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兮感覺杜梨抓著他的手撚上了什麽東西,清涼溫軟。 他轉頭一看,全身的血液立刻奔騰起來,嘩嘩地朝胯|下湧去,又一股腦兒噴上頭來,衝得他酥了半邊身子。 杜梨輕輕地把他的手放在了耳垂上,借助體溫的便利,幫助他降溫——手指有些發熱。 杜梨的體溫偏低,清清涼涼,但這個動作過於親密,別說降溫了,燒都得給燒死。 晏兮又被燙了一下,忙不迭地縮回手,“我沒事,我好,好了......” 杜梨看上去依舊安定溫和,晏兮卻沒有辦法掩飾自己的神情了,他磕磕巴巴地說:“天快黑了......,我先去收一下衣服,免得一會山間露水打濕......回見呐令君……” 抬腳走出了房間,瞪了一眼房門外探頭探腦的斑靈貓,撂話:“你!去看顧一下令君喝藥,快去!” 晏兮並沒有去收衣服,而是快步走出山門,口裏忿忿:“小妖怪,養著幹什麽?吃幹飯的,遲早被我趕出去。” 留下的杜梨,一臉錯愕。 晏兮指尖火熱,燒得他也似乎臉頰微燙。 **** 秋風漸起,早晚已經有點發涼。 杜梨雖然目不能足視,他住在碧山上,與自然為伍,四時有序。 花木踏著天地的節奏隨著日升月落生長榮枯,花果的香氣慢慢改變,就知節氣在無形中更迭了。 寒露初過,院子裏的橘子樹上結出了小小的甘青果實,底色是微微的澀,一顆一顆,煞是喜人。幽甜的橘子花味被換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滿院清冽之氣,配合上山門外竹子的沉穩勻淨,合出來的是秋日裏的空明清賞。 草木溫暖,這個季節,杜梨窗前案上的花瓶中插著一根細長的芒草。 晏兮終於找到了他的房梁——那根攻城用的“黃腸題湊”,木質堅硬,長短合宜。 芻靈撤退後,被丟棄在城門外,運回來加工一下,做成房梁豈不是妙哉。 晏兮自己運回來嫌費勁,他叫上胡麻和瑞八,用車套了,使喚兩個小妖怪,一個在前麵拉,一個在後麵推。自己站在旁邊咋咋呼呼地指揮,一點力氣都不使,氣得瑞八直吹胡子。 無奈打又打不過,隻罵罵咧咧地和胡麻說:“什麽好房梁好木頭,不就是不要錢麽!胡麻,你知道一個男人貪起財來多猥瑣嗎?” 胡麻在後麵吭哧吭哧地推著,臉漲地通紅:“我覺得,一個男人要是不貪財,那得多不靠譜呀!” 瑞八:“......” 無論怎麽說,房梁是有了,晏兮也不著急,慢悠悠地削著,看這個架勢,又是一段水磨的功夫。 上次築牆的三合土還剩一點,其中白黏土是主料。 晏兮看著剩下的白黏土,尋思著做什麽好呢? 做一個陶碗吧。 杜梨吃飯的那個碗好像豁了口,也不知道換換。 燒陶的時候,晏兮嫌柴火溫度不夠,著重加了兩張火符。 他特地在陶碗外麵留下了如同刀麵棱線般的花樣,不是那種光滑的碗麵。以便杜梨用手就能認出來自己的碗。 燒出來的陶碗,棱線花紋帶出陶土原色,形成了絕佳的平衡,怪好看的。 他把碗拿給杜梨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這個禮物實在太輕薄了。 杜梨把碗拿在手上,莞爾道:“這個碗很好,拿著順手,用它來吃飯也會更開心。” 晏兮得了杜梨的肯定,更高興了,他又起了念頭,想把餐具都換一換。 剩下的白黏土,他又做了幾個盤子,幾個缽。 有幾個缽特別大,可以豪邁地把菜一口氣全裝進去。他以前就看不慣天鍛兵番做東西太多匠氣,一水兒以對稱工整為美。 他覺得太工整的東西,有時候未免顯得無趣,就算有些歪斜仍無損氣韻,這樣才好看。 他又把燒好的缽呀盤呀放在杜梨手上,果然杜梨說,線條鮮活,也不扭捏,甚好。 他對杜梨說:“令君吃魚嗎?我做魚可好吃了。” 杜梨笑著說好。 碧山離城隍廟七八裏左右,有一股活泉,從來不冰凍,用它來燉魚最好。 山裏的時鮮、幹貨、放入熱水,曾經的色澤和風味立刻複活,燉魚的配菜。 魚是山下買的,晏兮本來想去河邊釣,但是他對釣魚沒有耐心。他想,如果是杜梨那樣呆呆木木的,坐在河邊一動不動大半個時辰,釣魚對他來說應該不難。 把油燒熱,魚很快焦黃成形,加入泉水慢燉。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把豆腐放進去。這個豆腐是海綿豆腐,質地像是蜂窩般。燉魚的時候充分吸收湯汁,飽脹豐滿。 晏兮又炒了兩個菜,和魚湯一起端到廊下的桌子上,叫杜梨來吃飯。 今天吃飯的時候,就用剛做好的陶碗,杜梨摸著細細的棱線花紋,長指一頓,在晏兮碗裏放了一片鮮筍。 晏兮受寵若驚,馬上打蛇隨棍上地撒嬌:“令君,蓴菜好吃。” 杜梨又夾。 “這個湯不錯,豆腐是我特地買的。” 杜梨又想夾一塊豆腐,熟料太滑,筷子幾次下去都溜走。 “還是鮮筍吧,吃點青的好氣色。” ...... 如此來來回回幾次。 最後杜梨笑的飯碗都拿不穩了,抬腳在桌下踢了踢他。 晏兮也笑得腸子發疼,稍稍收斂。不動聲色地給杜梨打了一碗湯放在他麵前。作者有話要說: 老夫老夫的日常生活 ☆、輕吻 如此又過了幾日。 杜梨的身體底子很好,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這天晏兮一早去山下趕集,回來的時候看見杜梨在院子裏練劍。 一招一式,有音有律,和他的人一樣磊落大氣。 杜梨鬢角出了汗,看起來興致很好。 晏兮計上心來,拿起籃子裏的核桃,嗖嗖嗖嗖,一陣連珠急射,幾個核桃或直線或弧線,前後幾乎相續,往杜梨身上幾個大穴招呼而去,去勢勁急,角度刁鑽。 杜梨察覺動靜,頗為意外,或擋或躲,全都避過了,動作灑脫利落。 散了一地的核桃,骨碌骨碌亂滾。晏兮撿起一個,用手一撚,核桃殼立刻碎為渣粉。 他拈起一塊核桃瓤,丟進嘴裏喀嘣喀嘣地咬起來,笑嘻嘻地說:“令君神乎其技,這沒殼核桃吃起來格外香甜,往後還請令君多多練劍,我才有這樣的好口福。” 杜梨隨手挽了個劍花,問道:“你可要來試試,和我過上幾招?” 對劍喂招,有人陪練比一個人練要有趣地多,更可互為指點,相互精進。杜梨幾次感知析骸的劍氣,知道他也用劍。 晏兮提著籃子擺擺手,懶洋洋地說:“不了,不了,令君勤奮,這秋老虎還是熱,一動就是滿身汗,一會黏黏的該不舒服。” 杜梨說:“若是出汗,可沐浴更衣,劍法生疏了可不好。” 晏兮在樹蔭裏坐下,隨手把籃子撂在旁邊石案上,滿不在乎地說:“生疏就生疏了唄,令君這麽厲害,我住在廟裏,還怕出什麽事嗎。” 析骸的氣息太過特殊,遠遠地感知一下倒沒什麽,要是麵對麵地過招,如此近距離下,以杜梨的敏銳,馬上就能察覺其中鷇印的能量。普天之下擁有這份能量的還有誰,杜梨難保不會懷疑什麽,晏兮不敢冒這個險。 杜梨有些無奈,他知道晏兮的身手與膽識皆不在人下,好幾次多虧了他,自己才能全身而退。 他覺得晏兮是條好漢,也想認真和他比一比,便笑道:“你如今多和我一起斬妖除魔,若是武藝生疏了,再想讓我帶你去,可是不能夠了。” 芻靈進犯,清河夜守那天更是凶險無比,杜梨當他是知交,對他存了私心,不希望他再擔性命之憂。 晏兮又坐了一會,翹著二郎腿撥了撥額前的碎發。 他翻出縵胡纓,在手上拋了拋,挑眉道:“劍為百兵之君,令君劍法精妙,我自歎弗如。百兵百器,什麽人用什麽兵器,我用這雙短匕向令君討教,令君覺得如何?”說完又撒嬌,“令君,可要讓我一讓。” 杜梨無奈,笑著示意他走進院裏,又道左不過是切磋而已,下手要有分寸,切莫傷了人。 今天縵胡纓上的黑霧散去,刃身黑地發亮。 ...... 他們結結實實地對了幾招,晏兮不禁咋舌,真正和杜梨動起手來,才知道這樣的對手太可怕。 看似儒雅從容,實則一開一闔之間攻守兼備,真正的百煉成鋼化為繞指柔,卸力借力之間,自己在他手中幾乎討不了好。 杜梨也暗暗吃驚,仙家用短匕的本來就少,晏兮招法嫻熟,身手流暢,力道剛猛也不藏拙,兩隻短匕配合下招式猛狠,角度巧妙,好幾次險些叫他吃了暗虧。 雙方竟都有了棋逢對手的快感。 不過晏兮雖然身手利落,但在杜梨看來還是稍顯稚嫩,下一招,他破開守勢,劍鋒已經貼在晏兮的胸口。 劍氣壓製,晏兮一鬆手,短匕鐺地落在地上,他笑眯眯地說,“我輸啦,令君好身手。” 杜梨收劍入鞘,不以為然道:“你資質甚好,隻要多加練習......” 話還沒說完,一股大力撲來,瞬間杜梨被裹入一片紗帳中。 碧山上草木茂盛,蚊蟲也多。 夏日裏在屋裏掛設蚊帳,入秋了,拆下來洗了,晾在院子的竹竿上。 晏兮把杜梨逼入一片帳縵中,近身纏住。 此時杜梨的劍已經收起,不意晏兮倏然發難,在層層疊疊的帳縵中,杜梨的拳腳施展不開。 他被晏兮按住手腳,撲倒在地。帳縵柔軟地覆蓋在他的臉上,空裏流霜不覺飛,光影朦朧中,晏兮沒有再動作。 隔著紗縵,杜梨感覺唇上一抹輕柔...... 僅僅一瞬間,這邊晏兮已經起身,拿開帳縵扶起杜梨。 然後嬉皮笑臉地道歉:“不好意思呀令君,兵不厭詐。我雖然輸給令君,但若在戰鬥中,求生乃人之本能,還是想掙紮一下。我武德卑下,讓令君受驚了。” 他這麽說,杜梨反倒不好說什麽了,笑笑說:“無妨,功夫原是殺人技,闖蕩江湖,隻要你能保重自身便可。” ...... 杜梨神色有些懵懂,暗暗責怪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誕不經,轉頭自去休息。