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餉,鬱嗅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  鹿世鯉深深吸了一口氣,蹲下身子在他腳腕內圈了一層軟棉,鐐銬沉重,鬱嗅行動間,腳腕已經磨破。  鹿世鯉一邊動作,一邊平靜下語氣:“閻七夫人不是要給我謀個閑差嗎?我同意了,在笄蛭之巢做一個守監的鬼差。剛好和你一起上路,一會兒就回去收拾東西。”  “你瘋了!”鬱嗅震驚不已,“你以為笄蛭之巢是好玩的?終年無光,陰暗潮濕,去了那裏,你滿身才華,還有光明的前途,要還是不要?!”  鬱嗅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要站不住,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鹿世鯉。鹿世鯉看也沒看他,扶著他在一旁台階上坐下,好像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你上次問我,如果你墮為惡鬼,我會如何?那時,我沒回答好,現在我告訴你。  ......如果你墮為惡鬼,那我就是惡鬼的摯友。”  隍朝會接近尾聲,有人驚心動魄,有人不知所以。  昏睡在帳篷中的仙家陸續醒來,瀘州二隍一個接一個地找他們要香火錢,說是補償兄弟倆這些天的殫精竭慮。  憑什麽你們一覺睡醒天下太平,我們出生入死,命懸一線。  不服,不爽,不公平。  花點錢,補償補償,虧不了你們。  鱘鰉珠與殂妖玉找到了,妖患平息指日可待,九齡珠不久之後也可以回去遙海生活。  敷春城的春天就這麽劃過去,夏天也是迷迷糊糊不甚分明,第一縷秋風吹起的時候,杜梨和晏兮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杜梨傷好得快些,他素日裏飲食節製,生活習慣都好,經過一段時間地靜養,很快就能行動自如了。  晏兮就不行了,他受傷後,燃燒生命力和敵人搏鬥,簡直就是瘋狂地不要命。  雖然後來杜梨阻止了他,到底生命力受到了影響,兩三個月以來,整個人都非常嗜睡,吃著飯呢,就挨不住撩了飯碗,睡在飯桌上。  杜梨幫他移到床上,躺好放平,摸了摸他的臉頰,上麵沾的全是飯粒子,又無奈又心疼。  生命力損失非同小可,嗜睡是後遺症,不好生保養,後患無窮。  傷好得差不多了,晏兮又變得很黏杜梨,雖然以前也黏,現在更是黏了十倍不止。  杜梨去城裏采購物品,他睡眼惺忪地要跟去;即便睡著了,感覺杜梨不在,滿身是汗,驚醒直喊令君;杜梨坐在院子裏喝茶,聽他叫喚,趕緊進去,他看見了杜梨,伸手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枕邊,這才安心一些。  晏兮最近沒有那麽嗜睡了,杜梨感覺他慢慢好了起來。晏兮像條肥蟲似地趴在床上,看杜梨整了整衣袍,好像什麽有動作。  “令君,你去哪裏啊?”晏兮拖著長長的音兒問。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入秋了,早晚到底有些涼。我去買點菜,再采購一些炭火。”  “我也要去。”晏兮直起身來,下床直找鞋穿:“令君,你且等我一等。”  杜梨聽他打了一個哈欠,搖搖頭:“你很是該多休養,過了這個冬天,來年開春的時候,你也該大好了。”  杜梨把他按了回去。  “隨意而息,萬法自然,你要是想睡,就多睡睡,之前損失的生命力要靠充足的睡眠補回來。”  “令君和我開玩笑吧,發昏當不了死,秋乏冬眠的,我不就成狗熊了。”  晏兮緊緊抓著杜梨的手,表示不能和杜梨分開一秒,即便睡著了,還是要和令君有一定的身體接觸,牽手是最基本的。  杜梨到底傾身吻了吻他的鬢發,麵色溫柔。  杜梨聽見耳邊呼吸漸緩,判斷這渾小子睡著了,輕輕掩門,出去了。作者有話要說:  鹿小哥陪著府君去地獄了,好男人,話說鬱嗅看男人的眼光挺不錯,和世鯉在底下好好生活吧,世鯉是關係戶,會給你準備水洗澡的。隍朝會結束了,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嗎?並沒有,主角還有大戲,我要先發幾章糖。晏兮阿梨衝衝衝!!!  ☆、這裏不可  杜梨在西街買齊了東西,走了幾步,聽見身後有人叫賣。  他回頭,尋聲找到那家小攤。  攤主是一個滿臉笑花的老頭,見來人,立刻招呼:“這位客人,看點什麽?”  杜梨和氣地笑笑,“老人家,有橘子餅麽?”  “有有,剛出窖的橘子餅,裹了梅粉,酸甜不膩,客人要多少?”  “有多的話,全都給我吧。”  杜梨和晏兮商量了,霜降之後,兩人起身回清河。  晏兮很積極,已經在緊鑼密鼓地修整馬車,掰著指頭算著日子,歸心似箭。  行程不必太趕,一路走走停停,權當養病散心,順路清掃路上留下的妖患,都是小毛病,費不了多少工夫。  明天春天的時候,該就到清河了。  錯過了這個攤子,可能就沒有補充的,現在多準備一些,若是晏兮要起來,也不至於短了他。  杜梨這樣想著,攤主已經包好了一大包橘子餅,放在他手上,“客人拿好咯!”  又問:“客人家裏是有小孩子嗎?一次買這麽多。”  杜梨低低笑了笑,“是啊,有一個小孩,嗜甜的小孩,喜歡這個。”  敷春城杜梨還不熟悉,他確定好方向往回走,走出一條胡同的時候,頭上一片喧嘩。  