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卻之不恭,夾了一筷子鵝脯就著酒吃了,一陣風過,原本還有的稀薄月光被厚厚的雲層擋住,蠟燭也徹底滅了,孟言看著天色,便道,“還是進屋喝吧,這裏冷得很。”虞清沒有反對,隨他一起回了正殿。其實屋子裏也並沒有比外麵暖和,沒有地籠,沒有炭火,隻有門窗能堪堪擋住寒風。孟言在桌前坐下,摸著冷冰冰的桌麵,皺眉道:“怎麽內廷司連炭火也不給你送嗎,那這冬日你如何挨過?”虞清點上燈,“殿下若覺得冷,便抱個湯婆子在身上,能暖和些。”“不行,明日我偷偷給你送些炭火進來,過幾天恐怕有雪,你怎麽受得住。”孟言原地蹦了蹦,他是習武之人,倒沒覺得特別冷,但是看著虞清那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下雪天怕是要凍壞了。虞清微微挑起嘴角,苦笑道:“不必麻煩,我已經習慣了,而且身子太暖和,人容易喪失鬥誌,隻怕以後更難熬過這樣的日子。”孟言聽著他話裏的意思,陡然回過身來,眼前的虞清依舊是一身白衣,也不知道在這種破敗地方,他的衣裳怎麽還會這麽幹淨,虞清低著頭擺著酒盞和菜碟,從袖子裏露出來的一截手臂,白淨卻纖瘦,隻有普通成年男人的手臂一半粗,借著燭光細看過去,他的臉也十分消瘦,下巴上一點肉都沒有,實在是不算健康。孟言看著他如今的處境,忍不住問:“父皇為什麽要廢後?”虞清的手一頓,隻是瞬時,便又恢複如常,他沒有回答孟言的問題,擺好食物後,自顧坐下,抬頭看向孟言,“殿下,如今你雖已到南書房上課,但是卻不能止步於此,若是安於現狀,很快你和蘇貴人便都會被埋沒在這個巨大的牢籠,無寵的嬪妃會有什麽下場,我想你應當清楚。”“可我並不想去爭什麽,我隻想和母妃過平靜的日子。”孟言也坐下,直視著虞清的眼睛。虞清絲毫不回避,抬眸而笑,“被天子厭惡的皇子和嬪妃,還能過上平靜的日子嗎,殿下,從你踏進皇宮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無法置身事外了。”孟言的手輕握成拳,麵色灰暗,一點也沒有來時的輕鬆,良久,他道:“那我該怎麽辦?”“自然是做一個皇長子該做的事。”虞清拿過他的杯子,替他倒酒,“如今殿下要做的,便是清理門戶,您的身邊,有皇後的眼睛。”孟言驚呼,“什麽?我才剛回來,她便安插了人過來?”“或許在你回來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你若不想每日的行蹤被皇後了如指掌,便要有所行動了。”虞清說著,用手沾著酒水在桌上寫下一個“依”字。孟言捏緊酒杯,忿忿道:“她倒是考慮的周全,恐怕三弟身邊也不幹淨吧。”虞清無奈笑道:“你覺得三殿下會沒有察覺嗎?不要小瞧你的三弟。”飲下杯中酒,孟言沒有繼續喝酒的心思,看著時辰,他也是時候該離開了,他站起身,對著虞清抱拳行禮道:“多謝母後提點。”隻聽啪地一聲,虞清用力將手中的酒杯拍在桌上,白瓷酒杯在他手下碎成幾片,將他的手心也劃破了,湧出一絲鮮血。孟言嚇了一跳,隻感覺到一道寒氣逼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抬頭去看,虞清臉色大變,眼中似要射出無數利劍,冷冷盯著孟言。孟言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叫錯了人,他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一時口快,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虞清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下情緒,他掃開手底下的碎片,沉聲道:“還請殿下以後三思而言。”