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橫跨離江的郡城,位於雲滄大陸心髒,直隸王畿,安寧富足。出了暨州再往北四百餘裏就是帝都,立在城郊的山頂上,還隱約能遙望皇城裏直衝雲天的紫薇台。而逝水閣所在的白水城在帝都以西,並不是同一個方向。照理說,也該分道揚鑣了。兩架馬車在暨州最大的摘星酒樓門前停下,重九一邊往裏走,一邊向林浪詢問起行程。林浪瞟他一眼,含笑道:“九公子好像比林某還著急。”重九被戳穿心事,低下頭。“如今年關已過,現在回家也趕不上吃元宵,還要白白挨夫人一頓罵,林某倒是不想回去了。”林浪走到桌邊坐下,故意將語氣拖得很慢。重九果然露出擔憂的表情。林浪在心裏感歎,果然還是個孩子,有什麽心事都寫在臉上。他吩咐店夥計準備茶點,對重九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定然不會叫你師尊奸計得逞。”重九點點頭,又覺得有什麽不對,“你才是奸計,師尊那叫英明。”林浪差點被點心噎住。“你師尊偷偷給你張羅娶媳婦也叫英明?我給你幫忙,你還說我奸詐。”林浪白他一眼,沒好氣道:“小沒良心的。”重九輕哼,反正師尊全世界第一好。“別說這個,你武功練得如何了?”林浪壓低了聲音,“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打不過他,你說再多軟話都沒用,他還是拿你當小孩。”“在練了。”重九低下頭。雖然北山蘅把書沒收了,但他好學,已提前將書中內容背下來。“嗯,好好練。”林浪慢吞吞地嚼著點心。北山蘅門外進來時,一眼就看到這兩人在竊竊私語,心裏頓時有些不爽。他快步走過去,冷著臉問道:“聊什麽呢?”“林先生說……”重九局促不安地站起來。“說教主生得好看。”林浪接過他的話頭,“林某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見過無數才子佳人,都沒見過教主這麽好看的。當真應了宋隆那一句,天仙下凡。”北山蘅聽得這話心情略好起來,輕罵了一句“胡言亂語”,便撩起衣袍在旁邊坐下。林浪對著重九擠眼睛學到了吧。重九訥訥點頭,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北山蘅:“師尊怎的進來這般遲?可是外麵有什麽事?”“沒事,碰見兩個雜碎。”北山蘅端起茶杯,手輕微顫抖。重九一眼瞧見了,奪走茶杯,把他手捉過來,一邊檢查傷口一邊問:“又有人來找師尊麻煩?”北山蘅垂下眼瞼,“嗯。”重九把他手上的白布解開,果然看到前幾日已近愈合的傷口複又裂開,還往外滲著血。他重新上過藥,憂道:“師尊這幾日莫要再用這隻手了,當心扯到傷。”北山蘅放下袖子把手蓋住,不說話。“自打我們從雁蕩水寨回來之後,不長眼的人越發多了。”林浪蹙著眉,似在思索,“接二連三找上門來,難道尋仇還要組個團?”北山蘅沉默聽著,也覺得有些奇怪。雖然月神教一向名聲不好,自己多年來也樹敵無數,但總不至於這些仇家都趕在一起找事。最奇怪的是,從暹安城到暨州郡,挪了這麽多地方,尋仇的總是能準確找到他。想到這,北山蘅的視線從在座諸人麵上一一滑過。“師兄想到什麽了?”繹川問。北山蘅瞥他一眼,搖搖頭。直覺上判斷,不是有人時時刻刻跟著他們,就是同行的人裏有人泄露了行蹤。隻是這內鬼是誰,現在還不好說。日頭行到正中,酒樓裏的客人漸漸多起來。暨州是六合通衢之地,南來北往的商販、遊俠、官差不少,全都聚在這摘星酒樓之內。重九正哢嚓哢嚓咬著香瓜,往門口打眼一瞧,便看見一個熟人。“真晦氣。”重九眼眸暗下去。“怎麽了?”林浪一邊問,一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笑起來,“我當是誰,原來是你的情郎,當真是天大的緣分。”後麵那句話是衝著北山蘅說的。隻見完顏毓跨過門檻進來,大馬金刀地往門口一坐,吆喝著讓小二上酒。北山蘅看到了,回頭一哂:“這緣分給你你要不要?”林浪戲謔道:“光明使有錢有權長得好,刀下功夫一流,聽說床上功夫也一流,我倒是想要,那也得人家能看得上我這把老骨頭。”林漪掩著唇笑起來。“不要臉。”北山蘅簡短地評價。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已經摸透了林浪的本性,表麵看儒雅溫潤清貴公子,實際上風流浪蕩滿口渾話,真真正正人如其名。重九看他二人越聊話題越偏,夾起一隻翡翠蝴蝶蝦放到北山蘅碗裏,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