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自然是有嫁妝的,原先該是在李鳳寧行過冠禮之後交給她,但如今皇帝這道聖旨一下……


    “這回魏王隻怕是要心疼到滴血了。”兩人停了好一會,藥園師突然說道,“當年魏王大婚的時候,我去殷府討過喜錢。真有人送完一抬之後,回來再擔一抬繼續送的。”


    “如今安陽城裏隻要年紀大點的,誰不知道當年殷大人疼兒子?”藥工說,“我那姑表弟不是在魏王府裏當差麽?我記得他當年說過一句話。‘那個哪是送嫁妝啊,根本就是搬家’!”


    “我還聽說啊……”


    “你還有什麽沒說?”


    藥工低聲說:“去討嫁妝的是殷六呢。”


    “她……”藥園師一怔,“這下可有魏王好看的了。”


    “就是。”藥工說,“你不知道啊,那位殷六不止說要連拔步床都搬走,還說要跟魏王算利息呢。”


    “利息?”


    “你想啊,魏王正君過世不得有十五六年了?那些田莊店鋪能生出多少銀子來?”


    “……不至於吧,連這個都算?”


    “我姑表弟親耳聽見的,還能有假?”藥工嘿嘿假笑一聲,“人家還說五殿下是不是正君親生的,都擔了這麽些年的名頭,所以她的花用就從裏頭扣了,接下來你知道怎的?”


    “怎麽?”


    藥工冷笑一聲,“正君那份嫁妝,花在李鸞儀那裏的才是大頭。”


    “不,不是吧……”藥園師瞪圓眼睛,一時無語,“就算李鳳寧不是她親生,至於偏心成這樣嗎?何況拿她夫君的錢去養個庶女,她就不虧心?”


    “真真應了那句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藥工嗤笑一聲,隨即臉色一凝,“你說這事……跟五殿下有沒有關係?”


    藥園師沉吟一陣,“這個倒是難說。那位雖然眼裏不揉沙子,可也不至於前腳出門,後頭就叫人去坑魏王吧?總算也養她這麽大了。”


    “唉,就是不知道啊……”


    藥園師正想說什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賓天了。”


    “陛下……”


    兩人都是身體一震,臉色頓時刷白,手裏的糙藥全落到地上。


    “陛下賓天了!”


    第70章 破摔


    李鳳寧踏進勤誨齋的時候,整間屋子一片死靜。


    站在禦案邊的太女李賢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著,仿佛氣得不輕。與她對麵而立的誠郡王李鵠一臉陰沉,目光裏閃動著懾人的寒光。相較之下,楚王李麟木著臉眼神空洞。而安郡王卻站在窗邊,看上去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微微勾起的唇角卻怎麽都透著一股譏刺的味道。


    外祖母離世的時候,整個殷府都瀰漫著哀痛悲傷的氣氛,她還看到過躲起來偷偷哭的僕婦小廝。相形之下,如今這間屋子裏卻實在找不到什麽悲傷的氣氛。李鳳寧心裏本來就五味雜陳。她一時想著李昱生前對她疼愛有加,一時又想到她為了太女犧牲自己,傷心、惱恨、懷念與失落本來就紛亂如麻,如今見這屋裏幾個顯然不是在哀痛母親過世,不由得心裏就更複雜了。


    太女麵朝著門口,第一個發現李鳳寧進來。她眼珠一轉,見是李鳳寧表情下意識就緩和了點。


    而李鳳寧自從明白李昱打著主意讓她做太女的擋箭牌,心裏就對太女也起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如果說恨,或許太女事先根本不知道李昱有那樣的想法,但如果要說毫無芥蒂地相信太女……


    就李鳳寧所知,太女巴不得這一天好久了。


    “鳳寧見過太女。”李鳳寧斂目低首,“見過三位皇姐。”


    曾經的皇宮對她而言才有家的感覺,而現在……


    楚王像是沒聽到似的,安郡王看了她一眼。隻誠郡王因為之前背對著她,此刻聽音回身,瞧見李鳳寧的剎那先是詫異,隨後眼睛一眯,像是戒備似的,但是開口時語氣卻異常溫和,“鳳寧,你也來了。”


    太女經過李鳳寧這一打岔,表情算是緩和了一點。雖然她開口時依舊語調僵硬,“母皇的梓宮就選清思宮,那裏居前朝後宮之間……”


    皇帝崩逝之後總要先停靈,辦過一係列喪儀之後再入皇陵。李昱自病倒後就一直在勤誨齋,本來將這裏選為梓宮更為方便,可勤誨齋是李昱日常處理政務的地方,即便現在禦案上還疊著一堆等待聖裁的奏章,所以李賢便說了別的地方。


    “素來就沒有移梓的前例!”可是太女話沒說完,二皇女楚王李麟就突然低吼。也不知道太女的話哪裏觸動她的心思,剛才還木木呆呆的轉瞬間好像仇人見麵一樣死瞪著太女。


    “難道你想把這裏當做梓宮嗎?”李賢也生氣了,“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


    “太女這是著急了呢。”三皇女李鵠在旁邊陰惻惻地補了句,“隻怕下一句就該說勤誨齋是母皇處理朝政的重地,處理她之外咱們姐妹幾個都不能來了吧?”


    她一邊說,一邊眼珠子就瞟向禦案上一個青玉的托盤。


    李鳳寧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心裏又是一悶。


    那玉托盤現在自然是空的。之前,凡李昱在勤誨齋的時候,玉璽都是放在那裏的。


    “夠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斷,任誰都不會心情很好,“老三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出來!遮遮掩掩的什麽意思!”李賢已經被氣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們姐妹幾個,誰不想辦好母皇的大事。”默不作聲了一會的安郡王輕飄飄地來了一句,“太女如今還沒有登基,倒是先拿起架子來了。”


    誠郡王緊跟著說:“以為我不敢嗎?當初不就是太女你把母皇氣病了!如今仗著自己年長幾分,在這裏指手畫腳。四妹說得對,你當你是誰?”


    真是一團亂。


    李鳳寧看著這四個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女人,眼神不由得看向通往內室的那道門。


    陛下如果還在的話,聽見她們這麽吵鬧會有什麽感覺?


    一個月前,當她查出涼州鄴城的事與太女有關,於是進來求陛下“不要生氣”的時候,李鳳寧清清楚楚地記得李昱當時的表情。


    她先是驚訝,然後就是感動。


    便是普通人活到六十來歲,想要遮掩自己的情緒隻怕也不是難事,而李昱做了那麽多年皇帝為什麽就能輕易被她看明白了?


    李昱殺了兩個妹妹才能登基,而李鳳寧的祖母也是在放逐了她的二姐才當上皇帝,再之前幾代的起居錄裏,也從來沒有出現“太女”這個詞。那麽李昱為什麽要在李賢剛剛出生的時候就立她為太女?


    賢者,美善也。


    太女名為李賢,寄託著起名者一片期許。李昱自小悉心教導李賢,如今太女的中正平和乃是舉朝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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