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傲笙”瞳孔緊縮,下意識看了眼左側的屋簷,那裏卻已經沒有了青衣人的身影,不知是遁去了何方。她轉過頭,看著麵無表情的“禦飛虹”,手指一勾將落在不遠處的靈涯劍,看著已經黯淡如凡鐵的劍刃,驚疑不定:“你怎能確定?”“龍毒能讓魂靈共鳴,我在差點沒命時看到了它腦中殘留的記憶。”暮殘聲仰望上方作勢俯衝的魔龍,目光晦暗,“無論如何,隻有這個辦法了,但是要怎麽重啟靈涯……”“……我知道。”她握緊靈涯劍,看著“禦飛虹”一劍將無力為繼的土麒麟法相劈開,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擋住魔龍,我來。”暮殘聲眉頭微皺,但是魔龍已經逼近,他也來不及再說什麽,腳下一蹬,長戟急轉如狂龍猛鑽,正正頂住魔龍一爪!一瞬間雷光與毒霧都在頭頂炸開,秘境中百裏皆盲,白了一片天地。就在這一瞬間,“蕭傲笙”散去了土麒麟法相,拚盡全力將速度提升到極致,轉眼便欺近“禦飛虹”。要想喚醒靈涯劍,自然需要掌劍人,如今蕭夙已死,便隻有……他唯一的弟子,真正的蕭傲笙。她目光垂下,微微一笑。“禦飛虹”瞳孔一縮,本能地想要橫劍格擋,卻見“蕭傲笙”不顧危險,伸出左臂按住玄微劍,縱然被劃開手掌也不放,同時身體前傾過去。他們兩人靈魂互換,以至於這個動作之下是她占了主動高位,“禦飛虹”便微微一笑,低頭,將唇印了上去,牙齒咬破彼此唇舌,彌漫開腥味。一刹那,寒光閃過,血霧飛濺!兩雙眼睛同時瞪大,對麵的白衣男子左手緊握玄微劍刃,已經鮮血淋漓,右手掌中靈涯劍卻已經刺入了麵前女子的丹田!形容狼狽的女子扯了扯嘴角,緩緩跪倒下來,雙手顫抖著握住刺入丹田的劍刃,狠心往外一剜,竟然將盤踞其中的那顆魔種硬生生挖了出來,然而那種子已經成了氣候,牽扯出連串血色藤蔓根須,不願意離開這具血肉之軀!“飛虹!”白衣男子終於回過神,一手掐住魔種,靈光順勢深入,將它連根拔起後扔在地上,根須仍在蠕動,卻被一紙靈符燒了個幹淨。他一把抱住癱軟下來的女子,滿臉驚恐和不可置信,眼眶瞬時變紅了。換魂咒術雖然詭譎,施加時也十分難辦,可要解咒卻簡單,隻需要一個傳遞精血的吻。他們各歸其位,蕭傲笙擺脫了那具被魔種寄生的身體,瞬間變清醒過來,卻又在下一刻眼見此景,如墮冰窟。禦飛虹在換魂歸位的瞬間,借著刹那清醒挖出魔種,可是這樣一來她的丹田也支離破碎,再也沒有修複可能。咒術高強、縱橫沙場的寡宿王,從此就要變回纏綿病榻的長公主。“呆子,哭什麽……”禦飛虹麵無血色,眼中倒映著蕭傲笙快要哭出來的臉龐,她扯了扯嘴角,“這下子……我們才兩清啊。”本就是我設計了你,是我帶累了你,如此各歸其位,才是應有結局。更何況“若為大局計,盤中棋子皆可棄”,她說過的話,也許為千夫所指,自己卻不能忘記。禦飛虹透過漫天雷光毒霧,依稀望見天上那條魔龍身影,顫抖著將蕭傲笙的手覆上靈涯劍,艱難地說道:“你師父……把元神一分為二,將其中之一作為魔、魔龍的弱點……剩下的,融、融入靈涯,是打開罩門的……鑰匙。”蕭傲笙的神情完全凝固,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沾滿鮮血的靈涯劍。“無人當被……舍棄,吾輩……亦要舍得。”禦飛虹支起身體,用盡全力地說出最後一句話,“蕭傲笙,別忘記你是誰!”一瞬間,蕭傲笙腦中嗡鳴,禦飛虹的聲音似乎跨越了千年光陰,與當初那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重合到一起——“師父,除魔衛道為什麽是我們的責任?”“不是啊。”“誒?”“啊,怎麽說呢……旁言道‘身在其位擔其責’,這話是不假,但我覺得這個‘身’不是指天生之身,而是立心之身,不靠外界強加,由自己心甘情願地選擇。比如說皇帝的兒子不想治國隻喜歡琴棋書畫,讓兄弟去當太子,江山朝堂就不再是他的責任,我輩修士亦然。”“我還是不懂……”“你現在可以不懂,但是將來你選了哪條路,不管它是對或錯,都可以是你的責任。”“所以責任不是天生注定,也不一定是對的,更不是一成不變的?”“世間萬物天生地長仍有枯榮生滅與黑白光暗,責任當然也一樣,要說不應改變的……也許就隻有初心了吧。”“初心又是什麽?”“它是做出選擇之前的底線,是擔當責任之時的原則,也許你一生要做無數次選擇,但是隻有初心能讓你選出最正確的那條路。”“那師父呢?”“大概就是,在我還能揮劍的時候,寸步不讓吧。”“……”雖死不悔,不折初心。蕭夙的初心是不為危難所退,禦飛虹的初心是大局為重,那他自己呢?握劍的手鬆了又緊,在禦飛虹眼中光亮都要湮滅的時候,蕭傲笙低下頭在她髒兮兮的眉心輕輕一吻。“我明白了,放心。”第五十三章 玄微北極境靈族有三寶師,天法師常念坐鎮天淨沙守護真神溝通自然,地法師淨思創立重玄宮統領靈族事宜,人法師靜觀遊曆玄羅五境觀情聞世,三者並為靈族之首。在這之中,天法師座下隻有一名弟子,喚作“司星移”,在五百年前入重玄宮司天閣溝通上下;人法師靜觀性喜遊戲,常年來漂泊不定,至今沒有弟子傳承;地法師淨思名下亦不見親傳弟子,唯有蕭傲笙因其師之故被她作為記名弟子,這些年來多有照看。如此殊榮,靈族之中自然不乏有所微詞者,隻是畏懼淨思威嚴不敢妄言,少數幾次碎嘴被蕭傲笙聽見了,他也隻當耳旁風。若換了少時,莫說是在背後戳脊梁骨被他撞見,哪怕一星半點的惡意冒犯,蕭傲笙也是從來不把混賬留過夜,往往就當場收拾了。可那時他是靈涯真人蕭夙的徒兒,如今卻是重玄宮主的記名弟子。他本是天淨沙裏一塊天生地長的寒玉,聽著三寶師論道了許多歲月,受日月精華和地脈之氣點化出靈識,化為道體,本身根骨極佳,生而知事,又有些石頭般頑固不化的執拗脾氣。因著睜目第一眼見到的是淨思,本身又是玉石化靈,對她親近異常,鐵了心要做地法師的徒兒,然而淨思一直沒有鬆口,她不管看著誰,目光總是冰冷疏離,偶爾掠過的一點亮色也似尺稱微光,仿佛萬物在她眼裏都有斤兩價值在評估,而他雖然入了她眼,卻還不到能做她徒弟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