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戰鬥每日在允海上沒有十起也有八樁,魚群躍海都比這個稀罕,海連搖搖頭,意興闌珊地才要離開甲板,頭頂瞭望台的水手忽然高叫道:“沉的那艘好像費科納家的船!”“什麽?!”大夥都嚇了一跳。費科納在海上臭名昭著,偏偏旗下又勢力浩大,不管是海軍,漁民,商人甚至是同行的海盜,無不恨得牙癢,卻又隻敢跟在後麵撿一杯羹,敢正麵向費科納家的船宣戰的,必然是已經做好了覆滅的準備。如今卻聽見人說是費科納的船沉了,自然無人敢信。“真的假的?”“這我能看錯?他家血紅旗上那麽大一隻鷹,那麽大一把刀,誰能看錯?”“乖乖,敢打他的船,以後還在不在允海上混了……軍艦炸的?”“不是……不是軍艦,好像是海盜?但是我不認得這是誰的旗……”“旗上什麽花樣,你告訴我。”陌生的客人忽然開了口。水手放下望遠鏡欠身看了看海連,才操著一口十六島方言回答道:“紅底,白幽魂,幽魂旁有兩隻螳螂。”“雙刀螳螂號。”海連說,“船主是個綽號叫綠腳蟲的,雙刀玩的不錯,特別喜歡收集人的手指頭,從前跟著費科納屁股後麵**後跟,現在居然出息了。”他向一眾好奇的水手語調平靜地解釋著,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的預感。在他呆在久夢城的這段時間裏,沙鬼灣這座“海盜樂園”上發生了什麽事嗎?遠處勝負已分,那些沒有在第一時間葬身於炮彈和海浪中的敗者會被打撈起來,作為勝利者的玩具供人折磨,最後缺胳膊少腿的掛在哪個荒島上當風鈴——這就是允海上的殘酷法則。貓頭鷹號從頭到尾隻是當了一個見證者,見證了曾經的倀鬼如今怎樣虎口拔牙的全部過程。青年垂下眼簾,摩挲著腰間的刀,不由想到那夜在馬車上,姓方的東州狐狸對他說的那些計劃。這也是你早就預料到的嗎,方停瀾?44.貓頭鷹號如船長所說的在次日的黃昏抵達了沙鬼灣,落日下的島嶼剪影溫柔,仿佛這是旅人們可以駐足安眠的港灣。簡陋的碼頭上停著幾艘漆色斑駁的帆船,幾個水手在清理炮膛,看見貓頭鷹號靠岸後吹了聲尖銳的口哨:“這次有什麽好貨嗎?”船長一邊指揮水手拋錨一邊回道:“有秋葉灘產的煙草,隻論盒不單賣。”對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表示不要了。男人笑罵了兩句窮鬼,問大副道:“那個海盜呢?我想請他喝一杯。”“他剛剛就下船啦。”大副指了指碼頭,“要去找他回來?”“那倒不用了。”黑船船主狠狠抽了一口煙,秋葉灘的煙絲,辛辣嗆喉,隻有他們這些粗人才喜歡,“過了這個碼頭,他跟咱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啦。”海連早早下船,直接去了沙鬼灣中唯一的酒館——說是酒館都算抬舉,不過是搭了個草棚,圍上了十來張桌椅,若碰到島上暴雨,就搬去深處的岩洞裏經營,賣的酒多是自家釀的酸麥酒,偶爾也賣從軍艦上搶來的好酒。這裏是海盜們的情報集散地,男人們在桌上灌下幾杯黃湯,不光馬上能稱兄道弟,還能了解到浩瀚允海上所有的八卦秘辛。酒保是海連的老熟人,他朝他打了聲招呼,不消海連張口就給他滿上了一杯:“我們都已經聽說了,毒蜂沒了?”“啊。”明明是喝慣了的酸苦液體,入了喉,海連卻舌尖卻懷念起了那杯鏡花酒的味道。早知道當時應該多喝一杯。“怎麽搞的?我記得你們之前碰上莫亦的軍艦也能溜的啊。”酒保湊近了點。提及那場艙室內的較量,海連現在都有些惱火,他翻了個白眼:“東州人的船,沒打過。”“東州人?他們會開個屁的船!他們的船上寧願多裝兩箱滑溜溜的緞子也不肯安一架炮台,少賺了一枚銅錙就跟要了他們命似的。”