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趁著此時父皇有空,跟他商量一下泰州賑災的事。”孟言說著就打算離開,卻聽孟承又道:“昨兒晚上鬧了賊,大哥知道嗎?”孟言腳步一頓,轉過身來,訝異道:“鬧賊?什麽地方?”“具體什麽地方我也不太清楚,宮廷衛查了一夜,今天早上才抓到一個小太監,為了這麽點小事,昨天夜裏鬧得人不得安寧,竟還搜到長定宮來了,宮廷衛那些人真是越來越會辦差了。”聽著孟承看似不經意的抱怨,孟言心裏立時警醒起來,玉芙昨天說宮廷衛隻在長定宮門口詢問了兩句便走了,孟承卻說搜了宮,這分明是在試探孟言,若孟言順著他的話去附和,便證明那個時候他並不在長定宮。孟言在心中冷笑一聲,麵上卻裝的懵懂,“昨晚我從母妃宮裏回來,累得很,很早就歇下了,倒是沒聽到什麽動靜,不過宮廷衛那些人向來都是這樣的,一點小事鬧得沸沸揚揚,不過是借此邀功罷了,三弟別跟他們計較。”“大哥說的是。”孟承應和兩聲,朝孟言拱了拱手,這才離開。孟言看著他的背影,心道這個三弟身上果真處處都是試探和防備,來日恐怕是個不好對付的人。此事先按下不提,泰州的旱情不容耽擱,孟言見過皇上後,打點好行李,即刻上路,他身邊隻帶著興兒一人服侍,皇上另給他安排了兩名侍衛隨行。剛到泰州周圍,便覺得氣溫驟升,酷熱難耐,太陽明晃晃掛在天上,炙烤著下麵的一切。泰州的田地都已幹涸裂開,上麵種的植物也盡數幹枯,幾支光禿禿的枯枝上連著搖搖欲墜的殘葉,幾乎無風,便是偶爾吹一陣風過來,撲麵也全是暑熱,感覺不到一絲涼意。一路走過來,沿途看到許多流離失所衣衫襤褸的人,無不麵黃肌瘦,少氣無力,他們都是在家鄉活不下去,輾轉去別的地方避難的。孟言站在一個幹枯無水的河塘前,扯起路邊的一根枯草,拿在手裏搓了搓,手上沾滿了塵土和草屑。他環視一圈,入眼皆是灰蒙蒙的景象,讓人震驚。興兒從馬車上取下一個水壺,小跑著過來遞給孟言,“殿下喝些水潤潤吧。”孟言拿過水壺,喝下一口,想著那些災民,心下淒然,他收起水壺,對興兒道:“直接去知州府吧,先看看情況如何。”興兒愣道:“不用微服私訪嗎?”孟言白他一眼,“這地方都是災民,但凡有點家底的早走了,我們個個精神良好,微哪門子的服,打量著知州都是傻子,看不出來嗎?”興兒傻笑兩聲,扶著孟言上了馬車。一路來到知州衙門,泰州知州李大人已在門口迎候,孟言下車後,李大人跟見著救星一樣,帶著滿衙門的人跪下來給孟言請安。孟言免了他們的禮,看著李大人眼窩深陷,滿麵愁容,就知道他這些日子過得不好,孟言道:“辛苦大人了。”李大人忙道:“不辛苦不辛苦,殿下來了就好了,一切等著殿下做主。”幾人進入衙門內的議事廳,李大人細細給孟言講了泰州的災情,自從驚蟄之後,泰州便沒有落過一場雨,剛開始還能顧著莊稼的用水,可時間一長,河道池塘全都幹涸,莫說莊稼,就是尋常人家吃水也成了困難,好些家裏的井已經打不出水來了。莊稼顆粒無收,人畜用水困難,一時間民怨鼎沸,泰州各縣鬧了不少的事,還有特別困難的地方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孟言聽得心驚,問道:“各地糧倉裏的存糧可都派發下去了?”李大人道:“災情剛發生,微臣就按例一點點派發了,隻是州府的存糧有限,顧不上那麽多人,糧倉早已空了,況且,泰州如今很是缺水,若是一直沒有雨水澆灌,隻靠官府救濟,隻怕是杯水車薪啊。”孟言凝眉道:“父皇已下旨戶部撥款賑災,銀錢和糧食稍後就到,到時候先依據受災嚴重程度將糧食分發下去,堅決杜絕因為沒有食物的而造成的恐慌和混亂,至於戶部撥下來的銀錢,三分之一拿出去購買糧食,餘下的我另有用途。”李大人一愣,卻不敢問剩下銀錢的用途,隻想著能有賑災款下來已經很好了,就算孟言要私留一部分,他作為一個知州,是沒權利置喙的。“是,微臣謹遵殿下吩咐,微臣下午要去青霧縣查看情況,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微臣已為您安置好一切,您先休息一下,明日微臣再來和您匯報情況。”“青霧縣,就是你折子裏麵說的受災最嚴重的地方?”