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黨之後必然跟著營私兩字,哪個皇帝都頭痛惱恨無比的,偏偏世家卻憑著血緣不用怎麽費功夫去結,天然地就是一“黨”了。所以世家愛結親,所以世家朝鳳後麵前遞話。而她若能得了劉家的襄助,便能穩穩地勝出安郡王好幾籌,不需要再這麽不尷不尬地卡在上不著天下不落地的當口……


    馬車一停。


    李鳳寧頓時回過神來。此時才離宮門不久,肯定是沒到家的,她便伸手將車門推開一條fèng,問車婦道:“什麽事?”


    “主人,是殷府的人攔車。”


    殷府?


    李鳳寧手上一用力,車門頓時大開。她朝外頭一看,果然是兩個穿著殷府服飾的僕役,大約三十來歲,瞧著卻很麵生。


    那兩人見李鳳寧開了車門,忙不迭地上前猛一低頭,“拜見殿下。”


    “殿下”……


    李鳳寧在外頭自稱“鳳七”,實在是因為小時候殷府的人都稱她“七小姐”。後來大了怕招惹口舌是非,才由她大伯父下令改口稱她“鳳小姐”。殷府但凡有點年頭的人都知道這一茬,因此這兩個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李鳳寧頓時表情就有點淡,“什麽事?”


    其中一人看著神色焦急,說話非常急促,隻是因著李鳳寧才勉強壓得慢了些,“請問殿下一聲,公子可在您那裏?”


    公……子?


    什麽公……


    李鳳寧因之前沉浸在思緒裏,用了好一瞬才反應過來,她麵色陡然一變,嗓門也控製不住地提高了,“染露不見了?”


    先頭問話那人聽李鳳寧顯然是一副沒見過的樣子,最後的希望被掐斷,整個人頓時都蔫了。而另一個人瞧著李鳳寧如此著緊的模樣,目光裏卻露出一絲“果然如此”。雖然她錯後半步垂著眼做出一副恭謹的樣子,李鳳寧到底在車上,看得一清二楚。


    她心下雖然膈應,可現在到底是染露的事更重要。她略掃一眼因她車駕而漸漸圍觀的人,眉頭一皺,指著說話的人,“你進車裏來回話,”她又指著那個毫無焦急之色的人,“你留在外頭。”


    這兩人雖然有些莫名,到底不敢違抗李鳳寧的意思。待她指的那人一上車,李鳳寧立時就關了車門,幾乎低喝道:“到底怎麽回事?”


    “今,今早小公子沒到郎君處請安……”那人瑟縮了一下,到底還是說了,“郎君遣人去看了,發,發現……”她顯然也是明白這事做得不對,聲音越來越低,“公子不在屋裏。”


    早上發現染露不在屋裏?


    難道夜裏居然有人闖進殷府,擄走了染露?


    殷六那院子,其實在整個殷府是相當靠中間的,費那麽大功夫擄走染露,就不可能是臨時起意順手做壞事。想來起因是她的母親,又或者……


    是她?


    李鳳寧想到外間傳聞,說染露本是她的孩子,因在帝喪期間出生才假說是殷六之子。所以也有可能是人家跟她這個秦王有仇……


    不對!


    叫人夜探朝廷大臣宅邸,擄走三歲的孩子,是犯眾怒的大罪。有這本事的人今天是衝著殷家去了,明天要是來自己家呢?要是那人不是拐走孩子,而是切兩條脖子呢?她那個四姐沒有那麽蠢。


    李鳳寧眼睛微眯,聲音裏幾乎是牙fèng裏擠出來,“染露是什麽時候不見的,今早,還是半夜?”


    回話的人腦袋一縮,聲音更低了,“應,應該是昨天……”


    這一句話幾乎把李鳳寧氣得肺都炸了。


    “昨天?”她甚至忘了壓低嗓門,“昨天的事,你們今天才來跟我說?現在晌午都過了!小六——”李鳳寧話才出來頓覺不對,“這兩天東西兩市忙瘋了,小六就算不睡在衙門裏,到家也必然晚。”李鳳寧怒極反笑,“好,我這個六姐夫真是好!孩子丟了這麽大的事,他竟然不想著去找,隻想遮掩!”


    回話的人縮著肩膀,簡直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引火燒身。


    李鳳寧現在哪得閑管她。她猛然起身,推開車門跳下車。


    本來跟在車後的四個侍衛,領頭的一個見李鳳寧看著她,連忙翻身下馬把韁繩遞到她手裏。李鳳寧騎上馬後,先吩咐車婦,“你去殷府,把素日貼身侍候染露的那幾個給我拎到刑部去。”李鳳寧又看向跟著她的侍衛,指著其中一人道:“你去巡城兵馬司,叫嚴孝成立刻到刑部來見我。”又指著另一人,“你去戶部,告訴小六一聲。”


    聽到幾聲“是”之後,李鳳寧揚起馬鞭一抽,朝刑部衙門疾馳而去。


    第299章 街上救幼童


    京武衛校尉常海領著一列兵士從安陽的大街上走過。


    她偷偷摸摸地用眼角餘光去看走在她前麵一步的人。那人將近五十,穿著一身重甲卻步履輕盈。看著就極不好惹了,再加上臉頰一條刀疤,顧盼之間眼神冷硬如石,目光所到之處簡直能止小兒夜啼。


    見那人仿佛察覺她的打量,脖子微微一動似乎就要轉過臉來,常海一個激靈,立馬收回視線,下意識昂首挺胸。


    安陽乃是帝京,防衛治安自然特別重要。不像外頭一個州衙一個縣衙就能包攬所有事,安陽防衛各務分得十分仔細。比如百姓人家的案件歸京兆尹判理,尋常偷盜並走水那茬就是巡城兵馬司在看著。而京武衛卻隻管一件事:“平亂”。


    街上出了點子紮手的匪徒會叫京武衛去,宮裏下了旨意抄家的京武衛負責圍門,若是有人犯上作亂,必然還得由京武衛第一個上去攔殺。所以手低下沒點功夫的,還真是沒法在京武衛待下去,也所以能夠領著京武衛的,自然更加不同凡響。


    比如,走在她前頭這個京武衛都尉唐忠書。


    論起出身來,這位唐忠書也是別出一格。不像她們這些都是京畿軍戶,母親祖母在軍中,姨姑堂表姐妹也都在軍中。這位唐都尉原是由蜀中唐門招降而來,再純正不過的“糙寇”。


    至於她為什麽能憑這個身份當上整個京武衛的領頭……


    就在常海胡思亂想的時候,唐忠書突然止步抬手,然後低喝一聲,“止!”


    十來個人的隊伍整齊得好似一個人那樣,同時停了下來。所有人都保持著安靜,更加沒有人企圖開口說話。常海見唐忠書把手放下之後,立時便跨過去一步,低聲道:“都尉。”


    “抓住他。”從麵容到表情都更像石頭的女人舉著的手指一轉方向,朝向大街對麵牆根處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


    常海仔細打量了一下。


    這男人三十來歲,就是一副平常百姓的打扮。他給懷裏抱的孩子裹了件大人的鬥篷,頭臉身體都包在鬥篷裏,隻露出一點點額頭的皮膚來。


    這……


    有哪裏不對嗎?


    常海雖滿心疑惑,但是唐忠書既開了口便是軍令。她二話不說,大步朝那男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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