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殘聲看到這裏,皺起了眉頭。這一段記載與聞音所說的壁畫開頭相符合,可他們沒料到那竟是出現在這麽久遠的歲月裏。如果說那蛇妖就是這條黑蛇,那麽它豈不是在眠春山已經待了九百多年?這麽長的時間,它身為天生妖族,要想報複一村的人並非難事,為何要等到八百年後從虺神君手裏搶命?除此之外,先祖入山已見廟宇,那破舊神像所代表的是否為虺神君?若是,他在眠春山少說已有千年之久,對黑蛇逃生之事不可能不知曉,為何要放縱禍患;若不是,那神像供奉的是哪位神靈,虺神君又是什麽來曆,二者是否有聯係?暮殘聲看完了獸骨和竹簡,可惜再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隻好打開了那本厚厚的書籍。這是一本記載眠春山地脈風水變化的手劄。日以夜繼,春去秋來,五境之人都有記載年曆的習慣,可修行者卻不用此繁瑣計法,而是通過地脈風水觀測氣候人文的變化。無人之地,地脈天成,風水自然,便有草木土石為無字之書,從樹輪石紋乃至鳥獸骨羽都可作為記錄的載體;人居之地,地脈生變,風水有改,唯有陰陽道人和巫者擔負變改和記錄之責,每一次大興土木、填池擇穴都要記載下來,有關祭祀、醫藥和氣候的重大變化更是要附注其上。暮殘聲一目十行,快速翻了半本,發現了一條線索:眠春山總共重建過四次山神廟,每一次建廟必有怪事發生。第一次是初入山時翻修破廟,同年,懷著妖胎的婦人入村,最後與破廟共同付之一炬;第二次是在婦人身死一年後,周邊數十裏發生雪災,眠春山卻風調雨順,莊稼都長了兩茬,人們認為受到神靈庇佑,便在原址上清理了廢墟,重新修建了一座山神廟,揚虺神君之名;第三次是那女子所說的暴雨走蛟,發生在一百四十七年前,事後重建山神廟,虺神君顯靈;第四次是在八十八年前,眠春山做成了第一筆“移魂”交易,獲得大筆銀錢用以重建山神廟,塑神像金身。四次重建的記錄占據了八頁紙,上麵除了文字還有神像的簡圖,令暮殘聲驚異的是,這四張圖上的神像竟都是不同的——第一張圖乃修整破舊神像所得,麵目難辨,體態卻依稀可辨出女子之身;第二張圖上乃人首蛇身的長發男子;第三張圖亦是男子模樣,蛇尾卻變作了雙腿,乍看與凡人無異;第四張圖與上一張十分相似,隻在男子頸間多出一條蛇。眠春山到底有幾位山神?沒等暮殘聲再細細查看,背後突然傳來一道寒意,枯瘦的手臂無聲劃過,轉眼間屈指成爪,罩在了他的頂門上!第二十三章 交鋒小劇場—— 暮殘聲:我以為作者寫這章隻是讓我跟“神婆”鬥智鬥勇,沒想到最後被你套路了……唉,陰溝翻船啊陰溝翻船 聞音:你怎麽能拿陰溝比喻我? 暮殘聲:那你來一個 聞音:我明明是獵人,專捕狐狸一萬年~ 暮殘聲:……老規矩,滾!這隻手像幹枯的樹埡,看似脆弱不堪,卻在頃刻間洞穿了獵物的頭骨,輕鬆得如插入一塊豆腐。頂門被破,妖狐的身體卻沒有軟倒下去,而是化為一灘軟泥包裹在這隻右手上,粘稠沉重,帶得手臂動作一滯。見此情形,襲擊者當機立斷轉過身,左手舉力一杖順勢劈出,被一隻肉掌橫斷兩截!為免打草驚蛇,暮殘聲自從在山外察覺到了結界,便將神識收攏到身周三尺之內,此法能使自身妖氣降低到近乎常人,卻也讓他折損了探查之力,好在妖類天生五感通靈,沒讓他因這突然發難受製。搓掌成刀切斷迎麵一杖,緊接著拳腳相撞,雙方都退了三步。暮殘聲抬眼一看,隻見動手之人赫然是神婆,她依舊是披白發、著袍褂的打扮,一雙並不渾濁的老眼中倒映出白發紅瞳的少年模樣。“何方妖孽,敢在眠春山放肆?”神婆的聲音陰冷嘶啞,叫暮殘聲無端想起蟄伏在地洞裏的蛇。他一字不應,抬手抓起那本手劄便跳窗翻出,尚未落地便覺腦後風聲突至,隻剩半截的木杖點射而來,算準了他落地時機與體位,直戳他後腦要害!這捕捉戰機的反應,可半點不像個龜縮在深山裏的老巫婆呢。這廂念頭剛在腦中閃過,暮殘聲妖氣外放震開木杖,返身凝力一拳接下神婆一爪,不料這一拳打了個空,緊接著腳下土地仿佛活了過來,將他整個人拖了下去!暮殘聲一掌撐住地麵,使得自己沒被活埋到泥裏,抬眼之間被自己擊中的老太太已經變成半根破碎的木杖,而被他震開的“木杖”已化出神婆本相,豎指念咒。他掙了兩下,原本鬆軟的泥土此時如最堅硬的頑石般紋絲不動,使得他現在能動彈的隻有頭頸和左邊臂膀。神婆在他麵前站定,指訣緊捏不放,冷冷道:“何方妖孽?”暮殘聲隻覺得禁錮住自己的泥土在不斷合攏,仿佛要把他下陷的身軀活活擠壓成爛泥,他空出的左手五指摳進了地裏,抬頭時竟還能笑出來:“你又是何方妖孽?”