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抬眸看了眼老周,神情蒼涼,緩緩轉身離去。沈觀如今已經不記得他了,但卻還記得謝筠意。沈觀的記憶似乎回到了那年,還在王府的時候……醫館的門虛掩著,被風吹得吱呀作響。蕭寧腳下一頓,猛地推門進去,屋裏空無一人,沈觀走了。傷口未愈,鬼麵花的毒隨時有可能再發作,他就這樣一個人跑了出去。蕭寧心跳如擂,腦子裏一片空白,踉蹌跑出去。那年雨歇,他飛奔在街頭巷尾,卻尋不到沈雲階的絕望再次浮現心頭。萬幸的是,這次沈觀並未走遠,他在空蕩蕩的廢棄巷口踟躕,似乎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蕭寧從後麵一把將他按在粗糲地牆壁上,灼熱的喘息噴灑在沈觀臉上。憤怒和心底的後怕讓他幾乎想掐死沈觀,他質問道:“你想逃?”沈觀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拉住蕭寧的袖口,道:“我不逃,你讓我回王府看一眼,我看一眼就走。”蕭寧怔怔看著沈觀捏住他一片衣角,眼裏滿是乞求。半晌,他低頭苦笑起來,抬眸看向沈觀,道:“沒有王府了。”沈觀愣住,忽然攥住蕭寧手腕,厲聲道:“不可能!”“怎麽不可能?”蕭寧貼在沈觀耳旁,一字一句道:“永安十三年,武靖王府結黨營私,罪不可恕,被朝廷肅清滿門。證據還是你親手交上去的,沈觀,你忘了嗎?”淒厲嘶啞的尖叫從巷口傳出,沈觀抱著頭,緩緩滑坐地上,冷汗布滿他的額頭。蕭寧看著蜷縮在自己腳邊的人,俯身將人抱了起來。懷裏人清瘦到沒有分量,顫抖過後陷入了昏迷。蕭寧抱著他走在夜色裏,涼意順著臉頰滴落在沈雲階眉心。他恨沈雲階,卻也愛他,比恨還要多一些。藥味濃苦,彌散滿屋。沈觀躺在床上,整個人了無生氣地陷在被褥裏,疏長的睫毛遮住泛灰的眸子。直到蕭寧把藥匙抵在他唇邊,長睫微顫,方才讓人瞧出一絲生氣。“王府沒了……少爺呢……”沈觀聲音沙啞。蕭寧將他扶到自己懷裏,喂下一匙湯藥,道:“死了,死在詔獄裏。”沈觀唇上血色褪盡,毫無神采的眸中凝了一層霧氣。蕭寧的藥喂不下去了,沈觀牙關緊閉,血從唇角湧了出來。蕭寧一怔,頓時扔了藥碗,一掌劈向沈觀後背,手指掐開他下頜,強迫他張開嘴。血嗆得沈觀連連咳嗽。蕭寧怒極攻心,竟有幾分眩暈,掐在沈觀下頜的手不敢鬆開,臉色陰鬱道:“你要咬舌?”沈觀氣息更弱,清瘦的臉頰被蕭寧捏出青紫的指痕。蕭寧怒極反笑:“人是你親手殺的,你能有什麽想不開的?當初進王府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沈觀!”“是……”沈觀從齒縫擠出含血的沙啞聲響。蕭寧緩緩鬆開鉗製他下頜的手指,任由沈觀脫力地仰倒在自己懷裏,良久,才平靜道:“不要死,到了下麵,謝筠意也不願見你。沈觀,你也沒資格去陪他。”字字誅心,沈觀闔眸,淚順著眼角落下打濕蕭寧的衣襟。“想不想知道,你忘記的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麽?”蕭寧用冰涼的指腹抹去沈觀眼尾的潮潤。沈觀睜開眼睛去看他。