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孟言成為儲君隻差一道聖旨了,將來他當了大梁的皇帝,二公主永萱也到時間歸京,屆時,他隻有孟夕一個皇子,秦家和閩州候的勢力必定權傾朝野,孟言再想鎮壓,恐怕十分困難。若是能再養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同樣流著皇家血脈,身後還有蔣家舊族和胡家的勢力支撐,即便比不上秦家,但也可製衡一二,讓淑妃有所忌憚。等孟言坐穩江山,選誰作為太子培養也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了。虞清從屏風後麵緩步走出,問道:“你想的如此周全,萬一誠王妃生下一個女孩呢?”“那也不要緊,隻當是給孟夕多個妹妹相伴,最主要是想告訴淑妃,隻要我願意,可以不止有孟夕一個孩子。”虞清臉轉向孟言,看著他模糊的影子,微微搖頭,“你當初向二公主和淑妃信誓旦旦地保證,隻會有孟夕一個兒子,如今剛過一年就出爾反爾,隻怕淑妃和永萱公主還不知道怎麽罵你呢。”“我本來也沒想這麽做的,是孟承這個孩子來的太巧了,你也想我能保住這個孩子的對吧?”孟言有些心虛,他討巧地看著虞清,“無論我怎麽算計旁人,對你我可從來沒有說過半句假話。”“沒有嗎?”虞清淡淡發問,語氣並不淩厲,卻還是讓孟言生出一絲冷汗。他貼上虞清,哼哼唧唧耍賴,“那也是迫不得已嘛,我不是故意的。”虞清本也沒打算追究,逗他兩句罷了,兩人說笑一陣,自去歇息。除夕節假之後,誠王謀逆逼宮一案有了定論,經過三司會審,大理寺最終定下誠王孟承大小罪狀十一條,其中最大的罪便是私自發兵意圖謀反,此乃死罪。太師雖為從犯,但是皇上對他憤怒非常,覺得孟承之所以走到這一步都是太師慫恿挑唆的緣故,故而也判了死罪,蔣家至此,算是倒了。孟承被判決後,一直在喊要見皇上一麵,孟言自然沒給他這個機會。誠王府的其他人皆被下了大獄,等候處理,誠王妃胡寄雲聽聞孟承的判決,於王府中自盡身亡,為孟承殉情。經過這些事,皇上悲怒交加,心情大慟,病情又開始反複,他卻硬撐著一口氣,沒有將監國的權利交給孟言。孟言並不著急,反正現在虞清的眼睛還沒好,他有的是時間。胡寄雲身亡的消息傳到天牢,孟承幾乎崩潰,沒等到行刑那天,就觸柱而亡。真正的誠王妃在一個偏僻小院子裏,緊緊抱著肚子,哭得泣不成聲,若不是為了心愛之人唯一的血脈,她早就隨他而去了。誠王府被抄後,裏頭的人死的死跑的跑,成了一座空府,忍冬之前被孟承關押著,如今卻不知所蹤。虞清派人出去尋,再怎麽說忍冬終究是他從小到大的婢女,如今算是將功補過,虞清預備給她一筆錢,將她打發出去自己過日子。可是找了幾日也沒有消息,虞清料想她是趁亂跑了,便沒有再放在心上。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後,到了虞將軍夫婦的忌日,從前虞清在宮裏不能親自前去祭拜,出宮後頭一年又礙著身份不敢去,之後便是陪著孟言出征崎城,一堆事忙下來,竟然還沒有好好地去上一炷香。今年閑在京中,皇帝又病重,虞清沒有什麽顧慮,便決定前去祭奠,孟言知道後,死乞白賴非要跟著去,虞清無奈,隻得帶他一起去。虞將軍夫婦當初被陷害通敵叛國,死的時候虞清都不能為他們收屍,幸而有虞家軍裏的人幫他們偷偷立了一座合葬墓碑,在京郊一座小山上,人跡罕至之處,被高大的樹木遮擋,潮濕陰暗。兩人到後,孟言發現墓前整潔幹淨,像是常有人打掃的樣子,他扶著虞清走上前,安慰道:“你放心,虞將軍夫婦的墓碑有人打掃,還有香爐和點心,應該經常有人前來祭拜,他們不至於孤獨。”虞清扶著孟言的手,在墓碑前跪下,伸手摩挲著那塊簡陋的石碑,未語淚先流。當年虞家被抄,虞清被廢,他和父母天人永隔,既沒能送他們一程,也沒有好好地為他們戴孝,隻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站在重華宮的桂樹下,對月遙遙敬一杯酒。這些年虞清對虞家的悔恨,從來沒有因為時間而淡忘過,在他心裏,一直覺得是自己害了虞家,害死了父母。