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守見他不反駁,更加篤定了這荒唐事。 不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駱家還沒什麽,他自然也不好說什麽,隻得略顯尷尬的補了幾聲笑。 茶水添了好幾回,江太守早晨起來還沒吃早飯,平白灌了個水飽,肚子不停的咕嚕叫喚。 “額……”他硬著頭皮笑嗬嗬:“韓將軍還有什麽其他的要緊事要做呀?” “有一點,”韓將宗一本正經的說:“錢還不夠,其他各知州也應當意思意思,不然隻你出力,回頭你再說我偏心,那可不成。” 江太守:“……” 韓將宗:“要不這樣,您把各知州叫來,由我來說明情況,想必各位大人看在您的麵子上,也不好不來。” 江太守又開始心虛冒汗。 韓將宗打了一棍子,立刻遞出來一顆甜棗:“當然了,您兒子雖然前年高升知州,但是一切從父,不必再多出這一份錢了。” “……”江太守臉上的表情一時非常精彩。 他幹巴巴的咬著牙罵人似的道:“那下官可真謝謝您了!” “篤篤篤” 敞開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江太守掃了一眼室內的人,又不好避諱,直接問:“什麽事?” 小廝道:“大人,駱家來人了。” 韓將宗挑了挑眉,嘴角挑起一丁點弧度。 是個沉甸甸的笑。 “快請進來,”他吩咐道,隨即跟著站起身,要出門去迎接。 韓將宗跟著一並站起身,隨他往外走,“江大人,官商一家親啊。” 江太守腳下一頓,看了他一眼,解釋道:“不不,隻是普通往來……” “當然了,駱家同江家是幹親,昨夜駱少爺還稱呼您兒子為幹爹,由此可見關係確實好,”韓將宗笑著盯著他,狀似隨意道:“大人放心,我不會同皇上說什麽‘官商勾結’這一類話來特意陷害您的。” 江太守要前行的腳怎麽也抬不起來。 “江大人?”韓將宗往前伸手一送,示意他別停:“請呀。” 江太守猛地一轉身,抓住他的手,就差哭出來,“韓將軍啊——” 韓將宗不動聲色抽回手。 “真的沒有勾結啊!”江太守痛心疾首的說。 韓將宗定定看著他。 他繼續哭喊道:“老夫一心為朝廷做貢獻,家底兒都交代出去了,真是清官忠臣,怎麽可能官商勾結啊……” 官商勾結,往小了說,烏紗帽沒了。 若是往大了說,命也沒了。 駱深父子二人進門,廳中正熱鬧。 韓將宗穩穩坐在椅子上,悠閑淡定喝著茶。 江太守站在旁邊,淚眼朦朧,鼻子嗚嗚囔囔似乎是感冒了。 他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聲音沙啞,正在對座上人說著:“下官願意做表率,多出一萬兩白銀,叫皇上與將軍看看下官的誠心……” 駱深站在門邊一側,見狀不再往前走。 駱老爺探頭望了望裏頭,隻見江太守對著一個人點頭哈腰的,極盡討好之態。 那人坐在椅子上,姿態放鬆閑適,但是氣勢卻仍舊緊繃,兩廂相悖,更顯得周身氣勢沉穩如山。 他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駱深,駱深點了點頭,意思十分明顯:沒錯,這人就是韓將軍。 駱老爺氣息一屏,還沒有同韓將宗打過招呼,隔得遠遠的就感覺到了此人異常紮手。 韓將宗抬眼看過來,駱老爺一瞬間感受到了威壓,隨即他就反應過來,拉長了聲音迎上前去,“這就是韓將軍吧!久仰大名啊……” 韓將宗卻沒有看他,而是抬頭望了一眼站在門邊的駱深。 外頭的天光照了一半在他身上,有些刺眼。 穿著合身的淺色衣裳,衣領袖口平整貼順,價值千金的綢緞發著潤澤的微光,顯現出一些略帶立體感的刺繡。 是一些小而精致的牡丹花繡。 腰間係的腰帶與掛墜同昨日已經完全不一樣,除此外,還多了一條金紅雙線滾擰而成的腰繩,上頭掛著些白玉雕琢成的各樣牡丹花。 輕輕垂在弧度優美順暢的窄腰上。 再往下,則是一雙線條勻稱的長腿。 他想起昨夜馬車中,這腿不經意間挨到自己,那溫度有些熱。 