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的兩位大人,還有幾位小姐公子,都不是會聽旁人胡說八道的人。”隨兒說得極其篤定,“就算她是皇帝,難道她說你不是君上的女兒就真不是了?”


    先是在背後對著李端她來她去,後頭又把李昱的聖旨稱為“旁人的胡說八道”。這孩子真被她養成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了。


    隻是……


    這些胡說八道也蠻不講理的話,聽著卻實在是溫暖熨帖。在這寒涼的秋夜裏,仿佛一口暖酒下肚似的,令李鳳寧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


    “小姐這麽厲害,自己單過不是更好?”隨兒說,“在魏王府還要顧忌這個要顧忌那個,小姐搬出來之後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這句且不是全為了她。


    隨兒在王府裏也過得束手縛腳,隻怕不喜那裏的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鳳寧忍不住勾了下嘴角,“換個地方好讓你繼續瘋玩嗎?”


    隨兒嘿嘿一笑,接著開始在她腿上扭來扭去,隻為與她貼得更近。


    少年的體溫在這寒冷的秋夜裏自然愈發明顯。於是李鳳寧眉頭一皺,伸手箍住他的身體,“別亂動。”


    而她不過微一分神,就正好被他伸長脖子一口親在臉上。她才怔愣於隨兒的舉動,耳邊卻傳來他柔軟溫甜的聲音,“小姐別再難過了好不好?”


    李鳳寧再次一怔,愣愣地抬起眼,卻對上一雙滿是在意的眸子。


    這孩子……


    隨兒見李鳳寧一雙眸子就看著他,甚至眨也不眨,他再度抿唇一笑然後作勢又要去親她。


    李鳳寧及時回神過來,一把擰住他的臉,“幹什麽。”


    “痛痛痛,小姐放手……”


    隨兒被她掐得淚光漣漣,卻隻敢嘴上討饒,不會用手去拉她。


    “隨兒,讓我起來。”


    李鳳寧起身後在墓邊的枯樹上折了一桿枯枝。隨後她再度回到供桌前,而這一回她雙膝著地,鄭重地跪在墓前。


    隨兒不明所以,卻老老實實地跟著跪好。


    “外祖母,我現在的確很難過。您過世沒多久,李端視我如敝履,迫不及待地把我趕出門。陛下全沒半點疼惜我的心情,搶走我最珍貴的東西。但是如果我自怨自艾下去,您會不高興。”李鳳寧說,“您教出來的孩子,不可以一直愁雲慘霧地躲著哭。就算您留給我的字條破了,鳳寧依然不應該哭。”


    她說完,就動手解開發帶,然後粗手笨腳地把自己的頭髮再度束起成一個髮髻。


    “鳳寧隻願今生恣意,再不會被人強奪去任何東西。”


    李鳳寧把樹枝朝髮髻裏一插。


    “鳳寧自冠!”


    作者有話要說:


    順便說一下冠禮。


    不流行的朝代就算了,古代如果流行舉行冠禮(即成年儀式)的話,一般比較隆重。父親如果不是宗子(即繼承家業的人,通常是嫡長子)還要請宗子來主持,請一大堆客人,延續兩天,然後加冠的那個在當天要換三次衣服,請德高望重的人(不是親戚的人)來講一堆祝福的話。


    行過冠禮之後,就是小孩變大人了,像什麽有發言權啊,有資格出去幹正經事了。雖然在現代的成人儀式就是個形式,但是古代成不成人還是區別挺大的。


    本文設定背景偏唐代,基本民間不太流行冠禮。但是皇家是天下表率,神馬都要做到樣子足,所以李鳳寧在墓地裏自己插個小棍就當行過冠禮這回事,不僅僅是有點出格。


    基本上屬於可以把李端氣到心髒病發的行為。


    卷三:初鳴於燕


    第69章 帝崩


    勤政了幾十年的皇帝突然病倒,一時間不止舉朝上下,便是百姓也惶惶起來。


    隻是再濃烈的情緒持續久了都會麻木,而在李昱的境況時好時壞了近整個月後,即便是皇城門口的守衛也都明白,如今隻怕是離帝位更迭之日不遠了。


    當然,這是絕對不能宣之於口的。


    不過,籠罩著整個安陽內城的愁雲慘霧的確是在用一種能感覺到的方式在減退。安陽的官員人數當然是整個赤月最多的,可其中的絕大部分卻是到死都沒有麵聖的機會。新帝上任必然要寬和一陣子的,所以皇帝換人做對於她們的影響或許還不如與同僚相處不好來得大。


    不過這其中卻有一件事,就連流外九等的稗吏也津津樂道。


    九月二十三日午後,太醫署內。


    太醫署醫工說:“哎,你說那是真的嗎?”


    太醫署藥園師正扒拉著手裏的糙藥,聞言眉頭一皺,頗有點不耐煩,“什麽?”


    “就是大小……不,五殿下啊!”醫工說,“你說她到底是聖人的孩子,還是魏王的孩子?”


    藥園師瞥了眼遠處正在幹活的諸人,見沒人留意她們偷懶才說:“誰知道。”


    “我那日偷聽到醫正說,該是真的呢。”醫工說。


    藥園師顯然被勾起了興趣,“你偷聽到了什麽?”


    “我哪敢一直聽下去。”醫工見對方露出不屑的樣子,頓時急了,“隻是你想想,如果五殿下其實是魏王親生的,哪能把她打小就扔在安陽不理呢?”


    藥園師略怔,“這麽說倒也有道理。”她尋思著,“我時常聽說,陛下疼她到骨子裏去了。姐妹感情再好,也沒個把甥女當女兒疼的,也許就是……”


    “對啊!”藥工差點要拍大腿了,“魏王生不出女兒來,聖人把小女兒過繼給她,誰知她居然不好好教養。平時聖人還忍著,如今——”她話到一半突然停止,然後擠眉弄眼地示意。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聖人再不做些什麽,隻怕也沒法做了。”藥園師會意點頭。


    “其實吧,我是因為還聽說了點事,才跟你說起這個的。”藥工神神秘秘地靠近了藥園師一點,壓低聲音道,“據說殷家去討嫁妝了呢。”


    藥園師本有些嫌棄地看著藥工,此時一聽先是莫名其妙,“嫁……”然後她瞬時明白過來,也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你是說魏王正君的?”


    “就是。”醫工回答道。


    然後兩人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同時停住了沒再往下說。


    如今赤月風俗,男子嫁入妻主家時必然要帶上一筆嫁妝。其中能證明男子娘家的勢力,不至於讓人小看欺辱了去還是次要的,嫁妝主要還是為了保障日常生活的便利舒適。大件的比如拔步床、大小衣櫃,小點的譬如妝奩、首飾等等,都是嫁妝裏必備的東西。


    嫁妝既然是給男人用的,稍有臉麵些的妻主便不好隨便動用。“這家人可是連夫郎的嫁妝也搶走了”,就是一句能讓全家人都抬不起頭來做人的狠話。正因為這樣,通常情況下如果這個男人還沒有對自己的嫁妝安排好就死了,那麽他的嫁妝便會交給他所生的女兒,又或者作為他兒子的嫁妝帶走。而萬一這人一無所出,一般的做法就是把嫁妝全部還給他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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