淚水不受控製湧出,很快便打濕了蒙眼的紗布,虞清跪在地上,抱著墓碑,哭得無聲卻劇烈。孟言在虞清身邊跪下,扶著虞清的肩膀,無言安慰,安靜地等虞清宣泄情緒。不知過了多久,虞清聳動的肩膀漸漸平息下來,他接過孟言遞到手裏的香,給虞將軍夫婦深深磕了三個頭,哽咽道:“父親母親,問雪不孝,今日才來見你們,問雪苟活至今,隻想給虞家討回一個公道,讓你們在九泉之下能夠安心。”孟言也跟著磕頭,恭敬道:“虞將軍、虞夫人,虞家的仇虞清和我一刻都不曾忘記,馮明德和蔣年已經自食惡果,剩下的事情也都在計劃中,我們一定會還虞家一個清白的。”虞清插上香,感受著孟言在旁邊磕頭上香的動作,猶豫了好久,還是開口道:“父親,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聽您的話,我本該從此和孟家勢不兩立,可是我還是和他們走到了一起。今日我帶他來見您和母親,就是想告訴你們,孟言和那個人不一樣,我希望你們不要生氣,孟言他……很好。”孟言聽得動容,拉過虞清的手,手指相交放在墓碑上,兩人一同觸摸著冰冷的墓碑,以此為媒介,將彼此的真誠和想念傳達給虞將軍夫婦。“請虞將軍夫婦放心,我孟言在此起誓,會一輩子對虞清一心一意,若是有違此誓,必不得善終。”孟言的誓言還未說完,虞清便開口打斷他,“不許渾說。”“我說的是真的,這個誓言既是說給二老聽的,也是說給你聽的,我想,若是夫人還在,必定會喜歡我的。”孟言說。虞清白他一眼,扶著他的手站起來,又朝著虞將軍夫婦的墓深深鞠了個躬,說下次再來看他們,兩人走之前虞清讓孟言清理下周圍的雜草。其實周圍很幹淨,沒什麽需要清理的,孟言扒開墓碑後麵的草,乍然看到躺著一個人,驚呼一聲,嚇得腳下一個踉蹌。虞清忙問他怎麽了,孟言定了定神,將雜草全部扒開,看清楚了躺在草叢裏的一具屍體,“是忍冬。”“忍冬?她怎麽在這裏?”孟言攔住虞清上前的步子,叫了一聲,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小滿和興兒忙走上前來,將忍冬的屍體搬出來,粗粗檢查之後發現忍冬應當是吞金而亡的,她手裏還抓著一隻剩下的金耳墜。虞清摸著那隻耳墜,輕歎一聲,“這是當年她隨我嫁進齊王府時,我母親送給她的。”孟言皺著眉頭看著忍冬,默然道:“大概是她覺得愧對於虞夫人,所以來此謝罪了,也算是死得其所。”虞清蹲下身,摸索著將金耳墜放到忍冬手裏,對小滿和興兒道:“你們找人將她好生安葬了吧。”回去的馬車上,虞清情緒有些低落,或許是今日第一次來虞將軍夫婦墳前祭拜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忍冬的死。忍冬算是從前虞府唯一留在他身邊的人,如今她死了,舊人一個也沒剩下,虞清和過去的聯係就隻剩下一段回憶。孟言明白虞清的心情,勸道:“日子總是要往前過的,舊人去了,還有新人,連晴服侍了你那麽久,很是忠心,從今後就讓她做碎瓊居的管事丫鬟,她對你也不敢有什麽別的心思。”虞清聽後不置可否,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身邊的一人一物,都和你息息相關了。”孟言輕笑地捏捏他的手,“我都是你的了,其他人自然也都是你的。”說著,孟言也不禁開始想起往事來,“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你站在月光下,一襲白衣,懷中抱著一隻黑貓,遺世而獨立的模樣,就像是畫一樣,一直刻在我的腦海中,久久不能忘懷,我當時就在想,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殿下冒冒失失的樣子,確實是十分與眾不同。”虞清想起初見的情形。孟言往他身上蹭,有些窘迫和害羞,“我當時才十五歲,又沒見過什麽世麵,是不是特別丟人,我現在想想都覺得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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