“正是。”孟言道:“我不累,不用休息,正好和你一起去看看。”青霧縣距離知州府衙不算近,坐著馬車行駛大約兩個半時辰才到,孟言和李大人出門時剛過正午,到達青霧縣時天色已是黃昏,昏黃的太陽斜斜靠在山肩上,遲遲不肯落下,溫度也半分沒有降下來,孟言額上沁出些許熱汗,興兒見狀,忙湊上去幫他擦拭幹淨。青霧縣確實受災很嚴重,幾乎沒有一塊土地是好的,但奇怪的是,這裏的治安似乎很好,外麵來來往往有一些人,卻並沒有生事,也少見有人乞討,壯年男丁則三三兩兩彎腰在田間忙做。孟言好奇問道:“地都幹了,他們還在忙些什麽?”“殿下走近細看看。”李大人躬著身子說。孟言便抬腳往田裏走去,隻見田裏靠近田埂處有一根手腕粗的竹竿,很長,一直延伸到隔壁田地,那名男子正在固定它。“這是什麽?”孟言問。“空心的竹筒,用來引水澆灌。”身後突然有人開口解答孟言的問題。孟言回過頭去,一位陌生男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束著頭發,戴一頂鬥笠,身上穿的棕灰色長衫上沾了些灰塵,看起來像是剛忙完農活。李大人忙提醒他道:“沈大人,大殿下麵前不可無禮。”沈大人微微一愣,忙取下鬥笠,行禮請安,“微臣青霧縣縣丞沈尋見過大殿下。”“原來是縣丞大人,不必多禮。”孟言抬手,“你方才說這是在引水澆灌,引何處之水?”沈尋道:“青霧縣有座名山青霧山,此山地廣,植物種類多,今年青霧縣旱災很是嚴重,但是青霧山上的植被卻不見枯萎,微臣覺得奇怪,便帶人進入深山查看,經過一段時間的查探,發現山中無人到過的地方有一天然深溏,塘水深不可測,而且似乎還是活水,不知道是從哪個山澗流過來的,微臣便想,若是能將這裏的水引出山來,也可稍微解些燃眉之急。”“所以你便命人製了空心的竹筒,想把水從山上引下來?”孟言看著他。沈尋點點頭,麵上卻有些難堪,“隻是這個法子還在實驗中,竹筒需要一節一節接起來,實行起來有些麻煩。”“這倒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方法,隻是要將竹筒牽到深山未免有些異想天開。”孟言沉眸想了想,轉頭對李大人說,“待賑災的款項到了,你撥一部分到青霧縣,安排人從深塘挖一條溝渠下山,在山腳修個人工池,再用竹竿將水從人工池引出來,會方便許多。”沈尋一聽,麵露喜色,忙道:“殿下真要這麽做嗎?”“這還有假?我本意便是要尋路子開溝渠引水,有這樣近的水源為何不加以利用,此事交給你全權負責,我和李大人會不時過來查看。”沈尋跪下身來,喜道:“微臣替青霧縣的百姓謝過殿下!”三人又在田間查看了一番,才跟著沈尋回到衙門。此時天色已晚,到了晚飯時間,沈尋不知道孟言要來,沒有什麽準備,因為災情,縣衙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他便隻安排了一桌家常小菜。沈尋倒是沒覺得有什麽怠慢,李大人的臉色很是難看,一直在不停地給孟言賠罪。孟言無語道:“李大人不必惶恐,這裏還能有吃的已經很不錯了,我又不是來享福的。”李大人這才勉強放下心來,渾身不自在地陪著孟言吃了來泰州的第一頓飯。回去的馬車上,孟言細細跟李大人打聽了沈尋,才知道他是前兩年通過科考入仕為官的,由於沒有背景,便被調到這裏做一個小官,人雖年輕,但是很聰明,青霧縣在他的治理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孟言想著即使鬧了災,青霧縣的百姓也還在繼續有條不紊地生活,便知道這個沈尋有些本事,心道這人做一個小小的縣丞真是屈才了。回到州府衙門後,李大人不知從哪兒弄了一大桶水來,用以孟言沐浴,孟言也不推辭,這一路奔波,他確實需要好好洗個澡。洗完澡躺在廂房裏,孟言一邊想著治理旱災的法子,一邊惦記著皇宮的情況,想著想著便睡了過去,他累極了,沉睡中,做了一個極為荒唐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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