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影山主峰清野峰是掌門居所,也是純鈞派的門麵所在,上麵除了議事待客的劍氣堂,還有藏書的礪金堂,論道的海川堂,演武的精剛堂……以及專供用膳的五味堂。聞衡看著門口匾額上“五味俱全”四個字,感覺純鈞派比京裏某些王府都講究,這些人不去考個秀才可惜了。按純鈞派的規矩,弟子們平日裏由各峰長老教導,每隔五天要來主峰聽講一次,統一修習本派內功。蓋因內功是一切武學的根基,稍有不慎,很容易走上歪路,必須有精熟此功的人在旁引導指點,以免出現走火入魔這種大岔子。像聞衡這種初入門的弟子,就要和其他同等水平的別峰弟子一起學習最基本的心法《小忘物功》。《小忘物功》是從純鈞派鎮派秘笈《忘物功》中演化而來。《忘物功》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上乘內功,博大深奧,然而其幽微曲折之處頗多,縱是本派高手也未能全部參透,所以長老們從中揀選出一部分淺近易懂的功法,編成《小忘物功》,兩者同出一脈,既可為弟子們打下《忘物功》的底子,又不至於晦澀難學。昔年慶王聞克楨為了解決聞衡不能習武的難題,也曾找來《忘物功》讓他試著修習,然而終歸是徒勞。聞衡這次聽講,還抱著一點“純鈞派或許有不傳秘法”的僥幸,然而他跟著眾人呼吸吐納了一下午,丹田仍是空空如也,沒摸到半絲“真氣”的影子,他便知道自己是完全沒救了。負責教授內功的是本派高手史鵬,他巡場巡到聞衡旁邊,還站住腳驚訝了一下。因為純鈞派收徒門檻高,來者要麽是早有基礎,要麽是天資卓絕,真正能進入到海川堂聽學的人,很少會出現這種努力了半天還毫無成果的尷尬情況。“嘖,你是怎麽回事?”他俯身按住聞衡背心,試圖以自身真氣引導他氣沉丹田,“閉目靜心,循著我的真氣……咦?”他手上那道真氣一進入聞衡身體中,瞬間如泥牛入海,消散得無影無蹤,史鵬不信邪,依法重試一回,依然如此。他在海川堂執教十餘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怪異體質,不由得大驚:“你這根骨好生奇怪,怎地好像沒有奇經八脈一樣?”聞衡的睫毛心虛地顫了幾下,還沒到等他想好如何裝傻,史鵬滿臉疑惑地起身道:“你隨我來。”李直他們從另一間講堂出來,不情不願地站在院中等聞衡散學。然而等了許久,直到所有人都快走光了,聞衡也沒出現,李直等得不耐煩,皺眉道:“這小子又弄出什麽事了?”崔君安隨手拉住一個弟子,問道:“師弟,向你打聽一個人,今日新來的那個小師弟去哪兒了?”“師兄說的是那個嶽持?”那弟子道,“被史先生叫進內室了,還沒出來呢。”崔君安一愣,追問道:“他怎麽了?史先生為何忽然要留他?”“不清楚,”那弟子搖頭道,“我隱約聽著,似乎是他始終沒摸著丹田存氣的門路,”李直心下一動,問道:“他難道真的一點內功都不會麽?”“八成是,”那弟子玩笑道,“可能先生也嫌他太笨了吧。”正說著話,旁邊忽然傳來一個清亮嬌嫩的女聲,如婉轉鶯啼,含笑道:“好久沒見了,你們在這裏說什麽呢?”一個穿鵝黃短襖、腰懸長劍的少女自院外走來,步履輕盈,姿態綽約,直教眾人眼前一亮。李直立刻換上一副笑臉,迎上前去,殷勤問道:“師妹怎麽有空過來了?”少女在他兩步遠外站定,道:“剛從精剛堂練劍回來,有些問題想請教史伯伯。”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純鈞派的大小姐、掌門韓南甫的獨生女韓紫綺。她肖似其母,生得端麗秀美,李直對她素有好感,馬上搶在別人麵前道:“玉泉峰上新來了一個記名弟子,今日跟著一起過來聽講,好像因為太笨了,方才被史先生留了堂,我們正說這事呢。”韓紫綺奇道:“笨?秦伯伯怎麽會收這樣的徒弟?”沒等李直接話,身後傳來“吱呀”一聲,聞衡推門而出,大概沒有想到院子裏有這麽多人,一時愣住了。韓紫綺與他四目相對,什麽都忘了,臉頰驀地飛起一片紅霞:“呀,好俊俏的小師弟。”聞衡:“……”李直的臉“刷”地一下綠了。