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的他才配跟道衍神君談判,使祂不得不讓步!”飲雪君臉上一片空白:“什麽?”“我說了,道衍神君證的是一線生機之道,九曜輪能滅世也能救世,端看掌握它的主人如何決斷。”地法師沉聲道,“如果琴遺音有了心,道衍神君就不能強行融合他,而你若是因他而死,就會成為琴遺音的心魔,他會為了你去爭奪九曜輪的權限。”“……”“九曜輪攝取眾生魂靈作為養料,可這涉及一個關鍵,即是它轉化這些能量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神力無法左右它,隻有陷落其中的眾生自己才可以。”地法師隨手一揮,飛雪在半空中凝成一座巨輪的模樣,“為了這些魂靈安分守己,道衍神君隻能利用九曜輪創造一個與真實無異的幻界,讓此間眾生自困心牢,直到魂力耗盡、意識磨滅,存在於現實的肉身隨之消亡,與之對應的那份能量才算轉換完成。”放眼三界,唯有琴遺音才能做到這個地步。“此戰結果已定,三界覆滅在劫難逃,九曜輪是最後的一線生機,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掌握重要權限。”“……”“眾生執迷各有不同,我們唯一能夠把握的隻有琴遺音,你必須成為他的心魔。”巨輪重新散為碎雪,地法師的神情冰冷肅殺,“我會讓你從這個世上消失。”“……然後,讓他隻能在回憶裏找我嗎?”飲雪君深吸一口氣,如吞了一把刀入喉,“隻有讓他放不下,道衍神君才有機會跟他合作,並為此退步交出構建幻界的權力……以他的性子,他會讓一切都從頭開始,畢竟我們之間有太多在現實終難以彌補的遺憾和裂痕。”“不錯。”地法師難得對他笑了一下,“你是真的很了解他。”“沒這麽容易。”飲雪君凝視她的眼睛,“照你的說法,幻界是九曜輪困鎖眾生魂靈的巨大囚籠,祂或許會讓他們沉溺於虛偽,卻不會讓他們記得真實,而你作為九曜輪的基石之一,如何保證事情會如你所願地發展?就算能,幻境再美終究是夢,即使你能改變幻界的命運,它也會隨著真實世界覆滅而化為泡影。”這一次,地法師沉默了很久才道:“如果……幻界可以變成真實世界呢?”飲雪君一愣。“創造與毀滅,都在九曜輪職權之內,我們無法改變現有的世界湮滅,卻能夠竭盡全力嚐試把美夢變成現實。”地法師輕聲道,“道衍神君不會愛世人,琴遺音卻有覺醒人性的機會,換言之……他可以取代道衍神君,接掌九曜輪,在萬物歸零之前把它推回正軌,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一瞬愣怔之後,飲雪君腦子轉得飛快,三寶師雖然手眼通天,到底各司其職,淨思知道九曜輪的存在不足為奇,可要說連還沒發生的事情都步步算計其中,絕非她獨自可以辦到。能夠預知命數,推演天機,連道衍神君都無法阻止的人……隻有一個。“是常念。”地法師果然道,“這也是他最後一次彌補過錯的機會。”“創神局就是他一手締造,你還敢信他?”“我敢。”她反問,“你以為三寶師是什麽?”天法師代天觀世,推演天際命數,使眾生前進無止境,象征萬物之首;地法師承重載物,維護秩序運轉,平衡法則變數,象征萬物之骨;人法師浮生百變,與人族息息相關,聚集善惡本性於一身,象征萬物之心。不論他們做過什麽,是否走入歧途,初衷始終沒有變過。“常念曾為眾生剝奪了選擇權,以為這樣就能讓大家走向最好的未來,可他不知道,所謂未來隻有自己選擇的才算。”地法師聲音低沉,“幻界的未來有無數種走向,所有人都能重新做一次選擇。”“……所以他找上了你。”飲雪君抬起頭,“九曜輪會封印所有人的記憶,包括他和靜觀,或許在幻界裏他們依舊重蹈覆轍,但隻要你還記得,就能在失控之前拉住韁繩。”“是。”“你付出了什麽代價?”飲雪君逼視她,“道衍神君掌控九曜輪,祂不會允許這種破壞規則的行為,除非你跟琴遺音一樣與他交換。”“這就與你無關了。現在,回答我最初的問題——你,甘心赴死了嗎?”飲雪君沉默了很久,才問道:“即便一切如你所願,要讓琴遺音取代道衍神君接掌九曜輪,前提是道衍神君敗亡……因此,你才急於要我死在這一戰裏,為了盡早將我的魂魄帶入幻界,為最終弑神做準備,對嗎?”“是。”地法師漠然道,“我不僅要你戰死於此,還要你魂祭法印,死無葬身之地。”“如果幻界最終成為真實,我也會跟其他人一樣活過來嗎?”“我不知道。”地法師搖頭道,“正如先前所言,白虎法印結合天命殺星,殺生不沾因果即為定數,你的死亡也不可逆轉,即便魂魄進入幻界,九曜輪也會封印你的記憶,你與琴遺音的重逢會變成初見,曾經得到的、失去的都要重新開始,而你的存在基於琴遺音的心,我無法全盤掌控你的命運,常念也不能推演你的結局。”“……這也很好了。”他慢慢笑了起來,“至少,這次我能更加坦然地麵對自己的命運,還有一次機會去彌補遺憾,以及……多陪他看一看世界美好的地方。”三界眾生,世間百態,琴遺音卻因為心魔本性,總是看到醜惡猙獰的一麵,或許萌芽了人性,可那太微弱也太寡淡,而飲雪君已經沒有時間去帶他品味更多。總算,他還有一次機會。即便結局不盡圓滿,隻要能夠彌補這個遺憾,於願已足。飲雪君深吸一口氣,躬身向地法師行了一禮:“弟子遵命。”話音落,命軌定。戰事未至,他已經準備接受死亡。隻是世事總是難料,他沒有想到會飲下那杯摻雜優曇花露的酒,也沒想到會迎來背後痛徹心扉的一劍,以至於在肉身兵解、魂祭法印的時候,他的視線都被鮮血模糊不清,腦子裏還在胡思亂想——我這輩子可是活得太糟糕了,也不知道那混球會不會發瘋,小祖宗又要哭成什麽樣子。所幸還有重逢日。他閉上了眼睛。第一百九十三章 坤澤“醒了嗎?”一片冷寂的黑暗裏,暮殘聲就像是漂在死海上的一具浮屍,從靈魂深處蔓延出來的疲憊如浪潮般席卷了他的意識,從水下伸出一隻隻看不見的手,爭先恐後地想要把他沉底,直到這道聲音忽然響起,把他從地獄拽回人間。暮殘聲睜開眼時,隻覺得恍若隔世。長明燈的燭光幽幽映下,風華不再的地法師依舊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麵前,當看到他臉上最後一道金紋退回頸下,淨思似是終於滿意了,難得俯身向他伸出手,暮殘聲下意識地搭住那微涼指尖,緊接著又猛地縮了回去,隻手撐地搖晃著站起,臉色蒼白,神情難看至極。他終於都明白了。那些在很多年前就開始糾纏他的荒誕怪夢,一個個似曾相識的陌生人,無數次徘徊於懸崖邊緣的宿命轉折……暮殘聲一直以為那都是劫後餘生的心悸妄想,即便與現實極盡相似,已經親身經曆的事情絕不會被噩夢影響,隻要能夠分清現實與虛幻,堅定信念與勇氣一路向前,終將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