“實在對不住。”孟言懊惱道,“那我以後怎麽稱呼你,你比我大,又是我父皇的……,我總不好叫你虞公子吧?”“沒什麽不可以,稱呼而已,殿下直呼我的名諱也可。”“那還是叫虞公子吧。”孟言看著他的手,“你手受傷了,有藥嗎,沒有的話我回去給你拿。”虞清將受傷的手收回袖中,麵無表情道:“無妨,殿下還是趕緊回去吧。”見他臉上仍有怒氣,孟言不敢再留,又行了個禮,提著食盒順著原路返回了。作者有話說:孟言:母後~虞清:放肆!第6章 二心雖然虞清說自己手心的傷口無礙,可是第二日孟言還是悄悄地從重華宮的後門塞了個小包袱進去,裏麵除了治療小傷的藥膏還有些尋常都能用上的藥草和幹淨紗布。虞清看著自己的手心,傷口早已經沒有流血了,上麵敷著一層草藥。虞清將孟言送進來的東西收到一邊,仍是去重華宮院子裏摘了自己種的草藥,搗碎了換下手中原有的。上好藥之後,他提筆細細寫下一張字條,放在宮牆一處鬆動的磚石下麵,昨日隻告訴孟言皇後的眼睛是誰,卻沒教過他怎麽除掉她,虞清想著靠孟言自己,終是不太放心。京城的第一場冬雪來勢洶洶,冬至過後溫度陡降,隻一夜過去,皇宮便被埋在落雪中,入眼一片雪白。孟言起床穿著中衣跑到窗前看了一眼,搓著手又將窗戶關上,依桃端著熱水進來服侍他洗漱,孟言打著哈欠,伸開雙臂讓她幫著自己穿衣。依桃一麵係著大毛披風的帶子,一麵說:“書具和點心都裝好了,手爐的碳也是新添的,到中午的時候您想著讓興兒給您換新碳,今兒天氣冷,仔細別凍著了。”孟言點點頭,順手取下掛在腰間的一塊玉佩,遞給依桃,“已經掛了個玉佩了,這個就給你玩吧。”依桃受寵若驚,但是並不敢接,她道:“謝殿下抬愛,隻是這東西貴重,奴婢不敢要。”孟言滿不在乎道:“沒什麽貴重的,這是從越州帶過來的小玩意,前天也給了興兒一塊,是一對兒的,你們伺候我盡心,這是你們該得的。”依桃這才躬著身子,雙手接過,跪下謝恩,“奴婢謝殿下賞賜。”孟言穿好衣裳,叫了一聲,興兒在外頭掀開厚厚的門簾,迎他出去。一走出房門,冷風撲麵而來,夾雜著細小的雪花,落在人臉上,涼絲絲的。孟承從正殿出來,笑道:“這種天氣,真不想去上學。”孟言和他深一腳淺一腳往南書房去,笑道:“我以為稱病逃學隻有我做得出來,沒想到三弟也有這種時候。”去到南書房的時候,兩人鞋襪已經濕透,幸好帶了更換的,孟言坐下打開裝文具書本的箱子,翻找半天,忍不住咦了一聲。孟承回過頭問:“怎麽了大哥?”“前些日子你送我的那支鑲著紅瑪瑙的狼毫筆,怎麽不見了。”孟言將箱子整個翻過來,也沒找到。眼看著方先生已經進來了,孟承便道:“興許是落在家裏了,晚上回去再找,實在找不到下回我得了好的,再送大哥一支。”孟言便不再糾結,將倒出來的東西一樣樣收回去,撐著腦袋開始聽方先生講課。中午的時候,雪又漸漸大起來,孟言在南書房的偏殿用午膳,興兒在一旁給他換手爐裏的碳,換好碳的手爐重新握在手裏,熱度從手心一直蔓延到全身,孟言突然就想起了重華宮的虞清。重華宮年久失修,又一直無人居住,裏頭肯定陰冷潮濕,他一個人住在那,沒有地籠,沒有手爐,連床像樣的厚棉被都沒有,這樣的雪天如何能過。那日虞清說那些話的語氣,孟言便知道,他是冷在心裏,而是不身上,隻是若身上不能暖和,又怎麽驅趕心中的寒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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