不,或許不是不經意。 韓將宗抬起眼皮看向駱深的臉。 不如夜色中的豔麗,但是卻比黑暗中的麵孔更加精致。 秀挺鼻線巧奪天工,唇色是明明白白的紅。 他發現了,即便駱深不醉酒,眼中也並不是黑白分明的,仍舊是昨夜那副纏綿多情的神態。 許是桃花眼的特性,也許是這個人的特性。 他天生長了一副勾人模樣。 “咳咳,”駱老爺一頓咳嗽,又誠懇的說:“誒呀,今晨的事情真是誤會,還望將軍海涵,不要同草民計較才好啊——” 韓將宗收回視線,朝他莫名一揚眉。 他雙眸濃黑似深淵,劍眉更加強了堅毅冷硬的麵孔,略微一動,顯得和緩了些。 但是說出來的話並不是那麽一回事。 “好說。”韓將宗囫圇笑了一聲,“什麽誤會不誤會的放一邊,駱家得賠我的清白名聲啊。”第5章 一直站在他身後裝聾啞人的劉副官下意識覺得他想訛人,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但是這是情景若是笑出來,就太不專業了。 他嘴裏咬著舌頭尖兒,垂在身側的手使勁掐著自己的手指肚,雙管齊下才能克製住笑意,繼續悄沒聲兒的站在他後頭。 駱老爺總算知道為什麽連滑的像條泥鰍的江太守都對他一副哭相。 因為他更‘滑’。 而且有些不要臉。 一般這種情況,又是這種誤會,普通人都該掩麵一揭而過。 更別提身居高位的一品大將軍了。 難道不該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將這尷尬的事情一筆帶過嗎? 為什麽還要像個流氓地痞一樣,笑著問他要什麽清白名聲? 而且,若是要清白名聲,不該是我家駱深更吃虧嗎? 難道…… 駱老爺震驚的看了一眼他強壯的身板。 覺得自己兒子天資聰慧,身姿過人,愛慕者無數。 不是沒可能有這種大人物自願雌伏。 韓將宗的話加深了江太守的誤解,他心中一驚,麵上裝作渾然不知的懵問:“什麽、什麽清白名聲?” 駱老爺朝他彎腰行了個日常見麵禮,覺得有些羞於開口,掩飾性的嗬嗬笑了兩聲:“本沒什麽的……” 韓將宗看也不看他,一開口,就道:“昨夜落腳駱家,駱老爺可能是將我當成青樓楚館裏頭的男i妓,今晨送了一盤銀子打發我走人呢。” 說著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副官。 劉副將配合的嗤笑了一聲。 “誤會!”駱老爺抬高聲音強調著,又重複了一遍:“天大的誤會!” 江太守愣了一愣,差點跟著“噗嗤”一聲笑出來,趕緊努了努嘴,才忍了下去。 “深深過來,”駱老爺道:“來同將軍道個歉。” 駱深:“……” 他驟然被點名,隻好走上前,對著韓將宗稽首一禮,乖巧的道:“韓將軍,這事怪我,沒有交代清楚,以至於叫我爹誤會了。現在誤會解除,望韓將軍海涵,就不要生氣了吧?” 韓將宗看著他低垂的眉目,微微開合的唇,還有偶爾露出來的一線皓齒。 像塊幹淨透徹的白玉,渾然一體,沒有絲毫棉絮雜質。 ‘韓將軍’三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來,也帶著清澈通透的質感。 聽在耳中猶如情人在耳邊低語,帶著溫柔的祈求味道。 韓將宗心底突發有點癢。 “貴公子真是,青年才俊啊。”他不明所以的‘誇’了一句,才帶著些許試探意味的道:“可見你平日作風輕佻隨意,以至於你爹才能誤會。” 駱深沉默不語。 駱老爺上前解釋道:“沒有沒有,我家深深啊,一直都嚴謹明理、潔身自好,今次是草民想多了,以為他終於對風月事開竅了,這才鬧出這些玩笑事。” ‘嚴謹明理、潔身自好’的駱深點了點頭,認可了他的話。 韓將宗看著他渾身順暢的線條,視線在窄腰停留一瞬隨即挪開,移到了麵上那雙挑花眼上。 被注視的人似乎有所察覺,抬起雙眸對上視線,短暫怔愣過後,朝韓將宗眨了眨眼。 纖長睫毛在空中劃出無形的扇,撩起的眼皮像半顆月的渾圓一側,眼中仍舊是昨夜朦朧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