旁邊有人嗤笑,“其實你們就是被南邊的軍艦打了眼,沒臉說才扯什麽東州的吧?”“愛信不信。”海連懶得解釋,他又往嘴裏灌了兩口,肺腑裏騰起一股火辣熱氣,這才覺得有了些腳踩上陸地的實感,剛要讓酒保再續上一杯,肩上忽然一沉,他側過頭看去,對方露出一口黃牙朝他微笑:“喲嗬,這不是小海連嘛?”男人寒暄都還沒說完,海連便馬上把頭轉了回去,這人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了:“見了朋友你就這個態度?”“我跟廢物是朋友?”海連譏誚。海連這聲不大不小,恰好能讓一旁喝酒的人全聽見,四周頓時發出了憋笑的聲音,有人還朝男人起哄:“瞧瞧,人家一年前就說不會跟你上床,你現在還湊過去找耳光打,黃牙,你這老臉該去塗點船油,沒準年輕上兩歲海連就答應了呢!”憋笑霎時成了哄笑,黃牙在一片看好戲的目光中漲紅了臉,他胸膛起伏幾番後忽然也跟著笑了:“是,我哪比得上灰沙呀,小夥子多年輕,早早地就沒了命,那當然一輩子都留在了年輕的歲數。”他看著海連霎時緊繃的下頜線條,舌尖愈發舔著惡意,“海連,你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人,有你在,毒蜂號怎麽會輸?莫不是前一天夜裏,你相好把你操得起不來床了吧?毒蜂號被人全剿了,你又是怎麽從軍艦上活下來的,是不是也靠你的屁股,啊?”海連始終一言不發。男人說話時猥褻熱氣全噴在了海連的頸窩,原本搭在肩上的那隻手也一點點下移,“當兵的活兒跟你相好比哪個更厲害?你跟幾個人搞過了?他們付你錢嗎?”在黃牙的手指要落到自己脊柱最後一節的位置的刹那海連反手攥住了對方的手腕,他一把甩開了那人的手,重新看向黃牙。“黃牙。”“怎麽?”黃牙挑眉,“終於不當啞巴了?”海連直視著他:“你剛剛不是問我怎麽從敵人手裏活下來的麽?我現在告訴你。”他丟了一枚銀幣給酒保,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酒錢。”“還有桌椅錢。”話音一落,海連的拳頭便落在了黃牙的臉上。“就這麽活。”第36章 上尉45.黃牙被這突然的一拳揍得頓時暈頭轉向,他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視線還沒清明,下一秒一樣硬物又兜頭砸了過來——椅子擊中男人頭部後向旁一彈,砰地一聲撞上旁邊桌上唯一一隻東州瓷碗,瓷碗飛轉向下,碎裂聲和黃牙撞上桌椅的聲音一塊響起。“你他媽要打人就打人,還真砸老子的東西!”酒保在櫃台後麵罵道,結果海連又丟來一枚銀幣堵住了他的嘴。沙鬼灣中打架簡直是比吞口唾沫還要平常的事,黃牙敢這麽挑釁自然也有心理準備,他隻是沒想到海連出手時一點預兆都沒有。鼻腔內簌簌落下的鼻血全沾在了胡髭上,又順著流進了汙漬斑斑的齒縫中,滿嘴的黃黃紅紅,有些可笑,他用這張髒兮兮的嘴罵了兩聲娘,還要罵第三聲的時候他架住了海連的拳頭,卻沒能架住海連踢向他下體的膝蓋,於是他那張臉頓時更扭曲了。海連把這張扭曲的臉按到了桌上,挑眉問道:“你剛剛哪隻手搭我肩的?”他說著另一隻手已經拔出了匕首,刃尖從男人的粗糙的手背輕輕滑過時,不光帶出一道鮮豔血痕,還可以聽到的男人喉嚨深處發出的咯咯聲音,海連緩緩問道:“是這隻嗎?”“哈……哈哈,切個手指都這麽磨磨唧唧,當什麽海盜,”黃牙居然還能樂得出來,“不知道小海連上床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個處女一樣扭扭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