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洪走後,黃元坐在榻上,久久無言。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領導,擔著所有人的前途命運,砥礪前行。


    可是今日看來,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自己離一個合格的領導者還差著十萬八千裏。


    楊洪的第一個諫言,知錯改錯不認錯,自己必須得聽。知錯者,有自知之明,有明辨是非之智;改錯者,有決斷之魄力,有扭轉乾坤之手段;不認錯者,臉皮之厚,心機之深,勝於常人百倍。唯有能做到三者,方能成大事。


    第二個諫言,對下過於謙卑,上下之分不明。黃元已經在改了,隻是還不習慣,但可以努力克服。


    其實這是黃元的思維陷入誤區,所以才會如此。


    第三個諫言,治軍過寬,他自己真是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性格上或許真的有缺陷,也或者因為自己經曆太少,心智磨礪的還不夠堅硬,目前不好改。所能做的,隻有從製度上來改變這些問題。


    看著這三件事,黃元知道,前路漫長,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尚需努力。


    黃元思索許久,方才起身,這時陽群將早飯給黃元端來。


    之前陽群見黃元一直在想事情,也沒敢打攪,眼看著黃元思考結束,他方才入內。


    黃元坐到桌案前便問道:“公友,現在什麽時辰了?”


    “馬上要到巳時了。”


    “昨夜酒醉之人,還有沒醒的嗎?”


    “我在帳外,聽著周圍尚有鼾聲,應是不少人未醒。”


    “那公友何時醒的?”


    陽群道:“昨夜是群當值,並未入睡,亦未飲酒。”


    黃元抬頭看了陽群一眼道:“公友昨夜為何不飲酒啊?”


    “末將是的職責乃是護衛明公,自不能飲酒誤事。我聽說曹操的護衛典韋,就是因為飲酒醉臥,失了武器,差點讓曹操死在宛城,此為前車之鑒,我自當引以為戒。”


    黃元聽後,忍不住歎道:“這道理連公友都明白,我卻不明白,是我之過也。人不能讓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我卻差點又鑄成大錯。看來從我個人再到這支軍隊,俱是必須改變的時候了。”


    黃元當即讓陽群通知呂常和鄭度,去將所有還酣睡的將佐叫起。這一次不適合處罰,但是黃元已經考慮立威之時。


    吃過早飯,黃元便讓陽群給他套了馬車,趕往峽口。


    峽口一戰,許多近衛都為之喪命,而且因為大火焚船,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黃元有責任來拜祭他們。


    此時的長江邊,早已不見之前的烽火,前夜的那場戰鬥,仿佛不複存在一般,隻有滾滾長江,日複一日地向東流去。


    黃元看著這無邊落木,滔滔江水,高聲頌道:“魂兮歸來!入修門些。魂兮歸來!反故居些。魂兮歸來!何遠為些。魂兮歸來,哀江南!”


    其聲悠長悲愴,讓人不覺潸然淚下。


    黃元一邊給他們招著魂,一邊努力地回憶著那些逝去護衛的音容笑貌,還有那個明媚的少女。


    “郎君在哪裏,素素便在哪裏!”


    “在郎君身邊,已經是最大的幸運,因此再苦也是甘願的。”


    ······


    昔日種種,浮現於眼前,可是昔人卻已不在,隻剩下一聲歎息。


    黃元在江邊待了許久,方才離開,回去的路上,黃元對陽群說道:“公友,在長江邊上,給那日戰死在船上的弟兄們建一個衣冠塚,然後,然後也給素素再建一個。”


    張老漢為救黃元而死,臨終前將唯一的孫女托付於黃元,可是黃元卻沒能護住她,心中有愧啊。


    “諾!”


    回到營中,黃元仍有些黯然神傷。


    這時呂常前來便見,黃元也隻能將諸多神思藏於心中,讓呂常見來。


    呂常是來向黃元請罪的。昨天夜裏,他也喝了不少酒,今日辰時過半才醒,本來他沒有當回事,可後來聽聞巳時的時候,黃元命人一一將諸將叫起,便意識到眾人昨夜太過放縱,竟然誤了時辰。他擔心黃元不悅,立時前來向黃元請罪。


    黃元端坐在上首,神色平靜地說道:“夫物盛而衰,樂極則悲。咱們孤身在外,無論何時,不當失了防範,這次不就是小覷了敵人,才差點為敵偷襲成功嗎?呂公想過,若是今日敵軍去而複返,再度來襲呢?人不能讓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這次是我們幸運,可不能總是靠幸運來立身。”


    黃元的聲音並不重,卻像錘子一般一下一下敲擊著呂常的心。呂常忽然感覺到,黃元跟變了一個人一般,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讓他心生出一絲的畏懼。


    若是平日,或許呂常還會分辯兩句,但是今日,他竟不敢多言,隻得低頭認罪。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聽得黃元寬宥,呂常這才告退。離了黃元大帳,呂常竟感覺脖子上汗涔涔,他很確定,黃元確實跟從前不一樣了。


    而黃元也回想著自己剛才與呂常對話時,是否有得體之處。雖然這種說話方式將自己端起來,有些裝模作樣,但不得不說,這種高深莫測的感覺,竟一時讓人著迷。


    黃元當即便下令擊鼓聚將,很快眾人皆至,並無人違時,倒是沒給黃元一個立威的機會。


    黃元高坐上位,直接與眾人說道:“此戰我軍傷亡巨大,須從俘虜中補充軍隊。呂公,你從俘虜中挑選出五百人,補入各曲,再命人前往武陵招納士兵,將各曲擴編至五百人。


    此戰無當曲亦發揮了重大作用,阿平,你帶幾人前往漢中、固陵等地,招攬賨人,越多越好。”


    楊洪擔心地說道:“明公,算上俘虜,咱們將要近兩萬人,再多招軍隊,糧食將是一個大問題。”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沒有足夠的軍隊,咱們就護不住這點家當。糧食的事情我來想辦法,季休不必擔憂。”


    今日之事,黃元並不與眾人商量,而是直接下令,頗有一種乾綱獨斷的樣子,行事風格讓所有人都不適應。但楊洪越發滿意,黃元已經在成長的路上,越走越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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