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盧氏也是富貴人家出身,哪裏是真會做這個,鐵簽子上的肉塊順著他晃動的姿勢就飛了出去,落在了盧氏身前的毛皮上。


    “一點羊肉那麽歡脫。”誠郡王君盧氏對著他堂弟眉頭一皺,“多大的人了?”


    能在盧氏身邊服侍的小廝自然沒有呆的,連忙就上前收拾。孫盧氏也是過了興頭,順手把鐵簽子塞進小廝手裏,人卻去了榻邊,坐到了誠郡王君身邊。


    誠郡王君指了指他放著果脯的碟子,“嚐嚐這個,外頭還買不著。”


    孫盧氏本來順勢就要伸手的,半當中卻仿佛想起什麽,手就那麽臨空舉著,然後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起盧氏來。


    他眼神奇怪,盧氏被他瞧得不舒服,“幹什麽?”


    “哥,”孫盧氏十足一副做賊似的表情,然後湊近了用耳語那樣的聲音問,“最近瞧上什麽人了?”


    “人?”誠郡王君一時不明白,“我屋裏這些夠用了。”他手指虛劃了個圈,“又沒哪個到該放出去的年紀,我要瞧上什麽人?”


    孫盧氏聞言頓時失望,“我不是說這個。”他一頓,“外頭的。”


    “外……”誠郡王君恍悟,頓時惱得他眉毛倒豎,一指頭戳在他堂弟的腦門上,卻也跟著壓低嗓門,“要死啊你,叫人知道了得說出什麽好聽的來。”


    “如今時興這個呢。”孫盧氏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挑兩個模樣周正的,吟兩首詩陪著說說話,一下午就打發過去了。就算被人知道了又怎麽樣,光天化日的,能幹什麽?”


    “呸。”誠郡王君被他氣笑了,“你獨身一個不怕人說,我還有三個孩子呢。就算昊月和羲農兩個不怕,還有小茹呢。”


    提到侄子,孫盧氏便徹底蔫了。“我不過就那麽一說。”他頭一扭,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地磨嘴皮子嘀咕,“那個誰除了會投胎之外,哪裏配得上你?偏偏一點都不體會你這十幾年來的辛苦。哥你還記得你上回這麽輕鬆的日子是在什麽時候,出嫁前了吧?”


    孫盧氏聲音雖低,偏屋子實在安靜,凡能喘氣的都聽見了。


    誠郡王君知道堂弟心疼他,麵上倒是柔和了一點,“我女兒都大到該議親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


    孫盧氏毫不掩飾他對誠郡王的不喜,“說起來也算是一絕了。前頭那十幾年,沒有你在她背後謀劃,沒有盧家在她背後撐著,她能這麽安安生生地把鴻臚寺卿給當下來?而她居然從頭到尾都沒發覺!真真是天大的笑話。”


    “單靠我和盧家,哪裏能撐得起她來。”誠郡王君表情恬淡,“主要還是靠她母親和大姐。”


    “是嗎?”孫盧氏露出明顯的好奇,湊近過去,一副想聽內情的模樣。


    誠郡王君卻隻是淺笑了下,“你隻想想,什麽時候她開始‘不行’的?”


    孫盧氏眉頭皺起,想了半天還是不太確定,“是在……先帝登基之後?”


    “那時候禦座上的是她親娘,早年她也還知道該進宮去謝恩。可先帝登基之後,滿安陽誰不知道她心大?”誠郡王君雖然語氣淡然,可措辭實在不能算是寬厚,“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那位可是生下來當天就立了郡王世女,二十歲上頭又成了太女。”


    孫盧氏恍然。


    想想也是。


    論理,自家親妹妹就算蠢一點也無所謂,做姐姐的能護就多護著點。可這親妹妹瞄著自己的位置,還上躥下跳地成天給她找不痛快。


    真真就是誠郡王君剛才說的那句話,“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


    “先頭我也不是沒惱過,見她被捋了官職也覺得慡快。可冷靜下來想想,如今這境況……”這回,誠郡王君是真的露出憂色。


    孫盧氏雖然性子跳脫活潑,卻是個明白人,聞言便道:“哥你在想羲農的婚事?”


    “小茹還能等兩年,且不急。就是羲農,她今年都十六了。”誠郡王君越說眉頭皺得越緊,“就算不定下來,總得也有幾家得先看著。再拖下去,成什麽樣子了?”


    孫盧氏與誠郡王君親近,自與幾個侄女侄兒也好,聽他這麽說,也跟著犯愁,“前兒時家小子在大理寺牢門口堵著李鸞儀一頓好打,我聽著就覺得跟咱們羲農挺合適。”孫盧氏咂嘴,一臉的惋惜,“可惜已經嫁人了。不過,哥你說時家還有其他兒子嗎?”


    誠郡王君是略怔愣了會才想起孫盧氏說的是什麽,先跟著抿唇一笑,隨後道:“那跟時家有什麽關係。你也不看他背後是誰?”


    “背後……”孫盧氏道,“秦王嗎?”


    “隻要不是個爛泥糊不上牆的,任誰有她在背後撐腰,還能硬氣不起來?”誠郡王君一針見血。


    “她是……”孫盧氏有點喪氣,不過他也不知轉了什麽念頭,眼睛突然一亮,“哥,為什麽不能找她撐腰?”


    “嗯?”誠郡王君一時沒明白,抬眼瞧他堂弟。


    “昊月、羲農還有小茹,不都是她姨甥?”孫盧氏說,“她看顧著點,也是應該的吧。”


    “你道她跟先帝一樣好性?”誠郡王君沒好氣地斜了孫盧氏一眼,“這些,”他一邊說,一邊先朝桌上的零嘴指了指,又拍了拍身下墊的厚毛皮,“你以為哪來的?”


    “秦王給的?”孫盧氏滿是疑惑地摸了摸身下的毛皮,“東西是好東西,但……”


    “殷家這陣子主動靠過來,給了幾門營生。”誠郡王君嘴角一勾,露出點嘲意,“就這一二年的,小茹的嫁妝就難看不到哪裏去。”


    “人說是‘殷戶’,果然是不錯。”孫盧氏笑嘆了句,甚至把坊間的流言都拿出來說了。他雖覺得有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可看著誠郡王君卻意有不足似的,“哥,你這是……覺得不好嗎?”


    “好,哪裏不好。”誠郡王君懶洋洋地側了個身,“不過是把那句‘你安分著,我就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換個法子說罷了,哪裏能不好。”


    孫盧氏一抿唇,卻沒有立即回話。


    對他來說,有人若能保他的孩子“一輩子衣食無憂”,他一定老老實實地安分著。可他堂哥嫁入皇家,他女兒也是姓李的,隻是“衣食無憂”怕是不夠的。


    孫盧氏小心翼翼地問:“哥你的意思是……”


    “我倒也沒那麽大的心,想女兒成這個成那個的。”誠郡王君說話時,不由透出股鬱氣,“她們的娘還掌過鴻臚寺呢,她們若連個試一試的機會都沒有,一輩子就這麽……”


    “原來隻是這樣。”孫盧氏見誠郡王君並沒有抱什麽不切實際的想法,原來隻是想女兒能有出息,卻是大大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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