神婆的臉色陰沉下來,指訣一變,原本荒涼的土地上竟生長出一片茂密的草葉,迎風而長。與此同時,草根在地下瘋長,雖未突破妖族體魄的防禦,卻仍讓暮殘聲感受到猶如密密麻麻的芒刺懸於皮肉上。土木兩行的咒術,倒也符合神婆的山神使者身份,暮殘聲試出了這一茬,也不準備再浪費時間以免節外生枝,正欲提起妖力破開土牢,內息卻突然一滯,使得他額頭頃刻見汗。一股灼燒的劇痛陡然從心口傳來,仿佛有火把燙開皮肉直捅到肋骨之下,他臉色微變,迅速散去了凝起的妖力,連即將爆發出來的強大妖氣也盡數收斂,然後向著神婆露出色厲內荏之態:“怎麽?被我說中了?我是妖,你難道就不是嗎?”頓了頓,他滿懷惡意地看著神婆:“你身上的妖氣能騙得過人,騙不過妖,你隻是披了張人皮在這裏作威作福罷了!識相的,就趕緊放了爺爺,否則等我脫困,就把這裏的事宣揚出去,看這些愚昧之民還會不會尊……”話音未落,暮殘聲悶哼一聲,隻覺得陷在土裏的腰椎幾乎都要被壓碎,痛得他從喉嚨裏發出壓抑的獸吼。“本事沒見多少,口氣倒是不小。”神婆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一腳踩在他左肩上,頓時便似有千鈞巨石壓下,“把手劄交出來,讓我封了你一雙手一條舌,我可以繞你不死,否則便把你打回原形,看看是什麽雜毛畜牲。”說話間,她從袖中取出一支刻滿符文的石錐,對準了暮殘聲的天靈頂。滅靈錐。暮殘聲認得這玩意兒,它乃人族修士常用的驅邪法器,隻要從妖精鬼怪的頭頂刺入,就能將對方的魂靈釘死在軀殼裏,轉眼間身死道消,打回原形。這不是什麽罕見至寶,卻是妖邪最膽寒的法器之一。故而白發少年見了它,理所當然地變了臉,縱然勉強掩飾,也從眼底流露出恐懼來。空出的左手變成尖銳狐爪,奈何這能破金石的指甲竟破不開身周土牢,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滅靈錐下落,冰涼的尖端抵上了自己頭頂,終於服軟告饒:“別別別!我把東西還你,你放過我!”神婆住了手,沒急著鬆開指訣,而是問道:“你從何而來?為何目的?有無同黨?”白發少年本想嘴硬,眨眼間錐尖已經淺淺刺破表皮,嚇得他臉色慘白,連聲道:“我乃狐妖,從長樂京來,是……”話沒說完,他瞳孔驟縮,猛然捂住喉嚨卻沒能發出一聲慘叫,神婆見狀立刻抽身,隻見那妖狐身上無端竄起幽綠的火焰,眨眼便將血肉之軀燒得一幹二淨,連灰燼都沒留下,隻剩變為焦土的地縫。“符火……”神婆語氣不悅,麵色卻平靜下來,似乎是應證了什麽想法。指訣鬆開,草皮枯死,地縫合攏,新泥漿焦土覆蓋,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片刻後有山風吹來,神婆的身軀在風中支離破碎,轉眼變成了一個小木偶,砸落在地時已寸寸斷裂,露出裏麵以血書就的木質符咒。這竟然隻是一個木偶化身,那麽其真身此時何在?神婆正帶著村長和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往“金老爺”暫住的院子走,聞音跟在他們身後,大氣也不敢出,聽得腳步聲越來越急促,心急如焚。時辰已晚,按照慣例該是眾人收活回家的時候了,就連被罰跪神廟的聞音都撐著雙腿準備往回挪步,不料剛走到半截就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從麵前走過,伴隨著村長小心翼翼的問話——村長:“神婆大人,這……是不是搞錯了?我親自跟金老爺擺談了好一陣,沒覺得什麽不對勁,您給我的符水也安排人放進他茶裏親眼看著喝下了,怎麽可能會是妖呢?”神婆冷笑一聲:“憑你粗淺見識,能識得什麽真假虛實?何況符水隻能對一些雜碎妖怪有用,若真遇上大能,不過班門弄斧……就算那金老爺真的是人,他也不一定是個老實的,難保背地裏做什麽手腳!”聞音心頭“咯噔”一聲,猜不到究竟發生何事,隻好硬著頭皮上前問道:“婆婆,發生什麽事了?金老爺是我帶回來的,要是他有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破陣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山荒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山荒塚並收藏破陣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