蕭寧麵無表情地重新倒了一碗藥:“聽話喝藥。”苦澀灌了滿口,沈觀有些昏昏欲睡,卻固執地睜大眼睛,等著蕭寧說給他聽。蕭寧收拾了藥碗,倒了杯苦茶,自己喝了半盞,剩下的一半擱在床頭。“閉上眼,我講給你聽。”沈觀猶豫一瞬,到底還是聽話閉上眼睛,濃濃的睡意席卷兒來。蕭寧清冷平穩的聲音忽遠忽近,落在他的耳邊。“永安十三年,武靖王府沒了。同年詔獄裏,沈大人用一把匕首要了謝筠意的命……”沈觀痛苦地皺起眉,長睫顫抖著要睜眼,卻被蕭寧一把蓋住。“別動……”沈觀不再掙紮,片刻,蕭寧感到掌心一片濕潤。“武靖王府倒了,謝筠意死了,世上再沒了沈雲階,隻剩天衣府高高在上的少府主沈觀。臥薪嚐膽,功德加身,他從此前途無量……可他放著好日子不過,偏挑蠢事做,你猜他幹了什麽?”沈觀整個人渾渾噩噩,耳邊聲音愈來愈遠,他努力保持清醒,架不住藥勁兒逼人。他聽到蕭寧聲音裏夾雜著歎息,冰霜漸融。“他真傻,竟為謝筠意生下一個孩子。”“你說他是如何做到的,天衣府那樣的地方,他怎麽瞞得了那些人。他身邊能有多少可信之人?又有誰能照顧他?他遮遮掩掩,每天小心翼翼,或許隻有夜深人靜方能得片刻安閑。”蕭寧鬆開遮住沈觀眼睛的手,歎息地俯下|身吻去他眼尾的淚,低聲輕喃:“他受過的苦,從未跟人說過半個字,我至今也不知他是如何平安生下那個孩子的……”沈觀聽去最後一個字,徹底陷入昏睡。蕭寧怔怔看了他半晌,在他眉心落下一片溫柔的觸碰。鬼麵花的毒|癮第二次發作仍是夜裏,這次蕭寧已經不再手足無措,冷靜地將人抱在懷裏。沈觀捂著額頭趴在他肩頭呻|吟,口中不停地喚“少爺”。“我在這。”蕭寧扣住沈觀一把細瘦的腰,任由他神誌不清地扒開自己的衣裳。沈觀腦子糊塗,手上也哆嗦,愣是解不開蕭寧腰間衣帶,急得眼睛都紅了。蕭寧捉了他的腕,放在唇邊親了親,利落抽下腰間衣帶將沈觀雙手捆在床頭。沈觀瘋了般掙紮起來,鬼麵花的癮上來,幾乎要了他的命。他開始哭喊,拚命扭動著腰肢,語無倫次地求蕭寧抱他。蕭寧不語,隻是冷眼看著。禁斷期的人大抵都是如此,狼狽失態。沈觀狠話說盡,又開始服軟,發|情的小獸般哭叫著求歡。蕭寧等了大半個時辰,眼看著沈觀哭紅了眼,喊啞了嗓子,虛弱地縮在床角,方將人狠狠拽入懷裏,壓在身下,索要一通。沈觀眼睛裏隻剩晃動的房梁,直到有什麽一股接一股地湧入身子裏,脹滿下腹,才算結束。沈觀合上眼,腦子鈍鈍地想,他為少爺生過一個孩子嗎?那孩子叫什麽?清晨,蕭寧趁著沈觀沒醒,回家看了看孩子。老周到底獨身多年,洗衣煮飯不在話下,倆孩子跟著他沒有受半點委屈。小念念掛在蕭寧脖子上不肯撒手,腦袋瓜一勁兒地往爹爹懷裏鑽。“他怎麽樣了?”老周邊給小沅收拾書袋,邊抬眼問道。蕭寧摸了摸念念的小臉,沉默片刻,才道:“昨晚又發作一回。”老周沒說話,看著倆孩子吃完飯,送走小沅去學堂,才折身回來,低聲勸道:“差不多成了,孩子都倆了,您們還要鬧到什麽時候去?”蕭寧把粥盛上一碗,穩穩放在食盒中蓋好,道:“待他好了再說。”外麵細雨蒙蒙,他沒打傘,提著食盒踏入雨中。老周坐在門檻裏的躺椅上,歎了口氣,捏了捏念念軟乎乎的小臉,道:“你爹若是不那麽嘴硬,你怕是弟弟妹妹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