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遠鶴此時尚存意識,他看見旁邊的師父就那樣死不瞑目地倒在了血泊中,眼角落下一滴清淚:“師……父……”


    蕭鴻煊有那氣量給老皇帝留個身後名,自然不會與這瘋瘋癲癲的老道士為難,死都死了,也算圓了這小道士的心願:“朕會以老國師之禮給他下葬,他欺君罔上的罪名,朕既往不咎。”


    隋遠鶴聽到這話,心知師父已然命喪黃泉,他闔上眼睛,想起的全是小時候師父教他畫符、練劍、念決,教他在玄陽真人眼皮子底下偷偷買酒回來給他喝的情景,不知不覺,神思已有些渙散。


    “我要帶他走。”


    毒蠍雖流淚不止,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吳茱萸卻勸道:“已經去請太醫了,馬上就到……”


    毒蠍隻是看了一眼那傷口,便覺得五髒六腑揪在了一起:“那是人的心門要害,這一劍下去已藥石無靈,頂多隻能撐一炷香時間,太醫來了有什麽用?”


    蕭鴻煊聽出她是真傷心,沒想到天下還有這樣有情有義的妖,心中也是不解:“你現在帶他走,又有什麽用?”


    毒蠍見懷中之人的睫毛仍微微顫動,抱緊了他,念頭更是篤定:“我可以救他。”


    吳茱萸明白過來:“你要用修為救這個小道士?你瘋了?!”


    沒等毒蠍反駁,隋遠鶴拚盡力氣拂開她的手,虛弱地開口:“不用……救,從此……你我兩清,我把你救的命……還給你了……”


    他說完這話,又被汨汨流血的傷口痛沒了意識,毒蠍看著他那垂下的手指尖,含著眼淚抬頭瞪向吳茱萸:“毒蜘蛛,從此後我便不管你了,你好自為之。”


    說罷,她便抱起隋遠鶴要走,吳茱萸卻攔住她,看見老友這副難過樣子,她也愧疚起來:“早知你這麽看重這個小道士,我就不讓他趟這渾水了,既然你要救,那我也出一份力!他傷成這樣子,你一個人救……除非你自毀了這一身妖力。”


    毒蠍的眼淚落在小道士那張如白紙一般的臉上,她卻釋然而笑:“縱有通天妖力又如何,還不是了無生趣?倘若舍了這些能救活世上一個純善之人,也算不錯。”


    “你……”


    吳茱萸還想說什麽,卻見她已飄然而去,正要緊跟過去,聽見身後人喊道:“妖孽,你又想走?”


    她回頭看向蕭鴻煊,心情本就不愉,被他這麽一絆更是焦躁,於是惡狠狠地瞪他:“怎麽?提醒我走之前吃了你?”


    蕭鴻煊走到她跟前,迎著她那閃爍赤色光芒的眼眸:“你腹中有朕的子嗣,你想把他帶去哪兒?”


    吳茱萸沒想到竟是為這事,她冷冷一笑:“我的孩子在我肚子裏,我帶他去哪兒關你屁事?”


    蕭鴻煊對她的粗鄙之語已然接受了,隻是微微皺了眉頭,不知為何,他一想到她此次可能一去不回,便覺得隱隱失落,他擔心遍尋各地也再難找到這個張狂纏人又極易惹怒他的妖孽。


    他大概是瘋了……


    “你叫什麽名字?”


    “吳茱萸啊。”她震驚於這個男人的忘性,“你這麽年輕記性就差成這樣?”


    “不是吳茱萸,朕問的是你本身的名字。”


    她嗤地笑了一聲:“毒蜘蛛又不是人類豢養的寵物,無名無姓,就叫毒蜘蛛。”


    這在蕭鴻煊意料之外,卻又覺得像她桀驁不馴的作風,隻得搖頭苦笑。


    毒蜘蛛原本急著離開,可見他這麽發問,又覺得有趣,不免多逗留了一會兒:“既然你好奇,我就不騙你了,索性脫了這層皮囊……”


    話音落,她的身量見長了些,該豐腴之處更甚,該纖細之處亦更甚,臉上顯現出幾縷紅色妖痕,如硃砂筆在眼尾描就,額上一點如紅豆狀,愈發襯得她那雙狹長眉眼慧黠。


    她這模樣與吳茱萸的杏眸粉腮不同,後者是令人生憐的柔弱美人,而前者滿是張狂妖冶的美,這如同她那日跳舞的感覺一樣,讓人想細看又不敢細看,隻一眼便會在無數夢中想起。


    蕭鴻煊愣了半晌,最後盯著她額上的那一點紅,因為想起了她的原形——一隻像紅豆般的蜘蛛,嘴角浮起連自己也未察覺的一笑:“既然你像紅豆,不如起名叫相思?”


    毒蜘蛛沒想到他竟給自己起名,眉梢一挑愣了片刻,最後笑了:“蕭鴻煊,你莫不是愛上我了吧?”


    這話無疑讓蕭鴻煊清醒了過來,他心中一緊,麵上卻是冷漠:“嗬,妖孽慣會口出狂言。”


    毒蜘蛛笑意變得濃鬱,腳下卻毫不流連地跳上屋簷,轉身走了。


    蕭鴻煊望向那已被初升朝陽照亮的琉璃瓦,聽見空中傳來那人不屑的聲音:“這名字太蠢了,我才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不算……無情少婦帶球跑?


    ☆、23.


    亂石堆,一處石頭壘砌的洞中,毒蠍才將隋遠鶴放下,毒蜘蛛便在後頭緊跟上來,累得氣喘籲籲。


    毒蠍方才情急時還有點埋怨她,現在想開了很多,見她變回了原樣,疑道:“你不當那京城第一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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