第17章 比鬥論理聞衡比韓紫綺還要大上一歲,但按入門早晚排輩的話,韓紫綺叫他“師弟”倒沒錯,就是前麵多帶了一個“小”字,令人覺得很不對味。他麵無波瀾地走下台階,瞥向崔君安,等著他介紹,韓紫綺卻不認生,落落大方地笑道:“我叫韓紫綺,是你師姐。你呢,叫什麽名字?”“嶽持。”聞衡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幹脆利索地道,“見過師姐。”他答得太不在意,反而顯得冷淡。韓紫綺在同年紀的師兄弟中還沒見過這種傲得格外出眾的男子,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和好勝心,想逗他多說幾句話。她麵上笑意稍斂,直白地問:“我方才聽說你被史伯伯留堂了,怎麽,你半點武功也不會嗎?秦伯伯怎麽會收你做弟子?”聞衡聽她一口一個伯伯,再一想純鈞派掌門人韓南甫,就猜到了她的身份。隻是他既沒有借這位大小姐向上爬的野心,韓紫綺在他眼裏也頂多隻算長相周正,斷然不到驚豔的地步,所以他仍舊沒看韓紫綺,心平氣和地答道:“是。至於師父為什麽收我為徒,你可以問問李直師兄。”韓紫綺一頭霧水地看向李直。李直:?不是,關我什麽事?聞衡中午沒吃幾口飯,現在有點餓了,而且他還不會生火做飯,隻怕回去要對著冷鍋冷灶發愁,因此心情十分低落,隻想趕緊走人。誰料李直突然說:“嶽師弟有個絕技,他雖不會武功,卻熟知許多武功招數,師父今日還誇他能融會貫通。師妹,你最近不是在練天女劍嗎?何不叫嶽師弟給你看看?”“哦?”韓紫綺點頭,“好呀。”聞衡快要煩死他們了,沉著臉道:“我學藝不精,不敢胡亂指點師姐,史先生就在房中,師姐不妨去請教他。”“我要請教史伯伯,何時不能請教?”韓紫綺笑道,“今日偏要看看你的真本事。”李直在旁邊幫腔道:“同門切磋而已,嶽師弟何必推辭。”有些人就是愛把強人所難美化成不拘小節,慣出了一身臭毛病,還覺得自己理直氣壯。聞衡強按下心中不快,深吸一口氣,咬著後槽牙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走到近前,隨手從庭院中開得正盛的梅花樹上折下一根長直的樹枝,以此為劍,以示無傷人之意,對韓紫綺道:“師姐請。”韓紫綺都快被他氣笑了,當下擎劍在手,唰唰唰疾刺三招,口中高聲道:“少瞧不起人了!拿根破樹枝嚇唬誰呢?”聞衡麵不改色地向後撤了一步,手中梅枝一甩,連點她右半身腰腹幾處大穴,韓紫綺出劍雖快,卻沒快到不給他人反攻之機的地步,她的劍還沒到聞衡麵前,聞衡的樹枝已掃到了她的衣角。她見勢不妙,立刻揮劍向聞衡手中樹枝斬去。天女劍此名本意是“天女散花”,一招中最多含著二十劍,輕靈飄逸,密如花雨,既要使得優雅綽約,更要出劍迅速,否則形神皆散,難副“天女”之名。韓紫綺畢竟是初學,劍招不熟,氣力不足,兼心緒不穩,跟天女散花根本搭不上邊,在聞衡眼裏差不多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經過那日破廟中與黃鷹幫一戰,生死淬煉之後,聞衡心境和劍術似乎都有所長進,他沒有內力可以依賴,反而更能體悟劍中純粹的“道”,再以廣博的武學功法為基礎,逐漸從中摸索出了一套適合他自己的應敵劍法。韓紫綺連續出了幾劍,不是被他手中梅枝點中要穴,就是被掃到手腕頸間,天女劍竟施展不開。反觀聞衡出劍,飄忽詭異,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一時倒分不清到底誰才是“天女散花”了。李直看得焦急,恨不擼起袖子替韓紫綺上。恰在此時,韓紫綺步步後退,不小心踩到一塊結了冰的地麵,腳底一滑,重心不穩,登時向旁邊歪倒。這一傾正好將自己送到聞衡的出劍範圍內,頸側被來不及收走的梅枝重重地戳了一下。圍觀眾人驚呼小心,李直立刻搶上去要扶她,然而沒等他的手碰到韓紫綺,斜地裏忽然憑空冒出一截劍鞘,剛好墊在韓紫綺的背後,穩穩地將她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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