杜梨先是聞到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氣,然後感覺有人上來攔住他。  一個扭著水桶腰,插金戴銀,風韻猶存的徐娘半老,她攔住杜梨,很是殷勤地介紹店裏的優質服務。  杜梨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噙了清淡的笑,擺了擺手,以示拒絕。  原來他走著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煙花巷陌,傍晚時分,一溜街的風月場所紛紛開張。  “郎君這是害羞呢?別怯呀,雙陸拆白,投壺觀花,敷春城內時興的雅致遊戲咱們呀,都齊備。紅粉佳人,琴棋書畫,我們也不差的。郎君韶華正盛,正是少年風流的時候,咱們這兒可是十個溫柔鄉,百個銷魂窟,都比不上的,保準你樂不思蜀啊。”  身邊的老鴇咯咯咯一陣嬌笑,邀請杜梨一定要進來體驗一番。  接著花樓上爆發出陣陣尖叫,一些鮮花和果子從頭上掉下來。  杜梨不習慣被別人這麽熱情地包圍,抬腳想走。  鴇母見他穿戴品貌,雖然不甚富貴,但也不像什麽貧寒人家,隻當他麵皮薄,趕上來攔著,營造一種硬拉的,微妙的,迫不得已進去的氛圍,好叫維護郎君們脆弱的麵子。  別人問起來,他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一句,不是我想進去的,實在是被逼無奈!  一掃手,旁邊有人撈過一個青梅,拍掉一朵虞美人,已經把杜梨擋在身後。  晏兮眯了眯眼,看清了頭上的牌匾——《趙擁家》。  呦,是一處妓館。  這是千百年來延綿不絕的重要工種,再好一段時間之內,妓|女被小鬼抓到閻王麵前,閻王都要憐她為沒妻室者解渴應急,方便孤身,發她回現世延壽一紀。  晏兮打量了一下,彩繡高樓,彩錦霞幄的,看起來還不錯。  不過進去一次可是價值不菲,恩客來尋歡作樂,沒有一進門就脫的,都是先入席飲個花酒,隻要開宴,就得先付五兩銀子,如果吃喝到掌大燈了,錢還要翻倍。  並且,敷春城的風月場所,還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新郎君嫖資加倍。  如果要去花天酒地,最好找個老手帶著去。  另外,家有家法,行有行規,煙花之地也不例外。  吃花酒、拉鋪,鋪堂。  這裏麵的門道都不一樣,吃花酒就是簡單地擺個飯局,呼朋邀友,底下有樂姬伶人表演戲劇,或是唱曲助興什麽的,文雅得很,雖叫青樓,實在是一點顏色也不帶。  拉鋪就簡單粗暴了,就是發泄某種原始的渴望。  鋪堂就是恩客和樓中姑娘有了傾慕之情,約期邀客,宴請賓客,以明確“相好”的關係。鋪堂的花銷超大的。  在晏兮眼裏,滿樓的女人都虎視眈眈,眼神中透漏的訊息,好像要吃了他的令君似的。  吃個花酒就算了,令君這樣的品貌,估計自薦枕席的都不會少。  晏兮氣不打一處來,倒不是他摳門小氣,嫌這些秦淮楚館花錢什麽的。  “走開!走開!一點眼力見沒有,我們家先生清心寡欲,不好這口。”晏兮凶巴巴地朝鴇母吼回去。  “那這位小郎君你呢?”鴇母不死心。  “撒什麽癔症,我禁欲好多年,還沒饑渴到那種地步!”晏兮睜眼說瞎話,他推開鴇母,懶得廢話,拉著杜梨就走。  杜梨被他拉著,急走了數百米,走到一處僻靜處,晏兮撤了手。  方才還滿臉凶光的,現在他眉眼軟下來,無限委屈無限幽怨的樣子:“難怪令君不要我跟著,原來是想一個人,撇下我來逛窯子。”  ......  杜梨看晏兮好像誤會了什麽,原來想問他怎麽會在這裏,現在隻好把這個問題先放一放,神色認真地和他解釋:“我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  “要不是我拉著,你方才是不是就進去了?”晏兮不放過他,眉毛一挑,絲絲逼問。  “我隻是碰巧路過。”  晏兮捂著肚子,忍住不笑出來,逗令君真是太好玩了,他繼續問:“令君啊,你知道敷春城所有逛花樓的郎君,回家打發妻兒的借口都是說,碰巧路過,你這樣說,是不是在搪塞我啊 ?”  “......”  杜梨嘴笨,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晏兮拉著杜梨的袖子,伏下腰去。杜梨感覺他的身體發起抖來,仔細一辨別,這渾小子竟然在笑,樂不可支。  杜梨反應過來,有些羞惱,把瓜果蔬菜一水兒都放到他手上,甩袖朝前走去。  “哇,好重。”晏兮接過杜梨手上的東西,知道令君惱了,嬉皮笑臉地追上去,又說:“我這不是擔心令君采購辛苦嗎?才趕緊跟上來搭把手,令君也不念念我的好。”  他揉揉發紅的眼睛,語氣也帶了三分困倦。  杜梨聽他可憐巴巴的語氣,氣惱減了三分,雖然還是有些惱,但是伸手想幫他提著籃子,晏兮趕緊攔下,“我來我來,我來就可以。”  杜梨腳下不動,和這渾小子在一起之後,氣惱,羞恥等情緒也多了起來,常常叫人措手不及。  晏兮也看著杜梨的眼睛,不知道令君是什麽意思。半餉,杜梨蹲下身去,把籃子裏的幾個瓜,幾條魚拿出來,掂在了自己手上。  給晏兮分擔了一半的重量。  “令君,我不沉 ,我可以。”晏兮受寵若驚,沒想到杜梨生著氣,還做出這麽溫柔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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