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明日?”蘇岑站直身子,“你不是急著破案嗎?如今把線索給你送來了為什麽還要等到明日?”“我之前是著急,但我現在不急了,”宋建成衝人一笑,“高淼招了。”“什麽?!”蘇岑身子猛地一僵。“他都認了,人都是他殺的,因為科考落榜而心生嫉恨,所以逗留京中暗殺高中之人,”宋建成掃了蘇岑一眼,“之所以能這麽快破案,說起來蘇才子功不可沒,到時候論功行賞少不了你的。”“你對他做了什麽?”蘇岑一個健步上前,滿目猩紅盯著宋建成。若說昨日他還對高淼有幾分懷疑,如今反倒篤定高淼是被冤枉的,一個兩次作案沒留下一點痕跡的人會在第三次把人吊死在自己家裏?這不像是再次犯案,反倒像是有人迫不及待想找個替死鬼頂替洗脫嫌疑。“我幹什麽輪不到你來管。”宋建成繞開蘇岑徑直往門外走。剛走兩步卻被人猛拽住衣角,一回頭對上蘇岑眼裏的寒意:“你說高淼招了,那我問你,他是如何宵禁後入的東市?”“呂梁死在宵禁之後不過就是你的一麵之詞。”“那他呢?”蘇岑指著窗外,“他初八當晚在東市值夜,回去就被人謀害家中,如今屍體就擺在這兒,也是我的一麵之詞?!”“蘇岑你不要得寸進尺!”宋建成拽出自己的衣袖,“你不過一個七品主簿真把自己當個官了?要不是上麵有人保你,你如今就跟高淼在一間牢房裏,由得你在我麵前叫囂?”宋建成皺著眉撣了撣自己的袖子,揚長而去。蘇岑沒功夫深究宋建成話裏的意思,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他不能讓宋建成走了,隻能再次伸手去拉宋建成的袖子。隻是這次卻撲了個空。宋建成躲得並不刻意,隻是稍微往前抬了抬胳膊,卻隻聽背後咚的一聲,再一回頭,人已經趴在地上失去知覺了。第18章 拖延好像溺在一池水裏,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他窒息呼喊,轉瞬被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水伺機而入湧入口鼻。他奮力掙紮,手腳卻不聽使喚,意識模糊之際才看清水麵上竟倒映著一個人影。一隻手伸了過來,他伸手去抓,那隻手卻越過他的手,按住他的胸口,把他猛推進更深更黑的水底。他看清了,是高淼,七竅流血的一張臉,獰笑地看著他,聲音透過池水傳過來。“是你害我的,我要你償命!”蘇岑猛地驚醒,一口氣上來猛地咳嗽起來。心有餘悸,一身冷汗,倒真像是剛從水裏撈上來的。正在床邊點瞌睡的阿福立時驚醒,欣喜地看著他:“二少爺,你可算醒了。”蘇岑盯著床頂熟悉的床幔愣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家裏。張了張嘴,才發現嗓子緊的厲害,聲音被擠在胸腔裏發不出來。“二少爺,你可嚇死我了,”阿福對著人喜極而泣,“前天淋了雨,昨天又一天沒吃東西,昨個兒夜裏你發高熱說了一晚上胡話,淨是些什麽屍體凶手之類的,快把我嚇死了。”蘇岑清了清嗓子,還沒等說出話來又被阿福打斷:“你說這算怎麽回事啊,又是遇刺又是生病的,要是讓老爺夫人大少爺知道了得有多心疼啊。要我說,這官咱們不當也罷,他們不把咱們當人對待咱憑什麽給他賣命,回家跟大少爺一起打理蘇家的生意不也挺好的嗎?”蘇岑把阿福按住,指了指桌子,沒等阿福反應過來,曲伶兒已經遞過來一杯水,蘇岑猛灌了兩口才說出話來:“什麽時辰了?”曲伶兒看了看窗外日頭:“巳時三刻。”蘇岑一頓,忙掀了被子要起來, 被阿福及時攔下:“已經給你告假了,宋大人都準了,讓你在家好好修養,養好了再過去。”“他自然樂意我在家修養,最好再也起不來了才遂了他的意,”蘇岑推開阿福,自顧穿衣穿靴,無意瞥了銅鏡一眼,臉色蒼白,不帶一絲血色,像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屍體。急忙收了視線,整頓衣衫,爬起來就往外走。曲伶兒身手敏捷地在門口一攔,伸手在蘇岑頭上試了試,還是有些燙,但比昨夜要好了不少。在蘇岑發火之前收了手,從桌上端來一碗粥:“把粥喝了再走吧。”蘇岑愣了愣,端起粥一飲而盡,放下碗一頭紮進了日光裏。趕到大理寺的時候宋建成正準備押送高淼去刑部大牢。大理寺獻天下奏案而不治獄,所斷之案須報刑部審批量刑,以宋建成的性子,自然是一結案就把人送到刑部去,這才不耽誤他邀功請賞平步青雲。蘇岑直接在大理寺臨時牢房門前一站:“你今日要想把人帶走,除非踩著我屍體過去。”宋建成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指著蘇岑你你你了半天,最後指著蘇岑對身後的衙役喊道:“趕緊的,把這人給我拖走!”“你說的上頭有人會保我,”蘇岑挑眉:“你說我要是一頭撞死在這牢房裏,那人會不會放過你。”“你……”宋建成氣的手指直哆嗦,“你知道昨天臭的那個……那個吳德水,那是柳相的小舅子!今日早朝柳相大發雷霆,痛斥我們大理寺辦案不力,如今凶手就在這裏卻遲遲不肯結案,我是吃飽了撐的再由著你胡鬧!”蘇岑暗道這柳相真是逮著機會就生事,平日裏把人扔在歸義坊不管不問,死了反倒在意起來了。蘇岑放軟了語氣:“再給我幾天時間,我到時一定把真凶找出來。”“哪來的什麽真凶,他就是真凶!”宋建成幾近咆哮:“哪個案子沒幾個疑點?他自己都招了,承認人是他殺的了,用得著你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蘇岑看了一眼後頭被兩個衙役架著的高淼,一身血跡斑斑,身上已沒剩了幾塊好地方,昨天還有力氣在堂上申辯,如今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了。蘇岑咬了咬牙,屈打成招,這一套用在誰身上誰都得招。“明日,”知道此時已經多說無益,蘇岑也不再廢話,直接道:“明日我會給你一個交待。”兩個人僵持了好半天,最後還是宋建成敗下陣來,知道自己不做出這個讓步真就不可能把人從牢裏帶出來,握緊了拳頭,拂袖而去。“就明日,等明拿不出證據來,你跟他,一塊給我滾到刑部大牢去!”等人都走了,蘇岑強撐著的一口氣慢慢散去,腳下發軟,腦袋發暈,定了定神挪到高淼牢房前。高淼整個一大坨肉趴在地上,體無完膚,見他過來爬著上前,攀著牢房的攔木直起身子,牢牢拽住蘇岑身前衣料,狠狠一口血唾沫啐到了蘇岑臉上。末了順著攔木滑倒在地,沒由來笑起來。長安城好啊,勾欄瓦舍,雕欄玉砌,大道連狹斜,白馬七香車。他不過是逾越身份無意多窺了幾眼,卻平白無故搭上了一條命。那句話說的果然沒錯,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他就該本本分分在老家開個私塾,再不濟接手他家的豬肉鋪子也比如今強。蘇岑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唾沫,靜靜看著躺在眼前的人,因為笑扯動了全身傷痕,笑容變得猙獰而絕望,笑到最後眼裏漾出一行清淚來,很快淹沒在被血汙染濕的鬢角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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