富察爾濟:“以前是段鴞,誰都可以是段鴞,段鴞隻是一個名兒,現在是段鴞,但隻有你是段鴞,因為段鴞是你,所以不一樣。”  這話聽著可有點意思了。  若說坦蕩是真坦蕩,就和這人都已經把自己整個敞敞亮亮的心都給一下對著人送出去了似的。  偏偏這說的人是一臉我是認真地說,聽得這人也是一臉認真地在聽,就顯得這明明在小聲冒著躲避危險的氛圍莫名有點變味了。  說完,富察爾濟不作聲了,就這麽用一種我這麽說都是實話的眼神盯著段鴞看。  段鴞:“那你先說。”  富察爾濟:“別介啊,為什麽不是你先說,我的大名之前可從來不和別人說呢。”  段鴞:“你是鬼?還不能隨便對人說大名。”  富察爾濟:“那可不,一般人我可不隨便告訴的啊,都得是鐵瓷之間才行哈。”  都到這關頭了,他倆還有心情在這兒一來一去的杠,但有些事總算是被這麽一攪和才強行冷卻下來。  而就在這兩個人開始因為這倒黴無比的遭遇而心口來火,更覺得自己都跟著對方開始有點莫名其妙時。  ——卻在下一秒,無意中因背抵著牆壁而透過這通風口的視角,另發現了一個在拾壹號和叁拾陸號通風道之間的一個隱藏的通風口。  這個出現的時機異常反常。  卻剛好攪亂了先前差一點就‘沒刹住車’的一切。  四麵無光的環境下更是刺眼的厲害,和監獄內部構造也很為何的通風口,當時就在他們的身側。  起初是背對著東側天窗的富察爾濟扭過臉時頓了下先看到,又示意段鴞往後看的。  接著,二人就這麽一起回頭往身後有模模糊糊的亮光透出來的那個小洞口看。  等這麽一看過去,就見那一整個通道完全地被一塊空心石灰板掩蓋著,自上而下橫插在太平府監牢之中,上方通向最頂上的堡壘塔樓,下方則通向不知名的地方。  這是——?  這一幕,令還處在通風口環境下出不去的兩個人當時就停住了。  若不是因為兩個人進來的急,怕是還真不能發現在兩邊通風口裏還有這樣一個秘密的入口。  這通道口,怎麽也不像是監牢內部的人隨便開通的。  因太平府監牢是建造在一個舊時堡壘狀建築。  每一節通道口都是如同建築中的一環存在於構造複雜的內部本身的。  因此,這個如同一個輸送管道一般的通道口是可以直通向上下十六個總牢房中的任何一個的,最奇怪的是,就在這泥水漿子所糊起來的牆麵一側,另還有個讓人想不通的烙痕被留在了牆壁上。  那像是被什麽東西燙了下的烙痕看著是個圓形的。  中間是方鏤空。  倒是個不太常見的形狀。  尤其位置的話,隻正好留在這拾壹號囚室和叁拾陸號囚室中間私自挖通的通風口密道中,這形狀看著倒有些說不出的眼熟。  “你有沒有覺得這看上去像不像一個東西。”  富察爾濟問道。  “像什麽。”  段鴞問他。  “說不好,就是覺得很眼熟,感覺,在哪裏見過。”  一時半會兒,僅僅靠這麽個圓形烙痕,還真令被堵在通風口內的他們想不起這個形狀到底像什麽。  所以當下顧不上別的,將這痕跡的位置記下的兩個人就這麽幹脆躲到了那裏麵,又借著牢頭進入拾壹號牢房的空隙,安全地回到了禁閉室。  這一遭,兩個人才可順利脫險。  等這會兒二人下來再仔細回想起那一幕,他們已基本確定這個太平府監牢內部絕對是很大問題的。  不說獄卒們的管理方式,隻說囚犯國泰離奇死亡的三個異常點,和為什麽通風口還會有隱藏進出通道這件事就值得人深思起來——  因這無非隻有兩個結果。  一,太平府內部有人借助這條通道在行一樁秘密交易;二,就是這樁交易還很有可能和十六日當夜國泰之死有莫大關聯。  而最關鍵的就是,要搞清楚那個留在通風口的圓形烙痕和國泰的死因到底是什麽。  “天亮之後,我會再想辦法去試探巴爾圖,然後想辦法進一次肆拾捌號囚室,你出去之後也去找一個人,他可能會知道關於‘紅色死人’的真相。”  “誰?”  “昨天在槽口吃飯的時候,我聽見有一個黃牙老頭在一旁和人說話,他外號似乎叫殺嬰蔡,總在西北角和一群犯人們呆在一塊,好像知道些什麽,必要時候,你從他嘴裏套一些消息應該有用。”  “嗯,知道了。”  這最後兩句關於調查案子的對話說完,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和危險性,令二人都沒什麽心思想些別的了。  這一夜禁閉室的遭遇。  加上所目睹的關於太平府內部的一切,不得不說時是他們這次臥底任務中的一大突破,隻要熬到天亮,禁閉時間結束,他倆明早也可以正常放出去了。  大約半刻後。  說完這兩句簡單的話後,富察爾濟和段鴞就將之前偷帶出來的銅勺子和這一次的物證在叁拾陸號囚室的天窗上找個位置藏好了。  他們約定好,若是之後再有消息。  隻從天窗想辦法再次進入禁閉室上方的通風口,其餘時候就繼續保持原樣查清太平府內部的的情形。  一刻後。  二人各自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就這麽暫時眯了會兒,又讓腦子好歹是修整了一會兒。  這一覺,因之前的事,他們都並未睡的略沉。  冰冷的囚室內,兩個人卻也都在思索著些事。  可就在當晚,他倆這說完這些事,又各自休息一會兒的功夫,還有個詭異的事竟然被富察爾濟這個烏鴉嘴給說中了。  因為就在離這一晚快要天亮之前。  作為兩個大活人還被關在牢房裏的富察爾濟和段鴞竟同時在夢到了自己十年都沒見過額娘和親娘。  關於這個來的突然‘噩夢’,他倆事先都沒料到,隻能說本身是個很反常的事了。  因為若是托夢,也不該這個時候,而最恐怖的是,當他倆去底下了不知道多年的額娘和老媽難得托夢,又開了口的時候。  頭一句問的竟然不是自己兒子最近在幹嘛,吃沒吃好穿沒穿好,或是些別的,而是劈頭蓋臉地就用一種很陌生的語氣對著他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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