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釋知道,他知道高淼是被冤枉的,知道宋建成屈打成招,知道真凶尚在逍遙法外,他什麽都知道,可他不在乎。一條人命,他視之重若泰山,而李釋卻視之如草芥。他手裏握著萬千人的命,淩駕於萬千人之上,高淼,亦或是他,不過是這萬千人裏的一個,根本不值一提。“我跟你換。”蘇岑咬牙撐著地麵緩緩站了起來,“你說過,凡事都是交易,我想跟你做個交易,三天,再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把真凶找出來。”李釋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你拿什麽跟我交易?”蘇岑不禁自嘲地笑起來,他竟然跟權傾朝野富可敵國的寧親王談交易?眼角隱約笑出淚光來,自顧自褪去了一副外衫,“一身皮肉,且看王爺看不看的上罷。”從皇城回來後他先回了一趟宅子,進了食,喝了水,才將一臉病色壓下去,想了想又沐浴更衣,熏的棧山香堂的沉香,換了一身仙鶴騰雲月華錦,臨出門前問曲伶兒“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間怎麽做嗎”?當初在茶樓,李釋隔著一片輕紗帳子打量他,後來鄭說李釋對他有興趣,他不是自作多情,敢這麽做,就是賭鄭口中的那點“興趣”。想來當真好笑,之前他避之不及,萬沒想到最後李釋沒動聲色,倒是他主動送上門來。他把自己明碼標價好了,一身皮肉,換三天,一條命,劃算。李釋像是意料之中,撚著扳指笑了笑,“都打聽好了?”“太宗皇帝遺詔,事不能拿到明麵上,出了興慶宮的門我絕對守口如瓶,一個字兒也不會說的。”“你說了也無妨,不過再多加幾條命罷了,”李釋衝人抬了抬下巴,“過來。”蘇岑拖著兩條麻木的腿一步步走到人近前,燭燈下這人麵部線條更顯成熟冷峻,蘇岑不自覺地屏了呼吸,隻聽李釋接著道:“坐。”蘇岑一愣,書桌後麵隻一張雙龍吐珠紫檀透雕椅,自然是由李釋坐著,讓他坐,他能坐哪?蘇岑猶豫片刻,慢慢蹭到李釋身前,在人腿上落座下來。李釋對他的識趣兒抱以一笑,笑聲緊貼著背後傳過來,低沉喑啞,共振在胸腔裏。蘇岑整片後背都跟著麻了。他不比曲伶兒骨架嬌小身段柔軟,又不敢坐實了,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怎麽都別扭。偏偏李釋身上那股清冷的檀香慢慢縈繞,將他周身包裹,一呼一吸間都是這個男人的味道。沒一會兒就憋了一頭汗出來。李釋倒不著急,對著桌上一點,“看看。”桌上正大喇喇攤著各地上奏的奏折,見李釋沒有避著他的意思,蘇岑才拿起來看了一眼。江州長史上的折子,痛陳私鹽販賣的弊端,私鹽販子屢禁不止,求朝廷出力打擊,以儆效尤。蘇岑皺了皺眉,把折子放下。“怎麽樣?”李釋問。“要我說的話,一麵之詞。”蘇岑道:“朝廷對私鹽打擊之大有目共睹,這種情況下為什麽還會屢禁不止,隻怕就得從朝廷身上找問題了。”“王爺想必知道,永隆年間突厥猖獗,邊境連年征戰致使國庫空虛,太宗皇帝推行榷鹽法,即朝廷榷鹽,糶與商人,商人納榷,糶與百姓。早年間這法子確實好使,既解了國庫之需又省了勞力財力。可是幾年過去,積病漸出,榷鹽商不斷從中加利,致使官鹽價格一漲再漲,有人作詩雲‘人生不願萬戶侯,但願鹽利淮西頭’,足見鹽利之大。平民無鹽可食,私鹽這才泛濫起來。”蘇岑說完抬頭看了看李釋,他這一席話說的有些激進了,生怕把人惹惱了。隻見李釋麵上倒看不出什麽來,接著問他:“依你看該怎麽辦?”“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李釋笑了:“想的簡單。當初鹽商從朝廷手裏拿到榷鹽權,說到底是解朝廷之困,得魚忘荃卸磨殺驢的事朝廷幹不出來。更何況這麽些年地方鹽商官府勾結,早已是一張龐大深入的網,拔出蘿卜帶出泥,這塊地你還要不要了?”蘇岑低頭想了一會兒,“朝廷不方便做,那就假他人之手。榷鹽商之所以能哄抬鹽價是因為朝廷對鹽監管嚴格,禁止私鹽買賣。若是私鹽流出必定衝擊官鹽市場,鹽價必跌。再加上榷鹽商從朝廷手裏拿鹽,成本本就比私鹽高,時間久了他們無利可賺自然就放棄了手裏的榷鹽權,到時再廢除榷鹽法就一氣嗬成了。”蘇岑越說越興奮,人也放鬆下來,看著李釋道:“榷鹽法一廢再處理那些私鹽販子就簡單多了,他們根基不深,再加上本就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官鹽價格降下來,再稍一打擊他們也就一哄而散了。”突然想起什麽,蘇岑驚跳而起:“那些私鹽販子是你……”李釋順勢將人按在桌上:“有點意思了。”第20章 接手一張臉貼上冰冷的紫光檀桌麵蘇岑猛地清醒過來,兔子在老虎口下洋洋自得,自己倒真是心大。李釋一隻手按在他後脖頸上,動作甚至說的上溫柔,可他仿佛被釘在了桌麵上,動不了分毫。“一天,”李釋自上而下打量著身下人,“我給你一天時間,你找不出另一個凶手給我,我就拿他安撫民心。”蘇岑猛地一愣,起了身子,又被人壓了下去,李釋的聲音不緊不慢:“你要是後悔了,可以走。”走?他能往哪走?他現在動一根手指頭高淼那條命就沒了。別說出了這扇門,他就連直起腰來直視李釋談判的資本都沒有,被人按在桌上,像頭畜牲。蘇岑咬了咬牙:“那我要全權負責此案,三省六部都要給我行個方便。”李釋一笑,“口氣不小。”“我還要借一個人,借王爺身邊的侍衛一用,對付那天那個刺客。”李釋那邊沒了動靜,隻一隻手輕輕捏著他後頸後麵的一根筋,像在思考,又像是動了怒要將他抽筋剝骨。受製於人,蘇岑大氣都不敢出,話已至此,隻能聽天由命。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人開了口:“以後別薰香。”“嗯?”蘇岑一個上揚的語氣還沒完,一隻手拽住他後脖頸的衣領猛地往下一拽,衣衫盡褪,一身光潔的皮肉立陳在紫光檀桌麵上。蘇岑瞳孔驀地放大,猛提了一口氣,又慢慢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